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臘月，請朋友為老家大門上寫春聯(lián)，順便為出租屋寫了一條橫幅。他問要寫什么內(nèi)容，當(dāng)時涌出我腦海的第一個詞語就是心想事成，于是就寫了心想事成。紙是最普通的紙，寫對聯(lián)剩下的，也沒有裝裱，隨意貼在寫字臺上方，伏案時，一抬頭就能映入眼簾。
　　 也許是我對生活要求很低，也許是吉人墨寶惠澤，反正這一年里我心里想的事情都實現(xiàn)了，有的甚至超過了預(yù)期，個中滋味那自不必說了。
　　 前兩天閆老師發(fā)信息統(tǒng)計我今年的獲獎證書或者文章發(fā)表的情況，我才猛然間意識到，啊呀，又到了寫年終總結(jié)的時候了，又到了寫春聯(lián)的時候了，一晃一年怎么又過去了？
　　 一晃一周過去了，再一晃一周又過去了，越晃心越慌……年復(fù)一年，日復(fù)一日，晃晃晃，逛逛逛，慌慌慌……
　　 我是多么麻木啊！總是在朋友圈感知春夏秋冬各種節(jié)令的不期而至。今冬的到來如此低調(diào)，沒有大張旗鼓地怒號，倒是像春姑娘一樣帶著綿綿細雨悄然而至，如此數(shù)日。臨近年末天氣確實很冷了，像是要給人們一些教訓(xùn)——怎么也不挽留一下我呢？冷一冷，好讓你們記住我！
　　 我穿梭在社會底層，深知在每一個節(jié)日，很多人都沒法花好也月圓，甚至難以悠閑地細嚼慢咽，他們忙碌在田間地頭，他們奔波在舟車之中，他們在高高的腳手架上，他們在荒郊野外的工地上……商家的叫賣無孔不入，街頭巷尾團圓的樂曲似一劑劑催淚的藥，只能衍生出些許憂傷，但只有他們明白，好好生活，珍惜當(dāng)下；也只有他們明白再相見，一定溫柔以待。
　　 近兩年老沈出行較多，因為工作需要，幾乎不到一個月就要轉(zhuǎn)移工作地點，內(nèi)蒙、海南、江浙、寧夏……忽這忽那，閑的時候一歇十來天，忙的時候必須坐飛機趕到工地，大把的時間在候車候機，等得心慌。他不了解我有多忙，我也不了解他有多累。
　　 生活簡單到朝六晚五、兩點一線、外加一日三餐。各種書籍一直都在手邊，幫我治療間歇性無聊、治療偶發(fā)性失眠、治療難得性悠閑……每次拿起來看，心都在字里行間穿行膜拜。還有每天午間面前的一碗白面條，詩意文字是那勺精心調(diào)制的哨子，酸甜苦辣盡在其中，油花四溢，散發(fā)著酸、辣、香……我的生命缺了哪樣都會是一種遺憾！
　　 老沈每次回來，也不怎么出門。看看電視，到點了，他就做些我和孩子愛吃的家常飯等我們回來。倒讓人覺得他身上的優(yōu)點越來越多了。正確的解釋也許是，我們都老大不小了，知道彼此間都不容易，相守更難，彼此要求也越來越低了，一家人都好好的，比啥都強。
　　 曾經(jīng)有幾天胸悶氣短，頭暈眼花，四肢無力，以為要大病一場，甚為緊張。沒曾想吃了一大碗面，出了一身汗就精神了。我就這么點兒出息，白天只要有面就夠了，晚上只要能睡到自然醒，別的什么都不想去想。
　　 一天清晨正在夢里跑馬，被鬧鈴吵醒，翻看手機，看到別人在城里放羊。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礦上有一個老遺孀經(jīng)常駕著羊車去郊外放羊。上坡時，前面的幾只山羊拉，后面的幾只山羊用頭拱著推；下坡時，前后的山羊都四腳蹬地向后拽著；上下坡前后的幾只羊團結(jié)協(xié)作，配合得十分默契。人力三輪車小小的車廂上還拉著農(nóng)具或羊草，干瘦的老太太，十分輕松地掌握著方向，脖子上還掛著一根長桿煙袋，氣定神閑地穿梭在車水馬龍間。那一幕曾經(jīng)是當(dāng)?shù)氐囊坏里L(fēng)景，常常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那駕著羊車的老太太，那表情跟駕著寶馬差不多，跟采菊東籬下的陶淵明差不多。
　　 回回夢里回家鄉(xiāng)，老窯老院老麥場。
　　 泥爐燉肉會親朋，醒來不知身何方。
　　 不久以前，我路過街邊商鋪門前，看見兩小童在玩過家家，都長得特別可愛，就多看了兩眼。沒想到一個對另一個說：“看，那個奶奶都在笑咱們啦?！笔悄棠虃兡贻p化了，還是俺們真的老了？童言無忌，不服老不行了。
　　 人老與不老不光從外表可以看出來，身體各項機能，包括目光和記憶力，老與不老，只有自己知道。
　　 接二連三地拿了一些小獎之后，同事們恭維說我完全可以去干些別的。我總是笑著說，要是再年輕十歲就好了。他們立刻會說，年輕時又沒閱歷，正因為年齡大才有經(jīng)驗有資歷。我笑而不答。
　　 這是每個人都要經(jīng)歷的困惑吧，都是要以青春年華為代價的。有的人收獲頗豐卻不滿足，而有的人收獲得微不足道卻十分滿足，我就是后者。
　　 總之，這一年，說了許多不愿意說的話，也咽下了許多想一吐為快的話；遷就了許多不該遷就的人，也得罪了許多不想得罪的人；做了許多不想做的事，也耽誤了許多十分向往的事；領(lǐng)了很多意想不到的獎，也領(lǐng)教了許多子虛烏有的非議……做人難，我這都算是好的，得天嬌寵。為什么不明白得晚一些，再晚一些，我還想再傻樂呵下去呢。
　　 穿越拆得面目全非的新街，走在空曠寬闊的馬路上，看著四周灰蒙蒙的天空中那優(yōu)哉游哉地慢慢赴死的雪花，手里提著一本為女兒借的下冊課本……細細回想2018。
　　 這一切，得記下。年尾稍縱即逝，怕忘了寫總結(jié)就糊里糊涂到了2019。抬眼再看，“心想事成”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