【曉菏】聚會(散文)
許多的人和事,錯過了就放手;淡漠了就轉身,給彼此留下一個回憶的空間也許更好。因為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還會不斷地遇到新的朋友結成新的友誼,這些同樣需要好好珍惜。
——題記
一
今年顯得有點忙碌,因為是狗年,我總說忙得跟狗似的。首先是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看房,比較、斟酌以后終于年初在紅谷灘新區(qū)拿下了一套比較理想的二手房。裝修就成了我們接下來幾個月的重點。然而今年又恰逢知青下放五十周年,許多熱心人開始動腦筋辛苦籌備,許多積極分子搖旗吶喊熱烈響應。我們已經習慣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做我們想做的事情。并且還要用這個理由去說服別人。比如說知青聚會,為了什么呢?誰都說不清。文革都過去了五十二年,知青運動也有五十年了。但關于這場運動的孰是孰非的爭論還在繼續(xù),知青中也分成了幾派,有的說,那是我們一代人的痛,有的卻又在那里喊著青春無悔。說“痛”是認為我們幾乎成了文盲一族;說“青春無悔”其實就是因為文盲造成的后果。因為在那年月有你選擇的權利嗎?既然沒有,“悔”又從何談起?人和人的交往本是心靈的相通,是非的混淆不清,人的真實面目的隱藏,再加上幾十年的風云變幻:有搭上時代順風船的,也有被大浪掀入谷底的,更是加重了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好漢不提當年勇,當年的事就是那么多,如果沒有新的篇章續(xù)寫,再好的友誼也是難以維持的。因為昨天的你我已成過去。
曾經,也是一名積極尋找老同學老同事還有那些被我們自己稱作戰(zhàn)友的人。也很懷念在那些艱苦歲月里一起走過的同齡人,不知后來他們怎樣了;也會在一次次聚會時念叨那些曾經熟識的人。也有聯(lián)系上了的,也有被念叨多了從天而降的。但終究因相隔的太久,見了面彼此間并沒有多少話可說,即使一直有聯(lián)系的,也因為各自的經歷、愛好不同,關系變得有點詭異。所以對很多事情到也就看開了看淡了。許多的人和事,錯過了就放手;淡漠了就轉身,給彼此留下一個回憶的空間也許更好。因為在人生的旅途中我們還會不斷地遇到新的朋友結成新的友誼,這些同樣需要好好珍惜。
二
在農場,曾和一位大學生肖走得比較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覺得其作為一名女性,卻有著過人的才華。肖是萍鄉(xiāng)人,個子雖然不很高但挺拔,一副大大的眼睛鑲嵌在一張安靜的臉上,給人感覺是那樣的美。說話聲音不高卻幽默風趣。首先佩服的是寫得一手好字,無論鋼筆、毛筆、還有連里開大會用的大幅橫標寫得都是一流。所以一來就成了連里的文書。不僅如此,她還能唱歌、唱戲,識譜。別看她一副安靜相,安靜的后面卻有著一副倔強的性格。有一次她幫我們班排練節(jié)目。晚上,我的收音機里正在放相關唱段。大家都圍在旁邊聽。這時指導員在樓下尖著嗓子叫“熄燈,熄燈,樓上的怎么還不熄燈呀?”指導員對我們要求是很嚴厲的,大家都有點怕他。但肖聽到后,卻把收音機的聲音擰得更大了,然后一步沖到走廊上對著樓下喊“你叫,叫什么嘛,你沒聽到人家有事嗎?”奇怪,指導員竟然被她這一嗓子搞得沒有了聲音。在那個只知道服從沒有任何個人主張的年代,這一幕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覺得我和她有點趣味相投。后來我們又一起從農業(yè)連調到了武裝連分在一個班。她睡在我的上鋪。直到我上調工廠后才分開,音訊也從此中斷。
因為她給我的印象太過于深刻,當人生的一切都歸于平靜之后,我很想知道她后來的情況,想知道她現(xiàn)在生活得怎么樣。因為在外地工作這個愿望一直沒有實現(xiàn)。
退休后回到了省城家鄉(xiāng)定居,有一次去我住處旁邊的一家社區(qū)醫(yī)院看病。進到一間診室,里面已經有幾個人了。有個女醫(yī)生一看到我就叫了我一聲,把我搞得有點糊涂。她見我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就說,你不是叫XX嗎?我說,是呀,你怎么知道?她說,我在農場和你一個連的呀,我們是大學生分到那里的,我叫劉XX。我想了一下,還是想不起來。她說,你們那時就很成熟,在連里很顯眼,誰不認識呀?我笑了笑說,哪里喲,我們那時都傻儍的。想到她和肖都是大學生,都是一起分配的,不會不知道肖的去向。我問她知道肖XX在哪里嗎?她說她只知道肖在玉山。她的丈夫曾在玉山縣委里任過職?!澳阌兴碾娫拞幔俊蔽矣謫??;卮鹗菦]有。但不管怎么樣總算有了一條很管用的線索,只待時機的到來。
有一次去景德鎮(zhèn),我沒買到下鋪(有時候的不遂愿未必是一件壞事),到車上后就想找個人換。(因腰不好需要躺著,上面又爬不上去)。看到靠車廂頭上那里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是下鋪就走過去和他們商量。那個女的說,可以可以,沒問題。反正是白天,不睡也行。我說把差額補給你們吧,他們說不要,很快就要到了,他們是出差,買臥鋪主要是圖個清靜。然后大家就很友好地聊了起來。他們說很喜歡和我聊天,能懂得很多知識。我說,你們不知道,我原來在農場有個女大學生那可真是有才華呢,然后就給他們介紹了一番。然后有點遺憾地說,我和她有幾十年沒見了,現(xiàn)在還沒聯(lián)系上,也不知道人家還記不記得我。我問他們是到哪里出差?他們說要去好幾個地方。我聽到其中也有玉山,就說,聽說這個女大學生的愛人曾在玉山縣委任過職,你們如果去的話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有的話,要一下他們的電話號碼。他們很爽快就答應了。我把我的電話號碼給了他們,要他們打聽到了就發(fā)個短信來。果然不久我在深圳收到了他們發(fā)來的肖的愛人的電話號碼。
肖的愛人姓Z。他們是大學同班同學。在農場時,他們的接觸是公開的,只要一提到肖,大家立刻就會想到Z。因為在那個男女有別人們交往得不到什么自由的年代,只要看到孤男寡女在一起便一定會從那方面去揣摩。在武裝連,女的還經常稱病不出操,更是被人說成是有了身孕。但肖后來告訴我們說,他們當時沒有談戀愛。真正談戀愛是大學生分配以后,啊,這讓我感到有點意外。
當我撥通了他們的電話知道是我時,開始肖也顯得很高興的樣子,稱我為小妹。我也稱她為肖姐,我們還加了QQ好友。我想她一定會感到奇怪會問我是怎么找到她的,然后一定會很感動。但我想錯了。后來她的輕慢態(tài)度更是刺痛了我,把我以前對她的好印象一掃而光。那是快過年的時候,朋友之間都在發(fā)短信拜年。自然我也發(fā)了一條給她。我是三十晚上那天發(fā)過去的,沒有得到回音。初一也沒有,初二初三都沒有。這幾天對中國人來說是多么重要的日子,祝福的短信通過電波的傳遞飛向了千家萬戶,她卻繞過了我。就在我不作什么指望的時候,初四她卻又給我回復了一條,沒加任何說明。也許根本就沒有什么理由。當然這條短信對我來說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肖并不是一個記性不好或辦事沒有章法的人。在這之前我們聊天的時候,我問她,會到南昌來嗎?她說經常去。我問是出差呢還是有朋友在這里?她說兩種情況都有。我說下次來告訴我,我們一起聚一聚,我們連的戰(zhàn)友經常也會聚會。她說好,以后有聚會告訴她。有一次連里聚會問她來不來?她說碰得不巧正好有事來不了,然后叫我代她向其他戰(zhàn)友問好。會上,我把她問好的短信一條條念了,她又把記得哪些人的名單列了一下,有十幾個,我也念了給連里的人聽。大家一陣歡呼一陣感動。
這次連隊五十年聚會她報名參加了。是唯一的一名大學生代表。雖然心里有隔閡,見了面自然也會打招呼,也會在一起聊天,但也只是聊健康、聊花草。沒有多少體己話可講。在人家看來我們還是好朋友,但已經不會走心了?,F(xiàn)在的人可以在一起吃飯、結伴出游、在一起照相在一起揉揉抱抱甚至上床,但卻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東西存在,也沒有誰會把誰當一回事。
表情的親熱并不代表關系的親熱,過多的甜言蜜語掩蓋著內心的空虛。沒有思想交流也就不能成為推心置腹的朋友,相聚變成了一個痛苦的負擔。好在人們現(xiàn)在學會了用兩付面孔生存,見面親熱無比,轉身便不再惦記。
雖然每次聚會都要做視頻、相冊,我就經常被分配做這些事,但心里哪又愿意呢?明知大家見面完全是為了圖個熱鬧,并沒有誰對誰割舍不下,相冊也好,通訊地址也罷,有誰真的會把這些東西放在心里呢。很羨慕古人的交友方式。他們想起誰了,不需要事先約定,抬腿就走。即使是遇到大雪也毫不在乎,以解相思之苦。但如果走到門口興致盡了,馬上就回也就不進去了。一旦聊上了又可以聊個幾天幾夜,這樣的相聚是一件多么愜意的事情。
再講那個大學生吧。聚會的那天,來自上海、景德鎮(zhèn)、南昌的戰(zhàn)友在鷹潭匯合。我們是從南昌出發(fā),肖由兒子開車從玉山過來。我先到,接著她也到了。雖然以前見過照片已經知道她全然沒有了年輕時的模樣,見了面還是讓我有點吃驚:這是以前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肖嗎?就算身體發(fā)胖是自然規(guī)律,但那一身衣著總可以自己選擇吧。怎么就那么看著別扭呢?
聚會活動安排是兩天,第一天報到、照相,吃完飯下午又接著游了龍虎山,晚上聯(lián)歡;第二天上午游象鼻山,下午分別返回出發(fā)地。由于第一天白天游玩了晚上又主持了聯(lián)歡會,我自感很累,第二天安排的游玩活動只得告假,巧的是肖也沒去。這樣我們就有了一個單獨私聊的機會。我覺得讀懂一個人比讀懂一座山更重要,因為人是大自然中活動的基本主體。更何況現(xiàn)在出去玩又有幾個是為了去真正去解讀大自然的?不過是浮光掠影,匆匆一瞥便有了“到此一游”的資本罷了。沒去的還有一位女同事,于是肖就邀我們到她房間去坐。原來她是一個人住一間房,當然也付了雙倍的房費。也許她心里已經沒有我了,但我還是把她當作以前的那個“她”來看待。所以說話開門見山。我問她當年大學生分配時去了哪里?她詳細地講給了我聽,也包括說她以前在農場里時和現(xiàn)在的老公Z不是談戀愛的話題。她說她和z因為是同班同學,在農場又只有他們倆,所以Z就會經常來找她。又說她是她們那個村出的第一個大學生,又是個女娃。所以考上那年村子里很是熱鬧了一番。她又告訴我她當了一輩子的老師,開始是在離玉山很遠的一個地方,而Z分得離玉山很近。是有人看到他們都是單身又是同學,就把他們說到了一起,肖也因此調到了Z的所在地。肖說話的聲音極慢,雖然很清晰,但已全然沒有了年輕時的活潑靈動,好像在放一段枯燥的錄音。歲月真是一把無情的刀可以把人的靈魂抽去而只剩下驅殼,還美其名曰:成熟。她又說到她特別喜歡植物花草。這讓我想起在我們剛聯(lián)系上時她告訴我她種了很多仙人掌一事,當時不知何為?這次她告訴我,她和學化學專業(yè)的兒子一起研究出了一種護膚品,專治女孩子的青春痘,銷售對象是高校的大學生。其中最主要的配料就是仙人掌。這時旁邊的那位女同事插嘴說肖這次就帶了十幾瓶來,給了W某某(原來的一個學生干部,其實我剛找到肖時告訴她,她說她都不記得了)讓她去發(fā)。她同房的一個人得到了一瓶,哦,我心里打了一下鼓。其實W也只不過是落得把肖的東西作了私人人情。按理說,肖應該給我留一瓶的,但她沒有。肖說,她下次還會寄來。我說,你下次寄來就寄給我,我來幫你發(fā)??纯葱び惺裁捶磻O胂霊械萌フ衣闊?,又說,算了,還是把我的寄給我吧,我給你郵費。她說不要。我說,那不行。萬一以后我還要呢,就不好意思了。只聽她慢吞吞地說,你要是用得好可以向我買呀。我的腦子短了一下路。是啊,我可以向你買,別人也可以向你買,但是別人會像我這樣念了你幾十年嗎,會這樣想盡設法去找到你嗎?現(xiàn)在的人真的只有利益沒有友情了。我甚至認為她之所以要來參加聚會,是不是也是想通過給大家試用來推銷她的產品呢?我問她要多少錢一瓶,她說要一百多。后來她是給我寄了兩瓶來,但我用著并沒有覺得有特別的效果,所以也就沒有向她繼續(xù)購買的必要了。
三
當然,也不是所有的聚會都那么素然無味,就在到鷹潭來之前,我就經歷了一次難忘的相聚。
就在今年我不停的忙碌中,我的一位四十多年前的老領導鄒今年從我原來工作地景德鎮(zhèn)打來了幾個電話,開始是說他想到南昌來看我們(南昌除了我之外還有一位原政治處同事,現(xiàn)已是正廳級干部洪),我們覺得愧不敢當,但我們以前曾答應過去看他又一直沒去心里也在愧疚著。其實我和這位老領導已經很多年沒有聯(lián)系了。雖然當年我們都在他的領導之下,由于我的任性很早就離開了他們。而他們這些留在政治處的以及后來進政治處的都有了一個中國式的好前程,即職位多是步步攀升,最高的到了廳級,起碼也有處級。而我離開政治處以后,并沒有如我想的那樣“是金子在哪里都會發(fā)光”,由于人們的世俗眼光,認為我離開機關一定是犯了什么錯誤,倒是很吃了一番苦頭。
之所以一直沒去看老領導,是因為我也是在等,希望洪來約我。我覺得在這講究級別的年代,應該是他主動約我才好,他不開口我也就不好那么上緊。去年沒去成,今年鄒要來,自然也是要隆重接待的。然而鄒又來了電話,說是要我們五月份到他那兒去。以為這只不過是一般的見見面,早一點遲一點沒關系。就說我正在忙裝修房子呢,晚一點行嗎?他問什么時候?那就七月份吧。我隨口說了個時間。鄒說,行。我去跟其他人說說。我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哪些人,他叫了很多人嗎?我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