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姨夫(散文)
這兩天,在看民國知名報人張友鸞先生編寫的中國古典戲曲故事,是在話本和元曲故事基礎上改編的,情節(jié)緊湊嚴謹,語言通俗流暢、生動風趣,很是吸引人。其中有一篇《清風樓》,講的是宋真宗時期關于楊家將清風無佞樓的故事??催@一篇的時候,腦子里不時閃現(xiàn)姨夫講楊家將時的樣子。第一次知道“楊家將”,就是小時候聽姨夫講的。
姨夫姓楊,當年是另一個鎮(zhèn)的一個生產(chǎn)隊長,頗有見識、活躍、愛交際。有空時喜歡鄉(xiāng)里城里到處走動。我家也是時常不請自來。來我家時,自行車把上總挎著一只半舊的人造革黑提包,好像沒空過,裝著果子、蔬菜、糖果、餅干什么的。
姨夫有著和其他農(nóng)人一樣被太陽曬成紅黑色的皮膚,身材瘦高、長臉、聲音渾厚。走親訪友時常穿裁縫店訂做的中山裝,有時深藍色、有時淺灰色,這體面是大部分普通農(nóng)人所沒有的。
我們一家人都內(nèi)斂、寡言,而姨夫極健談,也不拘小節(jié),從進門到告辭,基本上都是他說、我們聽,歷史、當今官場、鄉(xiāng)村八卦、親戚、子女等無所不講,繪聲繪色,妙趣橫生,把我們牢牢吸引。講起楊家將的故事,更是淌淌如流、眉飛色舞,說自己就是楊家將的后代。還喜歡講和縣上某個領導是親戚或者老相識,他去拜訪時如何給面子,吃的什么菜、喝的什么酒、抽的什么煙,都會興致盎然地描繪出來。姨夫所講,言之鑿鑿,我們小孩子只管聽得有趣,哪里會去分辨什么。
姨夫每次都聊到太陽落山、吃過晚飯,客主盡歡才走。常常是起身說著告辭的話,不知怎地又打開了話題,又坐下來聊,如此反復一兩次,腳步才終于邁出門。那黑色提包,早被母親裝滿了東西,無非是自家田地里種出的果蔬豆谷。姨夫邊告辭邊接過提包挎在車把上,并不推辭客套,跨上車消失在暮色里。
鄰里、親戚辦紅白之事,都樂意請他主事,他有見識、氣場強、善應變。有時候人家沒有請他,他知道了也不介意,甚至主動上門,去了之后毫不見外地忙著招呼、張羅。
姨夫不怕當眾贊美一個女子,如果欣賞一個女子的容貌漂亮或舉止有風度,喜歡說“哎呀,那女子真是長得強得很、姿勢得很”。九十年代初,活躍熒屏的倪萍成了百姓心中美的偶像,姨夫與時俱進,喜歡說”哎呀,那女子簡直和倪萍一樣“。
姨夫的幾個子女都遺傳了他的性格,外向、熱情、健談。他和子女之間是那時少見的沒大沒小,子女喜歡圍著他撒嬌、嬉鬧,還時常捉弄他,乃至長大后也還是老樣子,那種親膩隨意挺讓人羨慕。姨本來比我母親還寡言,后來也變得話多起來,甚至會講楊家將,他們一家人都會講楊家將。
清風樓這一段不記得當年姨夫講沒講過,印象最深的是穆桂英智擒楊宗保一段和楊家將的忠烈風骨。
小學到初中,我學習很出色,文靜又倔強,姨夫斷定我將來不是一般女子,當時確讓我深受鼓舞,瞬間心比天高。而我最終活成了風輕云淡,沒有一點讓姨夫可資宣揚、樂道的成就。要不然,我肯定能被姨夫驕傲地演繹成一道美麗的傳奇,肯定會說“我看人從沒走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