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和友人聊天，說起一些往事，大都是小時候在兵團連隊的那段生活場景。而說起那個年代，說起自己的童年，總是滔滔不絕。
　　 這次聊天，無意中說起了連隊的冬天。而關(guān)于那時冬天的記憶：“冷”是最大的感受。除此，在每個無聊、難熬的冬天里，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就只有“窗花”了。提起“窗花”，讀者可能立刻就會想到在喜慶日子里那扇扇窗戶上貼的剪紙，只是此“窗花”非彼窗花（中國傳統(tǒng)剪紙藝術(shù)），而是冬天窗戶上凝結(jié)的冰花。
　　 新疆的冬天是很冷的，記得那時候只有到了每年的11月15日才開始“燒爐子”也就是現(xiàn)在所說的采暖季的開始。一個鐵皮爐子，一堵火墻，一個屋頂上的煙囪，就構(gòu)成了冬季取暖的基本要素。一堆黑油油的煤炭就能打發(fā)一個漫長而寒冷的冬季。人在屋里，火在爐里；一屋的溫暖融化了一冬的寒冷，一屋的溫暖也在每扇窗戶的玻璃上開出了朵朵美麗的窗花，留下樸素生活的印記。
　　 而說起窗花，小時候不知道其成因，總覺得它的出現(xiàn)就預(yù)示著天氣會越來越冷了。當(dāng)一場西伯利亞的寒流經(jīng)過之后，室內(nèi)外的溫差越來越大的時候，窗花就這樣在深夜里靜靜的醞釀著、盛開著。而此時的每一扇窗玻璃就是一個舞臺，那一屋的溫暖就會在上面勾勒出曼妙的圖案，展示出自己的美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總會讓我驚嘆不已。在沒有鮮花五彩繽紛的季節(jié)里，窗花是最貼心的風(fēng)景。它每天都會準(zhǔn)時為我送來這冬天的禮物——一朵朵短暫的、盛開的窗花。
　　 也許是對大自然的好奇吧。早上，一睜眼，躲在溫暖的被子里，望著造型各異的窗花，就會依著窗花的形狀將思緒天馬行空；或常常趴在被窩里，兩手托著下巴；亦或是起床后，端著飯碗，傻乎乎的靜靜地望著那些美麗而神奇的窗花，看每天是否都有不一樣的奇妙天地。
　　 沒有在北方生活過的朋友可能不會想到，窗花是以一種怎樣的姿態(tài)來描繪出自己的無與倫比的。一層層、一片片、一圈圈、一叢叢、一簇簇等等，我?guī)缀跤每梢韵氲降脑~語來形容這玻璃上的窗花，來描繪它的千姿百態(tài)：那窗花，如片片樹葉，紋理清晰，葉脈和葉緣都仿佛定格在顯微鏡下，真真切切；亦如鳥的羽毛，排列整齊，緊緊相擁在一起，潔白輕柔；也如初生的小草，纖細曼妙，那晶瑩的枝芽讓人不忍心觸碰；或如參天大樹，華蓋如傘，仿佛從窗戶的底部生長出來，以獨特的姿勢在窗戶上伸展開來，一枝枝的茂盛布滿整個玻璃，粗壯、緊密；還如巍峨山脈，溝壑縱橫，山巒起伏，茫茫雪景為之贊嘆；更如天際流云，翻滾涌動，波瀾壯闊；如廣袤沙丘，若隱若現(xiàn)間盡顯蒼涼等等，太多的圖案，太多的美妙。隨意、夸張、自然成了窗花的最大的特點，雖然沒有鮮艷的色彩，但是它依然有著自己獨特的方式，靜靜地在冬日的窗戶上盛開著。
　　 當(dāng)太陽出來，氣溫上升，窗花就會漸漸化去。在化去之前我會用手在窗花上筆劃，畫出自己心里所想的圖案?；蛘邚堥_嘴巴，哈出熱氣，讓窗花融化，融化窗花的一角或者一塊，去窺探外面的世界；看著窗花在熱汽下慢慢融化，那一幅幅精美的幻境就會化成一滴滴水珠留在了窗臺上。再或者把自己的小手放在玻璃上，在窗花上留下自己的掌印，我經(jīng)常會給弟弟說：看，如來神掌；那時會和弟弟比一比誰的手大，看誰的手印留在玻璃上的時間長……這樣簡單、短暫的快樂每天都會隨著窗花的消融而結(jié)束。
　　 我們常說煙花的美麗是因為瞬間的綻放，而窗花也是一樣的。從深夜形成到上午十點左右，就基本上消融了。而恰恰就是這樣的短暫，才顯得美麗，才讓我至今都有著深刻的記憶。那個年代，沒有什么物質(zhì)生活；一些普通的物件或者別的什么都會讓人開心快樂許多。而窗花，這個北方冬天才有的景致使單調(diào)寒冷的冬季里呈現(xiàn)出快樂的景象，讓無趣的日子變得豐富多彩。
　　 描寫出窗花的樣子或者寫一篇關(guān)于窗花的文章，可能只是緣于一次偶然的聊天；其實，窗花給予我的美好和想象，我想不僅僅是一次聊天，那應(yīng)該是一種對自然的驚嘆，對生命的熱愛和對生活的憧憬。其形栩栩如生，其意渺渺如云。亦真亦幻，若隱若現(xiàn)，讓人浮想聯(lián)翩。望著這些自然形成的作品，簡單的線條、復(fù)雜的組合；晶瑩的雪白，玲瓏的剔透等等一些看花感觸，真的可以讓我在凝視深思之后發(fā)現(xiàn)這是冰霜中彰顯著的生命自然。
　　 而如今，住在城市里了，也很少再見到窗花。即使每年過年回到連隊，也再沒有看見過窗花。我想究其原因，氣候變暖終究成了窗花的終結(jié)者之一。窗花，終究會在我的生活里消失；沒有了窗花的冬天，于我而言也就沒有了“燒爐子”的溫暖。即使現(xiàn)在沒有了那個年月的寒冷，一個個暖冬讓生活變得更加悠閑和適意。而在愜意之余，卻讓我覺得曾經(jīng)是那么的遙遠；如今，每一個冬天、每一個冬天的早晨都是那么的陌生；而連隊，連隊的冬天，卻變得越來越觸不可及。其實，有時候甚至可以說，一直都很懷念連隊的生活。而尤其讓我無法忘懷的，家里老屋窗玻璃上晶瑩的窗花是其一。雖然這種窗花不是人為而致。其樸素、另類的風(fēng)格也從未被當(dāng)做藝術(shù)看待，從未有過藝術(shù)的范兒，凝固、驚艷過后就是幾溜留在窗臺上的水痕；但留給我的，留給曾經(jīng)生活過的那個時代卻是滿滿的幸福和溫暖。
　　 時光荏苒。一次偶然的聊天，讓那些漸漸冰凍、塵封的記憶一件件提起。那窗花，在回憶中被塑成黑白的光影，這些不經(jīng)意間的定格，終究沖印出了歲月的痕跡。爐火的溫暖、窗花的美麗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消磨而降低和消散，反而愈來愈熾熱和完美；所以，在這時光的變遷里，那些觸動我心靈的細節(jié)沒有變，生活的美好和希望沒有變。那些人與時代、人與事物之間的點點滴滴亦或是情結(jié)終究會留存在一些人的心里。細數(shù)時光，一個個晶瑩漂亮的窗花依然是我童年、少年最美的“花”，長在冬季，開在心中。我想在下一個冬季的輪回里，它一定還是會快樂的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