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幺女兒要逆襲(散文)
我有三個姐姐,我是我媽最小的女兒。
都說女兒貼心起來是媽媽的小棉襖,更何況是媽媽最疼愛的幺女兒呢。是的,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道聽途說來的“娘疼滿女”一俗語,反正我覺得在這之前的很久以來,我就渾然天成地相信了,我是媽媽最疼愛的幺女兒。
說起來可能有點俗氣,可是,我就愛沉溺在這俗世凡塵里,巴不得永遠也看不穿。然而,往往越是想得天真美好,越是事與愿違。高中畢業(yè)之前,少年老成的我就很不幸地,過早地看穿了一個事實,為自稱為兒女含辛茹苦的媽媽是永遠也顧不上回應我心里這么點小貓膩的。
那時候,班上有個成績中下的女孩感情很脆弱,說是為情所困,不肯讀書了,總是淚眼汪汪的,在教室里哼哼唧唧。于是像砸開了鍋一樣的,同學們偷偷地議論紛紛。而有希望上重點班上近半數的學霸黨都是明哲保身的,而我卻因為媽媽各種莫名其妙的抽離疏忽而變得異常敏感和叛逆,一心想標新立異,保持個性,于是明目張膽地公開表達自己的同情。
受不了各方勢力異常一致的奚落甚至孤立,那天我闖進辦公室里告訴老師,我也不想讀書了,而準備好的理由在我看來更是縝密得天衣無縫,氣得老師毅然決然地把我的大名從心目中的學霸黨里除掉,同時以快刀斬亂麻的手段處理了那個女孩。
最后一次在校園里見到那個女孩,是在學校請攝影師統(tǒng)一畢業(yè)留影的時候,她完全一副云淡風輕的表情,學生妹的裝扮痕跡退化得非常徹底。而我呢,成心放棄我的老師,請來媽媽貼身照料,就這樣被軟禁在了媽媽的“關愛”里,直到高中生活的草草結束,甚至延續(xù)到大學生活以退學告終……
如果這還不算后果,那么,從那以后的人生里處處不如意,對照起少年時代的各種平步青云的幻象,是不是需要點面對現實的承受力?比如說,高考場上的各種發(fā)揮失常;比如說點報志愿各種欠考慮;比如說大學里對所學專業(yè)的各種不適應……
只好低聲下氣地跟在媽媽的身后??粗浭旨蕹隽艘粋€又一個女兒,然后姐姐們分別帶領著自己一家子創(chuàng)事業(yè)的創(chuàng)事業(yè),養(yǎng)生活的養(yǎng)生活,個個幸福生活甜如蜜,和媽媽之間的母女關系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升級,我的心里開始有些著急和沖動。
可是我沒有出息,我斷送了前途,我看不到希望,除了活在當下,我寸步難行??傊?,這些年來,因為莫須有的不好名聲,我始終被軟禁在媽媽的“關愛”里了。
我想我快要習慣了,以媽媽的強勢作為借口,依賴在媽媽的羽翼之下……只是奈何媽媽的羽翼一夜之間搖身變成個冰窟窿?不行!我要逆襲,我生來就是媽媽最疼愛的幺女兒。
我揣度著媽媽的心意,甚至像模像樣地把自己嫁出了門……可是媽媽看我的眼神,依然是,一直是冷的。她甩給我一筆錢買嫁妝,我不堪屈辱,淚眼汪汪地拒絕了,道:誰還能沒看到過錢嗎?
難道,在媽媽身邊的那些年,我其兒的好,媽媽都不記在心里的嗎?媽媽擇菜,是我?guī)椭帐袄瑡寢屜床?,是我?guī)椭腥?,媽媽洗衣曬衣,是我?guī)椭鱿匆路?,拿曬衣架…?br />
媽媽和朋友們玩撲克,我從來都是一旁服務著,端茶倒水,逢人就笑臉相迎;媽媽出門坐公交車,身手敏捷的我總要占個最好的位子給她,然后自己一邊伺候著;姐姐們回娘家,重溫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童年幸福,是我用行動支撐起媽媽并不喜歡的熱鬧場面……
而面對貼心小棉襖的離去,年老體衰心更慈的媽媽又該有多想任性一回,直接跟隨我的腳步而去呢?是的,我就這么幻想著。
“幾個兒女中,還是只有你其兒最好,知道孝順媽媽,給媽媽留后路,哼,就看你的了……”媽媽說。
“媽,您別這樣說,姐姐們也不容易,要都像我這樣……”我這樣說著,打斷了媽媽的話。
“像你這樣怎么了?像你這樣還不好嗎?你要是還敢胡作非為呢,那就硬是被鬼纏住了!”
看來,我的所謂肺腑之言,換來的只能是媽媽又被極度失望的陰影籠罩。是啊,我分明看到,那剛剛燃起的希望之光,就那么被掐滅,而媽媽拿眼睛瞪我時,那表情幾乎是厭惡至極。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結婚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告訴老公,我是媽媽最小的女兒,現在出嫁了,卻受不起媽媽最好的疼愛,她心里一定比我還難受。
然后,我勤勞地操持著自己的小家,卻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小我:一日三餐都是我自己做,孩子出生后一直是我自己帶在身邊,和老公更是相敬如賓,從不吵架……這一切,只為讓老公心存感激,自然就想到報效丈母娘。到現在,我已經堅持五年,整整一個國家發(fā)展規(guī)劃時間段。
而婚姻生活風生水起的同時,我竟然意外為自己找回了年輕時候的夢想,在文學路上走出了不小的一步,于是人生再一次變得繽紛??墒?,我跟媽媽說起這個文學帶給我的快樂,她都覺得太沉重,是啊,這樣的局面打開,何嘗不是凝聚著她的心血呢?
看來,在這之前,我對媽媽護我犢子的含辛茹苦,理解的還不夠深刻。
一個出版編輯聊起我的作品出版規(guī)劃,說到合作出版的前期費用,真是讓我傷透了腦筋,他說這個其實很好辦,只要你充滿著正能量,一心愿意為這社會做出更大貢獻……我就告訴她,我現在就像打了雞血一樣的,渾身充滿了這樣的正能量!
于是沒過幾天,接到一個電話,我被邀請去電視臺參加一個現場節(jié)目。主持人說,從委托人那里了解到,我陳琪一直覺得自己不算一個孝順的女兒,不管是閑聊還是作品字里行間都流露出這樣的態(tài)度,也一直想要為此懺悔,可是出于各種因素,也只能背著罪孽一步一步向前看……
于是,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再次回憶起和媽媽在一起時的細節(jié),虔誠地沐浴在媽媽偉大的母愛光輝里,這真是一場愛的洗禮。
最后,主持人問我,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就是希望多和姐姐們搞好關系,就可以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孝順起父母來,也要講究團結協作,不是嗎?”
“我結婚以后,卸下了負擔的爸爸媽媽滿頭白發(fā),一顫一巍了,他們還要奔波在外,忙于生計,這實在不是孝順兒女看得下去的!”
總之,從電視臺出來,我一直是笑著的,大腦興奮得不行。因為電視臺會派出記者去跟爹媽及姐姐們溝通,以實現我的這個心愿。
而且,經過一段時間的有靈感寫作,沒靈感回去看望爹媽的愜意日子,我早已經準備好迎接親人們對我新書出版的美好祝福了。
“爸媽,新年快樂啊,姐姐們都會回來嗎?回來就好啊,你們先熱鬧著,我路途遙遠,過幾天到……”
其實,我最想要的是,今年除夕,我再這樣子打電話跟爸媽說話,心情將不再是揪心和牽掛的,而是欣喜和幸福的。我不在爸媽身邊,還有姐姐們在,不是嗎?而我呢,走遍千山萬水,始終是那個媽媽最疼愛的幺女兒。
2015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