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人間暖情”征文】 聽竹庵里話竹趣(散文)
中國文學(xué)是最早把山水自然寫進詩歌散文、強調(diào)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文學(xué)。中國文人大多喜歡從大自然中尋找靈感,拿自己喜歡的自然中的事物來寄托自己的理想情操,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是也。自從屈原把自己喜歡的花草樹木寫進楚辭,把幾乎楚地山川所有的奇花異草甚至想象中的美好事物拿來象征自己的高潔,諸如鸞鳥鳳凰、露申辛夷、蘭花桂木、蕙蘭藥房、薜荔女蘿等等,算是打開了文人想象世界和行為藝術(shù)的大門。此濫觴一開,董君奉種杏成林,陶淵明拈菊一笑,李太白手把芙蕖,林和靖梅妻鶴子,周敦頤愛荷成癡,王安石贊桐明志,等等,幾乎都成了文壇的風(fēng)流雅事,為人們所津津樂道。所謂“蘭幽菊隱荷不染,梅傲松貞桐孤高”,使后人看到某花草樹木就聯(lián)想到相關(guān)古人的風(fēng)雅。
種種香花美草之中,受寵程度最高的無過于竹了。從《詩經(jīng)》“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歌詞可以看出,最遲在西周時期,竹子的蒼翠勁拔就被拿來比喻君子的砥礪德行,就成了中國文人的摯愛。漢有睢園綠竹,晉有竹林七賢,唐有竹溪六逸,愛竹,很早就蔚然成風(fēng)?!蔼氉捏蚶?,彈琴復(fù)長嘯”,王摩詰喜歡這樣的自由;“綠竹入幽徑,青蘿拂行衣”,李太白愛過這樣的幽靜;“歸來三徑重掃,松竹本吾家”,葉夢得想過如此的恬淡,王汝舟喜歡“綠竹青松手自栽”的田園隱逸,鄭板橋喜歡竹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執(zhí)著堅定。文與可吃竹,吃出了灑脫;鄭板橋畫竹,畫出了人生。愛竹最甚的當(dāng)屬蘇軾,“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yī)?!?br />
竹子可愛在于頑強。不擇地而生,不分天南海北,高山平原,遇土掀土,逢石裂石,只要能扎下根的地方,就可以萌芽;竹子的生長,從竹筍始就已經(jīng)具備了凌云之勢,開始生長,就如同刺向天空的長槍,不長到最高,絕不會分出任何的枝杈來,只有長到頂端,才會張開枝展開葉,擁抱屬于自己的天空,枝葉叆叇如云,倩影姍姍似舞,此時才算是到了竹子的最佳境界,迎風(fēng)云而婆娑,經(jīng)霜雪更蒼勁,自然有鳳來儀。
竹之可愛在于實用。竹筍可做菜蔬,且是味中珍品;竹葉可作茶酒,“吳酒一杯春竹葉”,讓人想象其色其香;竹實可就成了鳳凰的最愛了,它可是“非竹實不食”的。竹子可用,毛竹可用來做成笤帚,掃除世間污穢;成竹可制作扁擔(dān),挑起天下重負;竹竿可作竹筏、竹篙,遠行千里無憂;就連竹片都可以用來制成竹扇驅(qū)除暑熱,制成竹簡編成書冊……至于竹屋、竹席、竹傘、竹笠、竹筷、牙簽,在日常生活之中是不可或缺的。
竹是功利的,主宰著人們的衣食住行;竹是文化的,傳承著五千年悠久歷史;竹是情感的,讓人在凡俗之中獨得一分幽靜;竹是精神的,初生即具凌云之勢,長成虛懷若谷而不失自我提升,四季常青而不畏嚴(yán)寒酷暑,不懼雨雪風(fēng)霜。
竹之可愛,宜乎眾矣!
作家郝尊年近耄耋,自題書房曰“聽竹庵”;書法家張虎先生欣然為之手書一匾,懸于齋內(nèi),蕭蕭竹韻,縷縷竹香,蕩漾于斗室。家有一女,小字紅梅,一兒名青松,三者合一,恰成“歲寒三友”之趣,愛竹之心,等同兒女,亦可謂愛竹成癡者。青年時期,他本來已經(jīng)進入大學(xué)深造,然而正趕上動亂,在校大學(xué)生全被下放農(nóng)村參加農(nóng)業(yè)勞動。勞動間休息時,別人輟耕之壟上談天說地,他卻找個旮旯坐下來讀書,被人稱作“書呆子”。也正是在此時,他讀到了“未出土?xí)r先有節(jié),及凌云處尚虛心”這句至理名言,一句入心,一生沉迷,遂至夢寐不舍。當(dāng)時屬于瓜菜代的時期,別人都在院子里種些春不老萵苣菜之類,他在院子里栽了幾棵幼竹,時時在竹子下面讀書癡想,幾乎醉成一棵瘦竹,后來竟然憑著這點癡勁干出點名堂,被調(diào)進了縣文化館,城里也有了房子,便在房前栽了竹子。在文化館里,整理地方風(fēng)物,進行農(nóng)村掃盲,豐富縣里文化,校正書籍作品文字語言,如掃帚,如牙簽,如竹篙,能干的全干了,還如筍苗出土般擠出時間搞了點個人創(chuàng)作,當(dāng)了縣作協(xié)主席,然后編纂縣志、寫黨史,竟然又見縫插針弄出了幾本書,如《嗩吶人生》《血沃中原》《張弘范》《范陽韻》《淮陽集點注》《黃金臺詩文點注》等等,把縣里的文化事業(yè)搞得風(fēng)生水起。
古稀之年,其人搬進了長安小區(qū)的樓房,房前垂柳飄拂,屋后古藤滿墻,唯獨聽不到蕭蕭竹音,他甚感寂寞,便想在窗前種上幾株,然而前前后后種了幾年,無奈竹子好像換了脾氣,怎么也不肯來了,這讓他惆悵萬端,最終竟然癡想成夢,于華發(fā)蕭疏之年,似莊子休曉夢化蝶,如秋先(灌園叟)晚逢仙女,夢有竹仙子飄然入室謝其癡愛,醒后悵惘至極,遂操筆成文,寫出《聽竹》一篇,一枝禿筆畫出寒梢萬丈,將一生癡情噴灑而出。文罷,頓覺釋然,再不為無竹而悵然,似乎一下達到無竹勝有竹之境界。當(dāng)?shù)叵参恼撸绶坎?、張曉非、李麗君輩,聞竹韻而來,竟至紛紛弄筆,登堂入室,斐然有成。聽竹庵下,蔚然成林,遂另有竹濤盈耳然。噫嘻!其怪也歟!
“莫嫌孤葉淡,終久不凋零?!逼渲裰^歟,其人之謂歟?
此文寫的是我們當(dāng)?shù)氐囊粋€作家,不敢溢美。多謝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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