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生日胡話(隨筆)
今天是我的生日,農(nóng)歷十月初三。
老家的風(fēng)俗,十月初一是鬼節(jié),包括初二和初三。這三天,父母雙全的出嫁后的女兒最好不要去娘家,凡是去娘家的女兒,都是去給死去的親人上墳燒紙錢的。
我就出生在這一天,鬼節(jié)的最后一天。
打小,我就與別人不同的。長大的過程中,以及別人對我的議論里,更兼母親時常的怪異:“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總是與人家都不一樣?!倍覄t更漸漸發(fā)現(xiàn),我總提前預(yù)知很多事情,總能感知別人不知道的,像周圍的微妙變化,人與人之間的細枝末節(jié),更令人煩惱的,我總能從任何人臉上的表情里洞悉那人的思想,陰暗的,喜悅的,惡意與好心,等等。
母親是在醫(yī)院里生下我的。想想那個年代,一九六六年,人們剛剛擺脫了挨餓的狀態(tài),剛剛能吃上一頓飽飯,那也只是粗糧,草葉樹根還沒有離開人們的飯桌。生孩子大都是自己在家解決,大不了請村子里的接生婆幫忙??墒牵覅s把母親折騰地進了縣醫(yī)院,離我們村子幾十里地的,那時候在人們眼里最好的醫(yī)院。不說人們是怎樣把母親送進醫(yī)院的,單說母親生下我后,又在醫(yī)院里住了十多天才回家,就能想見那時候母親生第一個孩子所受的苦難,那才真真的是去鬼門關(guān)走了一趟。
想來是我這個貪玩的魂靈,在鬼節(jié)里四處溜達,遲遲不肯回去墳?zāi)梗Y(jié)果在彷徨迷茫之際,竟然誤打誤撞地跌入了陽間的大門,想回去,卻掙脫不了小小肉體的束縛。于是,在踏入人間的第一步,我在生與死之間徘徊,糾結(jié),也讓母親為我受夠了磨難。
不知道附著在我身體上的那個魂靈在陰間是一個什么樣的角色,我姑且這樣說吧。我想每個人都是有靈魂的,可是,我的靈魂卻與別人不一樣。小小的我能看得見別人看不到的,大了以后的我,能感知別人感知不到的,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我思想里有著別人理解不了的怪異思想。我預(yù)見十年乃至幾十年以后人們的生活和思想,于是,我也在無意中過著自己意念中的那種生活,與現(xiàn)實世界的格格不入,讓我與人群疏離,孤獨,彷徨,迷惘,就像我迷途的靈魂,找不到自己的歸途。
現(xiàn)在,我已過知天命之年,應(yīng)該知道自己的天命所歸吧。說實話,我不知道。我的生活,不被我自己主宰。本來想去干活掙錢的我,卻迷戀上探索宇宙奧秘,探索靈魂奧秘,探索未來,過去……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自己并不知道,是睡夠了以后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朋友們的生日祝福,才猛然驚覺今天是一個不一樣的日子,更忽然想到前天的鬼節(jié),今天乃是鬼節(jié)最后一天,我的生日。鬼節(jié),我的生日,也許是今天,我才把鬼節(jié)與自己的出生聯(lián)系在一起,好像一切懸疑,一切的想不通,都有了解釋:我是一個找不到家的靈魂,找不到知己,找不到親人。
我渾渾噩噩地過著每一天。我疼愛每一個親人,每一個屬于我的家人,以我自己的方式,傾盡我作為一個人而不是鬼魂的心,我忠于自己是一個人的職責(zé),盡心盡力地恪盡職守。為此,我讓自己活得好累,身心俱疲,疲累到顧此失彼,我知道,我的背后是一片埋怨。
我自從懂事起,癡迷文字,癡迷學(xué)習(xí),癡迷讀書。我被書中的禮儀道德熏成了一個與現(xiàn)實人完全不同的另類,我發(fā)誓做一個好人,現(xiàn)實世界要求的好人。我不愛惜自己,拿自己的全心去愛惜朋友,愛惜兄弟姐妹;我甚至能夠不愛惜生身父母,拼盡全力去孝順公婆,只為了博得一個好媳婦的名聲;我虐待自己到不愛惜自己的愛人和孩子去孝順父母,當(dāng)然我也換不來自己是一個孝順女兒的名聲;我按照書中的仁義道德要求自己,苦苦掙扎在人間萬象里,其實,我是一個小丑,是我才頓悟的。悟出這個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從困境里,從生活的沼澤地里拔出了沾滿淤泥的雙腳,站在了安全的陸地邊沿。
我一直窮困潦倒,怪只怪我,沒有按照規(guī)則活著。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看著收拾起來的那堆臟衣服,第一次容忍它們待到明天,我想跟自己說說話。因為在別人看來,我是在說胡話。
我的胡話很多,很多,奈何人間俗世,我不是一個自由的魂靈;奈何我要以一個“人”的姿態(tài),去應(yīng)對人情冷暖……
不說了,為了保證我的身體安好,保證父母兒女和愛人隨叫隨到,我要讓自己不能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