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收獲】歲月滄桑,悠悠情懷(隨筆)
一
許久不去早年高中讀書時的城關中學了,懷舊之緒縈繞于心。
這個位于縣城東南一隅的中學,現(xiàn)易名“一中”,是我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高中畢業(yè)的母校。我畢業(yè)兩年后至今,這所中學就只招收初中階段的學生了。我讀書的時候,學校班級設置是初高中一體化。那時期位于史無前例的十年浩劫之后,國家開始重視科學知識,積極注重和發(fā)展文化教育事業(yè),除了縣城的重點高中積極招生外,還有一部分未被重點高中錄取,考試成績也比較優(yōu)秀的初中畢業(yè)生,就被安排在普通中學就讀高中。當時,我有幸進入了這座校園讀書。我七九年初中畢業(yè),因在考場上作文一項沒有發(fā)揮好,準確地說是把寫在白紙上的作文被監(jiān)考老師抓卷時弄丟了,降低了語文卷的作文分,結果沒被重點高中錄取,就隨幾位同村學生來到十里外的城關中學普高班就讀。
那時高中是兩年制。屈指算來,畢業(yè)至今三十七年有余,返鄉(xiāng)后兩年便參加了教育工作。緣由那張蓋著印章的高中畢業(yè)證書,我走進了家鄉(xiāng)那時破落不堪的學校教室,以民辦教師的資格開始了從教的歷程。若干年之后再續(xù)讀公辦師范,完成了“民轉公”的華麗轉身,且通過自身的努力,拿到了大專文憑,立足于農村教育園地。歸根結底,我基礎于這所城關中學,在這里完成了必備的學習過程,為之后的走入社會當“孩子王”創(chuàng)造了條件。所以,現(xiàn)在念起,溫暖與親和之感依舊在心中滋生、蔓延。
二
去歲一個春日,偶然機會,我去這所高中讀書時的校園,拜訪一位同行朋友。朋友原是一位出色的中學英語教師,現(xiàn)服務于校內圖書室,做圖書管理員。我通過手機約好了時間來到校門口,和門衛(wèi)打過招呼,登記備冊后走進校園。
這個早年曾經(jīng)非常熟悉的校區(qū),占地二十多畝,大門口向北。記憶中,走進大門后一直向南有兩列四排教室,最南邊的東西一排是教工宿舍。開始時這排宿舍分為東西兩院,后來又在臨道的出口蓋上了兩間教工宿舍,之后,教工宿舍的院門就改向西南角,對著大操場的位置,東西兩院就合二為一了。那些帶家屬的老師,攜妻帶子,擠在每戶最多兩間,每間不過十平左右的單磚起嵴房內蝸居。窗臺和屋門外卻養(yǎng)花植蘭,不失文人的雅興,可住房擁擠不堪。有資格住校的教職員工,在此醞釀且享受著這與文化圈氛圍不太和諧的生活待遇。這排房靠西的宿舍,住過我們高二時班主任吳鶴欣老師一家,我曾去過幾次。有一次我父親蹬著自行車到學校給我送御寒的衣服,也曾到吳老師家中拜訪過。清楚地記著,吳老師與我父親的兩雙大手緊緊相握時情景。吳師母胖胖的,身材偏矮,曾在高二那年嚴冬之時,為我凍壞的雙手關節(jié)剪除過爛肉,上藥包扎后才得以愈合,我那幾根被凍壞的手指才沒有落下殘疾。她年輕時曾做過護士工作,幸運的是那時遇上了這善心的師母,知恩之情難以言報。此時,耄耋之年的老父猶在,當年與之握手的師者卻仙逝人間,相見無緣。
那排教工宿舍中,除了幾戶拉家?guī)Э诘慕處熂彝ネ?,當時,臨近退休、只剩下幾顆門牙、說話跑風的教導主任劉占堯和后來接替他的帶著近視鏡的陳主任也在這里居住過。不過這兩位老頭住的單間,前一個退休走后,后一個便接著搬到了前任的十平小房間。因那時高中班把作業(yè)送到主任室接受檢查,主任要簽字批閱,我曾去過幾次陳主任的辦公室,好像陳主任的家屬后來也曾搬來住過。這兩位慈眉善目的中學老主任,前一位因為缺牙少齒,貌似有點土氣的莊稼人;后一位外表則與之相反,牙齒飽滿,溫雅富態(tài)些,鼻梁上架著近視鏡,感覺是名副其實的教育家、老學者。其實,這兩人都是富有高深學歷的老牌大學生,在專業(yè)水平上都是獨占鰲頭的教師領軍人物,只不過這兩人都上了幾歲年紀,歲月滄桑雕刻在臉上,皺紋堆積,明顯地有點過早衰老的跡象??畤@的是,那時的生活條件與現(xiàn)今差異太大,否則,不會使人覺得他們那么老相。
三
校園的西南邊是一個寬闊大操場,操場北邊靠西墻位置是廁所,男廁出口靠南,女廁靠北。廁所北邊和東面,有學校后勤人員耕種的大片菜地,學校食堂的蔬菜,部分來源于此。教職員工住戶,也有時到這些菜園中采摘些蔬菜,不過那好像不很隨便。菜園北面,也就是一進校園大門的西邊一排,大都是單身教師宿舍,西北角是學校的大食堂。這排宿舍中,靠近大門口是校長室,前任的劉文校長和身材魁梧的后任李兵虎校長曾居住在此處辦公,李兵虎是軍人出身,據(jù)說是正連級轉業(yè)兵,威武雄壯,儀表堂堂,講話堂音很大,工作上拿的起、放的下,雷厲風行,虎將的風范,寫一手非常漂亮的毛筆字。最西邊挨近食堂是總務會計室,當時的總務會計年輕些,大家稱呼他“小周”。此排中間房子則是許多單間教師宿舍,開始只居住男教師,后來又有幾位新分配的女教師也暫居在這排宿舍的單間里,兩三人擠在一間十平方左右的房間里,再加上辦公桌,空間窄的可憐,新分配的師專畢業(yè)生趙會娟就在這辦公,當時她擔任過六個班的英語課,為完成授課任務,經(jīng)常把兩個班級合在一起上課。她英語很棒,發(fā)音準確,朗讀音標就是跟她學的??墒遣痪镁驼{到重點高中了。當時五十多歲的體育老師孟慶吉也在那排宿舍居住過,后來調到教委辦公室工作。戴眼鏡的政治課兼美術課朱國棟老師和老家是四川的生物課王老師以及語文課陳占山老師都在這排宿舍辦過公。后來聽說朱老師是小有名氣的畫家,王老師的生物課講得非常出色,陳老師的高中語文課非常優(yōu)秀,在本縣首屈一指。記憶中物理課孫柱安老師好像也在這排宿舍留駐過。我們高一(八)班的班主任付艷雪老師和高一(七)的班主任朱艷芳老師,這兩位則居住在大門口東邊的宿舍里辦公,朱老師的宿舍是家屬宿舍,占兩間房子,外邊還有一間矮矮的小廚房,攜子帶女在校園生活。朱老師對子女規(guī)矩大,那小男孩貪玩不寫作業(yè),被懲罰后委屈得滿臉淚痕。小女孩很勤快,上學回家時經(jīng)常幫著朱老師生火做飯。近四十年的時光,那時的生活條件明顯落后。記得做飯時還用拉風箱的煤火爐子……
過去的校園環(huán)境是土氣的,整個校園外部都是泥土地面,只在南北大走廊道路兩邊用磚砌了兩道沿棱,借以留住道路的標記且能存土加高人行道,室內卻是水泥地板。路遠的學生,高一年級冬天,借以住宿的地方是校外不太遠的民宅。我曾和七位男同學一組,大冬天住在離校二百米的一位老太太家中,七個人共同擠在一條土炕上。冬天沒有取暖的設備,不錯的是房東老婦人做飯時偶爾為我們燒燒炕,才不至于使人覺得過分寒涼。好歹葦席下面鋪著松軟的麥秸,上面還有一條花格粗布的棉氈。七個年輕人擠在一起睡,數(shù)九天也沒覺得十分冷。高二時冬天就不在校外居住了,學校把暫時不用的教室騰出一排,男宿舍在路東,女宿舍在路西,室內用兩層磚壘了炕箱,上面用水泥抹好,在炕箱里裝上厚厚的麥秸稻草,做成兩排大通鋪,中間留下一條兩尺寬的人行道,大家就按班級排序,晚上統(tǒng)統(tǒng)擠在四個大宿舍里就寢,每人不過一尺多的空間,擠得難受,睡下就不覺得冷了。生活上沒有開水,食堂就餐不夠吃,每周回家?guī)Щ貙W校的是十八個饅頭,白天早晚兩頓各加一個,晚上睡前餓得厲害,再慢慢啃一個帶著冰碴子的饅頭。有時回家沒有蒸饅頭,就帶回十幾個鍋貼玉米餅子。學校食堂每天供應一斤糧食的伙食,沒有蔬菜吃,對于正在長身體的十幾歲孩子來說,可想而知,那冬天的日子,過得是非常艱難的。除了學習,就是餓……
四
若干年后的此時校園,進校門后已經(jīng)找不到往日的任何蹤跡。除去學校大門造型類于從前外,走進里面,往昔面目全非,一座主教學樓矗立在大門不遠處的西南位置,樓門向南。以往熟悉的建筑已經(jīng)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排排新起的建筑以及被矮墻隔開的幾類封閉的院落。經(jīng)人指點,我到訪的圖書室就在主樓前的一排房子里。在這,安靜優(yōu)雅,有幾株觀賞樹木以及一些花草,矮墻棱檐,角門進出,有點像隔開的世外桃源,變得有些閉鎖、幽靜。也許是還在上課時間,整個校園安靜異常,并無以往張揚喧嘩的感覺。
朋友客氣地招呼落座,一間大教室般的書屋,井然有條地擺放著書架,上面裝滿著各種為學生提供的閱讀書籍,分類化區(qū),優(yōu)雅裝點著這所房間。這位面目和善很有修養(yǎng)的英語教師,面前的桌面上擺放著幾本圖書借閱記錄。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儼然一位書店的老板,管理、閱覽著這滿滿一屋子書籍,為閱讀者提供指導建議,自己暢游在這書山學海的世界里,在理想與現(xiàn)實的兩岸沉吟泅渡,欲罷不休。
他是知識的富有者,人性的善美者,也是這所校園中做學問的至善至尊者。我沒有過多的時間游歷欣賞這片曾經(jīng)的熱土,它已經(jīng)失去了以往的面貌,卻以一種全新的文化氛圍進行了次第裝點。
辭別了朋友,懷著異樣的心情走出校園。那里的現(xiàn)實:門衛(wèi)嚴守,樓房矗立;找不回往日的散漫清苦,更沒有熟悉的老師和同學。記憶中的恩師們,走的走,老的老,此生難以再有幾人能夠見面。即便是那些當年的同學,也已經(jīng)頭生華發(fā),明顯得老氣橫秋,甚至已經(jīng)有人謝世。這里已經(jīng)不屬于我的記憶,更不屬于我現(xiàn)實活動的場所。時間能改變環(huán)境,改變一切。
心中,已找不回那片早年求學的樂土!好好生活吧,我已經(jīng)開始步入當年那些老教師的歲月,在退休前有限的幾載,我能為教育事業(yè)留下些什么?是不是在多年后,也有類我的寫作者能夠把我的形象留于文字,印記于腦海,哪怕是點點滴滴!
教育工作者,甘心奉獻,甘為人梯,代代如此。做好自己的事,不留生命中的遺憾,為別人,也為自己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