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戀】爺爺?shù)淖优ㄉ⑽模?
算起來,爺爺離開我們已有九年了。每次回老家,在村后的地里,抬頭就能望見爺爺長眠的地方。那座山,是爺爺經(jīng)常放牛的地方,那里有四季長青的松樹陪伴著爺爺不老的精神。
爺爺去世的前一天剛好是侄女滿周歲的日子,那天一大家子人都站在爺爺面前,他仍能清晰地分辨出每個人。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回光返照吧,因為在這之前,爺爺已經(jīng)迷糊得認(rèn)不清人了,也連續(xù)幾天未曾吃下東西。三姑俯在爺爺身邊說,爹,今天凡凡過生,我們要忙著做飯,還要招待客人,你要撐住?。敔斕饻啙岬难凵裢覀兙徛卣f,我曉得。聽著他的回答,心里不免有些難過,爺爺是不愿給人添麻煩的。
那天晚上,父親、姑姑和幾個爹爹都守在爺爺床前。凌晨,天還沒亮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鞭炮聲,噼里啪啦地把我們都驚醒了,我們知道這是爺爺離開的信號。爺爺選擇在這個日子離去,雖然于他于我們大家并沒有太多遺憾,可失去親人的悲痛還是讓我們的心沉沉地難受。
爺爺走了,可觸目的一切,卻都與他息息相關(guān)。小爹這五間紅瓦房,是爺爺一手操辦的;院子?xùn)|角的石桌,是爺爺趕著牛從村后的山上拉回來的;院墻外寬大的打麥場,是爺爺帶著爹爹們修整的……總覺得爺爺?shù)纳碛熬驮诓贿h(yuǎn)處,在我們熟悉的每一個地方忙碌著,只要一回頭就能看見,只是,我們再也聽不到他親切的聲音了。
做了一輩子農(nóng)活的爺爺?shù)纳眢w一直很好,不但從未生過病,而且八十多歲時還在山上放牛,還套著牛扶著犁下地耕種。我覺得這更應(yīng)該得益于爺爺寬大的心胸和無私的心態(tài)。
爺爺這輩子最心痛的事莫過于二姑的離世,當(dāng)時考慮到爺爺年歲已高,二姑過世的事便未告訴他老人家。而最終不知爺爺如何得知了消息,年邁的爺爺哭得老淚縱橫,難以撫平的悲痛讓他在院子里踉踉蹌蹌地摔了一跤。自那以后,爺爺?shù)纳眢w每況愈下,直到第二年離開我們,享年九十一歲。
爺爺在村里一直是受人尊敬的,提起他,老一輩的人都會贊許,說爺爺不僅勤儉持家,且為人忠厚正直,從不曾和人結(jié)過怨。村里的小輩見了他總會尊稱一聲“叔”或“爺”。在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爺爺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把八個子女養(yǎng)大成人,并且還供出了兩個高中生,在當(dāng)時是件極不容易的事。雖然他們不是什么大人物,卻都秉承著爺爺勤勞善良的本性,將生活過得有聲有色,有滋有味。
父親
出生在四十年代初的父親是爺爺?shù)拈L子。他從小勤奮好學(xué),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縣高中,畢業(yè)后被分配到鎮(zhèn)中學(xué)做老師。因了當(dāng)時的地主成分,父親直到二十八九歲時才和小他七歲的母親結(jié)了婚。
父親工作后,常常會在每個星期六回家時給爺爺帶幾盒煙,讓我們送去。有時家里買了魚肉,也會喊爺爺一起來吃。他總念叨說,他在縣城讀書的時候,是爺爺從家里挑了一擔(dān)柴走了幾十里路,在縣城賣了后給他交的學(xué)費。每每念及此事,父親都極其感慨,他仰頭對著天空嘆氣時,我分明看見他的眼角有一種亮閃閃的東西。那表情里摻雜著太多我無法讀懂的內(nèi)容,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對生活艱辛的無奈和對爺爺無私奉獻(xiàn)的感恩。
其實,父親的母親在他不滿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聽說奶奶是個大戶人家的女兒,長得很好看,父親的清秀有近似于奶奶的模樣。爺爺再婚之后,并未對他另眼相看,幾個弟妹也都很尊敬他這個大哥。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長大,才更懂得珍惜生活的美好,在溫暖的親情中成長,心中時刻銘記著感恩。父親總是盡自己所能地關(guān)愛著幾個弟弟妹妹,每年臘月都會早早地把各家所需的對聯(lián)寫好一一送去,放了暑假利用空閑時間在家里編些竹筐,給幾個姑姑拿去讓她們拾棉花用。雖然有時母親會嘮叨他沒時間幫自己做事,不過也就是說笑罷了,念過書的母親怎會不明白手足情深的道理!
父親做了三十多年教師,方圓十里的人差不多都認(rèn)識他,有的家庭他甚至教了三代人。提起他,大家都會說他是一個好老師,對他的耿直贊不絕口。每次和父親一起上街,走在路上,就不停地有人和他打招呼,父親總是微笑地一一點頭應(yīng)答。
父親是教歷史的,他對歷史的熟知度,是我們所不能及的。就是不看書,父親一樣從秦講到漢,一樣歷數(shù)唐宋元明清;哪個朝代爆發(fā)革命或是推翻封建專制,他都能悉數(shù)說出。站在講臺上的父親,與他平日的沉默少言相比,則顯得意氣風(fēng)發(fā),激情高昂。
父親是個認(rèn)真卻絕不近利的人,他在學(xué)校時,曾管過后勤,負(fù)責(zé)學(xué)生的伙食和老師的福利分配。曾有人暗示父親,可以順便從中撈取油水,而父親卻從不會動用一分一毫,也不允許他人占取便宜。父親的清廉贏得了許多人的贊賞,也遭到一些人的排擠,對此,父親從來不作過多解釋,只是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父親是個固執(zhí)卻絕不盲目的人,父親寫得一手好字,學(xué)校的標(biāo)語、板報基本都是出自他的手筆。學(xué)校里有個老師棄文從商,開了一家字畫店,邀請父親去他的店里工作,承諾月薪千元以上,盡管父親當(dāng)時的工資只有區(qū)區(qū)幾百元而已,他還是斷然拒絕了這份誘惑。
父親一直熱愛著自己的職業(yè),任教的這些年里,除了節(jié)假日,每個星期都有六天在學(xué)校,父親從來沒有厭倦過。他用三十多個春秋書寫了他人生中最輝煌的歷程,也把自己的青春和一腔熱血都無悔地獻(xiàn)給了教育這崇高的事業(yè)。直到退休后,父親還常常拿著書本坐在院子中翻看,有時也拿著粉筆在水泥地上寫寫畫畫,有小孩到家里玩,父親則會出些題考考他們,似乎這樣又找回了做教師的感覺。
父親一直喜歡樂器,家里的二胡、笛子、電子琴都是他精心挑選的,每次用過之后,都極小心地把它們放好,以免落了灰塵。父親退休后,在家里放了幾年牛,他常常會把笛子放在隨身的包里,一個人坐在山坡上吹奏,悠揚的笛音便在田野飄蕩,此時的父親,那沉醉的神情完全與笛音融合在一起了。
父親一生桃李遍天下,這是他于紅塵中演奏的最美的樂章!
二爹
二爹和父親一樣,都是念過書的人。父親是教師,無私傳授知識,二爹是工程師,善于將理論付諸于實踐中。與父親的憨厚老實相比,二爹則顯得精明能干。
二爹畢業(yè)后先在鎮(zhèn)農(nóng)技站上班,后又調(diào)到鄰鎮(zhèn)的壓面機(jī)廠工作,住著廠里分配的小居室。我們小時候偶爾隨父親去一次,二爹會拿出平日里在農(nóng)村難得一見的水果給我們吃。無論是生活、家庭還是工作,二爹在幾個姊妹中都是處于優(yōu)勢的。二媽是鎮(zhèn)小學(xué)教師,在學(xué)校教書育人,回到家里相夫教子。一雙兒女聰明可愛,乖巧懂事,當(dāng)時妹妹在鎮(zhèn)上上幼兒園,還有漂亮的裙子穿。每次回老家,她都像個開心果似的,穿著好看的裙子跳著在幼兒園學(xué)的舞蹈,贏得大家的稱贊聲。
二爹在工作上的出色表現(xiàn),得到了同事和領(lǐng)導(dǎo)的一致認(rèn)可,沒幾年,二爹便一路從車間主任升任到廠長,在一大堆齒輪零件中管理著幾十號人。這在整個同姓的家族乃至全村都是極其榮耀的事,每次二爹坐著廠里派給他的車回了老家,一大家人便相互轉(zhuǎn)告著:老二回來了。語氣里的那抹喜悅便會在笑容中傳遞給每個人。于是有人忙著做頓好吃的請二爹去家里,也有人從雞窩里掏出雞蛋,湊成二三十個讓二爹帶回去。
二爹不僅在企業(yè)中管理有方,就連一些家庭瑣事也能分析得頭頭有道、句句在理,讓人心服口服。家族里哪個家庭鬧了矛盾,爭執(zhí)不休時,便會嚷嚷著說,讓老二回來評評理。二爹的話儼然在一大家人面前樹立了威信,一番風(fēng)波常常在在二爹的理論和冷靜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歸于平靜。誰家遇到一些重大的事情難以抉擇時也會找二爹幫忙拿個主意,而我們也因此給二爹冠上了“二當(dāng)家”的稱號。
二爹雖然做了官,卻從來不擺架子。每年過年,二爹必會每家都去,嘮嘮一年的收成,問問孩子的學(xué)習(xí),坐在一起熱鬧地吃頓飯,洋溢著一片歡樂的氣氛。誰家有事請客,便會提前和二爹打招呼,再三囑咐一定要到場,二爹再忙也會抽出時間去吃頓飯。二爹的謙和與公正才是大家尊重的理由。
二爹廠里的壓面機(jī)遠(yuǎn)銷全國各地,不但提高了廠效益,也帶動了鎮(zhèn)經(jīng)濟(jì)的發(fā)展。村里有人買壓面機(jī),二爹總會親自送上門安裝好,并耐心地教會操作程序。
二爹退休后,在西街買了一座兩層樓的農(nóng)家小院,寬大的院子一半是水泥地,一半種著蔬菜和幾棵果樹,不出門就能吃到新鮮的蔬菜和水果。市里兩所技校聘請他去做老師。雖然每月都有退休工資,兒女的生活也不讓他操心,二爹還是不愿在家閑著,每周在學(xué)校按時上課,周末回家和二媽在一起洗菜做飯,鍛煉身體,日子過得甚是舒心。
去年放假時我們?nèi)ザ彝?,在院里摘新鮮的蔬菜,洗凈炒好。二爹搬出家里的火鍋桌放在院中,我們圍著桌子坐下,說說笑笑中,感覺又像回到了小時候那快樂的時光。
匆匆的流年里,只愿歲月的枝頭有花可開,有情可暖,有人可愛,便是一生最美的期待。
大姑
受到封建思想重男輕女的迫害,大姑沒有進(jìn)過學(xué)校門,早早地承擔(dān)起家庭的重任。每天除了照顧弟妹,還要洗衣、做飯、喂豬,和大人一樣沒有半點空閑。大姑是個極聰明的女子,十幾歲時便學(xué)會了納鞋底、做鞋面,绱鞋,而且做的針腳勻稱、紋路清晰、有模有樣。
每天扛著鋤頭和太陽賽跑,臉朝黃土讀寫人生,腳步匆忙奔走春秋。無暇賞看花開花落的悠然,也不懂月圓月缺的詩情。風(fēng)吹日曬的面容黝黑樸實,被鋤把磨起老繭的雙手粗短有力,卷起的褲腳里都帶著黃泥土。青春沒有色彩,只有拔節(jié)的莊稼蔥綠著一片希望。穿著粗布衣衫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一年年聆聽著蟬鳴鳥唱。
未曾享受過父母的疼愛,也未曾有過美麗的夢想,正值青春的大姑又在自己的新家擔(dān)當(dāng)起一家之主的責(zé)任。成家后的大姑一直謹(jǐn)遵孝道,不論多忙,每年的三大節(jié)(元宵節(jié)、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都會和大姑父帶著罐頭、糖包回娘家,每年爺爺?shù)纳沾蠊靡矔еY物回去看望。每次回家,大姑不僅搶著下地干活,還會把爺爺?shù)囊路?、被褥都清洗一遍,似乎只有這樣,大姑才能覺得更安心些。這種習(xí)慣一直保持到大姑的子女都成家后瑣事繁忙,大姑才回得少些。
大姑父念過一些書,是村里的村干部,經(jīng)常要為村里的一些大小事奔波操勞,家里家外的活就落在了大姑身上。勤勞慣了的大姑從來沒有怨言,早出晚歸地把田地里的活打理得井井有條。沒幾年大姑家就蓋起了兩層樓房,每年春節(jié),我們這邊的孩子們?nèi)チ舜蠊眉?,就喜歡跑到樓頂在一起玩游戲,一大群孩子們的叫聲把整個院子吵得鬧哄哄地,大姑卻是笑盈盈地叮囑我們小心些,不要摔跤。
春種秋收夏忙,一年四季中,也只有冬天才能有些空閑好好歇歇,可大姑似乎從來不曾清閑過。冬天的早上,把大姑父叫起來燒火做飯,自己穿針引線忙著納鞋底、做鞋子,箱子里那一雙雙擺放整齊大小不一的單鞋和棉鞋有自己家的,還有爺爺奶奶的和爹爹家的弟弟妹妹們。不僅如此,大姑硬是讓比我大兩歲的麗姐也學(xué)會了納鞋底,而我們和同齡的孩子們還只知道瘋玩。
生活給了大姑強(qiáng)壯的體魄,時間卻又逐漸地消耗著它。長年累月的操勞,大姑的身體終是不堪承受。大姑的三女一子都成家后,大姑有一天在起床時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幾番掙扎亦無法爬起,只有大聲呼救。鄰居聽到叫聲,扶起大姑,又給大姑父打了電話,張羅著把大姑送進(jìn)醫(yī)院。大姑卻從此落下了偏癱的毛病,半邊胳膊無法動彈,走路還須拄著拐杖。
子女們都很孝順,輪流地照顧了大姑一些時日,兒子在城里買了一套房,把大姑接過去安養(yǎng)晚年。大姑這一生雖然沒能領(lǐng)略外面世界的精彩,可是子女們的溫情卻給了她無限的寬慰和溫暖。
二姑
二姑的童年有著和大姑一樣的遭遇,到了適婚的年齡,大姑給她介紹了自己鄰村一個老實本分的小伙子,農(nóng)村人沒有花前月下,也沒有甜言蜜語,有的只是深情專注的目光和一雙雙繡著鴛鴦戲水、比翼齊飛的鞋墊。經(jīng)過一些簡單的禮數(shù)之后,二姑就嫁為人婦了。
二姑父是個老實巴交的漢子,不會說好聽的話,不懂巴結(jié)人,每天進(jìn)了家門吃飯睡覺出了家門就在黃土地里埋頭苦干。黝黑的皮膚展現(xiàn)著農(nóng)民的本色,憨厚的笑容顯露著無言的真誠,中等身材雖不頂天立地卻挑起家庭重?fù)?dān)。
在農(nóng)村,土地就是命,有土地才能夠養(yǎng)活一家人。為了生活,二姑和二姑父趕著牛開墾了一些荒地,只有多種莊稼,才能增加收入。他們經(jīng)常是起早摸黑地在地里忙碌,因為種的棉花多,很多時候,都是在有月亮的夜晚趕著摘棉花,等到回家已是滿天星光,兩人坐在院里掰著棉花直到深夜。
日子雖然過得清苦,二姑和二姑父兩個人辛辛苦苦,忙忙碌碌,終于也能在村里蓋起一座兩層的樓房,告別了土房的陰暗。房子蓋起后,二姑那張整日飽受著風(fēng)吹日曬的臉顯得有些蒼老,額頭眼角布滿歲月的痕跡。
雖然二姑和二姑父都沒什么文化,可他們的四個孩子不僅勤快懂事而且聰慧過人。除了老二只讀了小學(xué)外,另外三個孩子從小就成績優(yōu)秀,年年在班級拿獎狀,從中學(xué)到高中,又一個個走進(jìn)大學(xué)的校門。這等光彩,讓二姑欣慰的同時,也為了他們的學(xué)費更加辛苦地干活。
其次,感謝幽蘭老師的認(rèn)真細(xì)致,我注意到,老師為我改了一個字:“各有其味”已改為“別有其味”,一字之差,使原句更為妥帖。是我用詞不當(dāng),向老師致敬!文字還是有許多不足之處,請老師多多批評!
提前祝老師元旦快樂!生活幸福!吉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