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藍】言秋(散文)
時間過的真快,一轉(zhuǎn)眼就進入中秋了。二十四個節(jié)氣中的第十六個節(jié)氣——秋分來了,這個時候太陽明顯偏向南邊,正午的陽光又一次爬上我家的陽臺。都說現(xiàn)在深圳的天氣依然很熱。這么熱的天是真的是秋天了嗎??
先說立秋。立秋以后,似乎我們的體感溫度并沒有與夏天時產(chǎn)生很大的變化。夏暑的伏氣現(xiàn)在還是很熱烈的。我們通常說的三伏,末伏就在立秋后,依照正常年份還可能出現(xiàn)翻伏天。因此,立秋以后一兩個月的時間,大家會感覺天還是挺熱的。但是,秋天確實是悄悄來臨了。?
而如今,在我的故鄉(xiāng)白天依然還是暑熱的難受,但到了晚上,小風微微地已經(jīng)吹起來了。晚上可以出去乘涼了,不需要如城里人那樣開著空調(diào)到天亮。因為白天的日照強烈,空氣里的水蒸氣到夜晚降溫時能夠凝結(jié)出一滴一滴的小露珠。在鄉(xiāng)下就能感受得到白露的清涼咯。??
曹植的詩里說得好,“秋風發(fā)微涼,寒蟬鳴我側(cè)。”從夏至時候的夏蟬始鳴,到立秋以后的寒蟬鳴,知了叫聲的變化意味著秋天真的來了。寒蟬生命將盡,而它的叫聲逐漸變得嘶啞而凄涼。在我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常常會說到蟬。爺爺說?,蟬是很有靈性蟲類,從它在土層里的蟲變成蟬需要歷經(jīng)很多磨難。所以,當盛夏到來時,它的聲音也變得非常的清脆好聽。
在我的故鄉(xiāng),有文化有學(xué)識的鄉(xiāng)紳賢士都懂得立秋過后的許多民俗,這些民俗、典故,早已滲透進了我的血脈,并一代代地延續(xù),流傳。?
我在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問老師:何為“秋后算賬”?為何不可以過年的時候來算嗎?老師告訴我說,咱客家人打南遷之后,就已經(jīng)將中原老家的習俗帶到了嶺南,把人生百年的好多債務(wù)都放在秋后兩個節(jié)氣進行清算、償還。還有,當?shù)毓俑惨谶@個季節(jié),把那些觸犯了法律而需要被判處死刑的人也是在秋后問斬。這是因為,農(nóng)民在秋冬這兩個季節(jié)開始空閑下來,地方官員從春夏催春耕,秋后就漸漸地閑暇了些,此時對犯了死罪的人問斬,可以讓較為閑暇的民眾們有時間來觀看。而行刑的時間一般在陰歷的九月十月,也就是現(xiàn)在的十月、十一月,正是深秋的時候。?
春夏兩季陽氣蒸騰,這個時候適合賞賜、歡慶,這跟人間大地的陽氣生發(fā),萬物生長是匹配的。秋冬刑罰,把該罰的,該判刑執(zhí)行的,都在這個時候給處理了。所以,掌管刑法的司寇也稱為“秋官”,這是在周禮中就有的。秋天,我們不光看見了季節(jié)的色彩斑斕、五谷豐登的景象,也讓人看到了瀟肅滿眼的悲憐情形。??
歷史上,秋天還經(jīng)常發(fā)生的一件事——戰(zhàn)爭。過去,戰(zhàn)爭主要是搶奪資源。所以春秋的時候,就有一個說法,叫做“春耕秋戰(zhàn)”,即春天在自己已有的地盤上好好耕地。要是春天大伙兒都跑出去打仗了,土地就沒人耕種了,這一年就連基本的收成都沒有,沒有了收成,生活就沒有了保障。不違農(nóng)時,不傷民利,春天是耕種的季節(jié),夏天萬物生長,豐收在望。到秋收之后,就可以厲兵秣馬,上陣去打仗了,也就是我們常講的“沙場秋點兵”。還有一個成語:“多事之秋”,它的出現(xiàn)也是因為秋天往往有爭奪,有征戰(zhàn)等等這些兇險的事情發(fā)生。
秋天,為什么總是令人心生許多的感慨,而這種感慨又總充滿著詩意呢?屈原的弟子宋玉曾說過,“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鼻锾?,是有肅殺悲涼之氣的。這個時節(jié)漸漸升騰的是秋色秋光。它經(jīng)歷了整個酷暑的蓬勃,在這個時候顯得特別豐厚鮮艷、色彩斑斕。但是秋天也是短暫的,有時往往一瞬就跌入了寒冬,草木凋零的迫不及待、逝水流光人生的匆急之感便都在這時候浮現(xiàn)出來。所以,才有了宋玉在《九辯》中發(fā)出的這一聲感慨。?
書中說,杜甫去尋訪宋玉故宅的時候曾經(jīng)感慨地說,“搖落深知宋玉悲,風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這個時候他看見千古以前,落葉撲簌而下的秋天,宋玉的悲慨讓草木搖落,一直搖進了我們的肺腑。
難道不是么?關(guān)于離別時的無盡相思,關(guān)于生命的倉促,和年華的凋零蔓延已千古。我們雖然與他相隔千秋,但此刻一眼望斷、落葉迷離,也許這就是悲秋散文、詩歌所蘊涵的情和美吧。?
秋天,氣之動物,物之感人,搖蕩性情,行諸舞詠;秋天的一樹、一草、朝陽、玉月,它們中間都有氣息的流動,感染人心。因此,到了秋天,秋葉落,秋花殘,秋情生,秋恨起實乃人之常情。?
拜讀了包括《紅樓夢》在內(nèi)的清代曹雪芹大師不少的佳作,而《秋窗風雨夕》這首詩詞卻特別的讓人感動!似乎有著解不開的情結(jié)。它貼切的描述,悲涼的文字,在令人悲傷的同時,更多的是感慨!“風雨夕”便是諸多作品中的佳作。它好似讓人開啟了一道閘門,任人盡情地揮灑倀然無措的內(nèi)心世界,沉浸于纏綿悱惻的曲調(diào)之中,去回眸、去感悟你的人生,去傾訴你內(nèi)心的悲愴,和與友人的那份離別之情:
秋花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已覺秋窗秋不盡,那堪風雨助凄涼!
?……
淚燭搖搖爇短檠,牽愁照恨動離情。
?誰家秋院無風入?何處秋窗無雨聲??
在輕聲的哼吟中,令多少性情中人人肝腸寸斷,淚濕衣襟……
在我國,為什么總有這么多人悲秋?宋代的詞人吳文英說出了這個秘密,他說:“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悲秋,就是季節(jié)流光,踩過心上的腳步,無形中讓你激起別樣的感受。難道不是么?每每到了一年的秋季,總會有許多往事涌上心頭,令人愁緒不斷,欲說還休……??
?據(jù)我贛南采茶戲《十送表哥》描述,當年曾有一對戀人融入秋色,行走于深山老林,半路落坐于茶亭的情形。那時寒蟬凄切,山里秋雨綿綿。寒蟬嘶鳴聲聲緊逼,這個時候即便雨停了,這對戀人也不愿意走出茶亭,因為茶亭的另一端便是岔道,在岔道分手之后何日相見?也許是遙遙無期。誰不希望能夠相知相守?哪怕就在這荒無人煙的大山里度過一生也在所不惜!此時,他倆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此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秋天闊。雙手相握,淚眼相對,兩心相依,說什么呢?說眷戀,眷戀也要分開;說保重,對方又不在身邊;說珍惜,為什么今天還要遠離;說重逢,重逢不知歸期。所有話都噎在心頭,噎在喉頭。所以,此一念千里煙波,水闊天長??!可能正因為有這種悲悵憐憫之情,才有了現(xiàn)代人《月亮走我也走》這首歌曲的誕生?!岸嗲樽怨艂x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
“人世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人一生有多少秋風蕭瑟的季節(jié),如長江之水千轉(zhuǎn)百回,而如今人老秋黃,最幸福的情景便是思想過往,思想故鄉(xiāng),思想故鄉(xiāng)的那一輪明月,思想金秋時節(jié)故鄉(xiāng)的那一抹紅紅的夕陽。
劉禹錫在《秋詞》中說,“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云上,便引詩情到碧霄?!鼻锾熘挥屑拍嵣獑??各人有各人看法,各人有各人的思想。
如今,我們這一輩的人生也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秋天,似乎也覺得秋天要比春天好,似乎也看見眼前的白鶴,它如癡如醉地一路排云直上,直指云霄。??
轉(zhuǎn)念一想,秋天有秋天勝景,秋天有秋天唯美,人老了更應(yīng)該看到閱歷的豐富,知識的淵博,如一顆枝繁葉茂的老樹,而今碩果累累地向世人彰顯你的豐收。不信?那么你看看那后山的美景。
秋天,比春天更富有欣欣向榮的景象。
秋天,比春天更富有燦爛絢麗的色彩。
你瞧,那四面環(huán)山的紅楓,紅得多么的好看,簡直像一片火海那樣地紅得耀眼。古今多少詩人、畫家都稱道映山紅的顏色,但比起秋天的楓葉來,那映山紅不知又遜色多少。
還有故鄉(xiāng)深秋以后的臍橙。那馳名中外的贛南臍橙,也是那么的橙紅,那么鮮艷,那么逗人喜愛;一串串,一團團的臍橙在墨綠色葉子的陪襯下,呈現(xiàn)出天然的,富有詩情畫意的色彩;紅的如圓圓寶石,綠的如天然翡翠,點綴在半山之中,彰顯于橫排之上,就連山里的空氣也充斥著橙的凝香。
今天說秋與當年我們先輩所言似乎大相徑庭。過去,農(nóng)民家那分秋收的喜悅與今天農(nóng)民兄弟秋收的喜悅不能同日而語。至少如今的秋天遠離了無端的刑罰和戰(zhàn)事,展現(xiàn)在我面前的是太平盛世,唯有將詩情留了下來,將那分思念的記憶藏了起來。念著清秋的一首首詩詞,懷著對秋天的美好憧憬,又是一番好心情。
——葉祿青戊戌年秋作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