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海外散記(散文)
來德國四年多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遇過奇奇怪怪的事,我突然發(fā)現(xiàn),國人有些固有的觀念,即使生活在發(fā)達的國家,經(jīng)受了異域文化的洗禮,依然根深蒂固的不曾改變……
——題記
一、月光族
朋友小A是我來德國后為數(shù)不多的朋友之一,我這人不擅長交際,外冷內(nèi)熱。不熟悉的人很難靠近,靠近之后多半都可以做到以心換心。
我和小A是在那六十天“集體所有制”的時候相識的,她比我早到一天,我去的那晚,一打開門,看到一張熟悉的中國面孔,一顆不安的心頓時安靜下來。
她看到我的時候,眼睛也是一亮。某種惺惺相惜的感覺瞬間點燃了兩顆孤獨而彷徨的心。
房間里還有一個黑人女孩,我沖她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然后我和我的中國同胞迫不及待地互相自我介紹起來:她是東北姑娘,八零后,我是河南老阿姨,七零后,說完我們倆都哈哈大笑起來。
隨后我們便成了形影不離的朋友,畢竟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xiāng),有一個能陪你講中國話的人是在是太難得了。我們互加了微信、QQ,互換了手機號碼。
盡管我比她大了十五歲,但是年齡并沒有防礙我們之間的友誼,我們幾乎無話不談。我知道她未婚,她知道我是兩個娃兒的媽媽。
唯一讓我有點膈應(yīng)的是她又抽煙又喝酒,每天把房間弄得烏煙瘴氣的。還慫恿我學(xué)抽煙喝酒,我只好笑著拒絕。
也許她還是太年輕,也許是初次離開家門寂寞難耐。不久之后,她便和另一個同是來自東北的男人談起了戀愛,我很有點當(dāng)電燈泡的感覺。
好在六十天過后,我們都變成“私有制”了,我和她又分到同一個城市同一個房間,她的男朋友分到了另外的城市。
為了愛情,她奔向了他所在的城市。
之后,我們各自為了生活在不同的地方打拼,只偶爾聊聊彼此的近況。
小A去學(xué)語言,偶爾做做代購,賣一些奶粉化妝品啥的。她男朋友申請了打工紙,去多特蒙德一家溫州人開的壽司店打工。兩人租了房子,小日子過得不溫不火。只是兩個人都年輕,沒有存錢的觀念,看到啥就買啥,什么好吃吃啥。
去年十月份,兩人的愛情結(jié)晶降臨了,徹底打亂了兩人從前的平靜生活。
盡管孩子政府給了補貼,但是小A之前沒有工作,得到的生孩子補貼金有限,她老公為了照顧她坐月子,不得不辭了工作。雖然他能拿之前工資的百分之六十,但是一個月房租、水電、暖氣、衛(wèi)生費及各種開銷下來,一下子就成了月光族。
上個月30號我去多特蒙德辦事,順便去小A家看看她和孩子,沒想到我剛坐下來,小A的老公就問我:“阿潔,你身上帶了多少錢?”
我一愣,順口說道:“剛剛?cè)ャy行取了三百多歐。”
他說:“那你能借我兩百歐嗎?一個禮拜后我就還你?!?br />
我說:“可以。”我邊說便從錢包里拿出兩百歐遞給了他。
前天去unna移民局換證,路過多特蒙德,我順便又拐去了小A家。并非為了要那二百歐元,只是順便坐坐。
誰知道一杯茶還沒喝完,小A的老公從外面回來,一見面就說:“阿潔你身上帶了多少錢?我兩個月房租沒交,手機也停機了,你能不能再借我八百歐呢?”
我這人一向不會拒絕別人,盡管我心里有些不樂意,但是我嘴里卻說:“不好意思哈,我不知道你急需用錢,我身上沒有帶這么多錢,要不你再拿兩百去?”
誰知道這大爺卻說:“兩百哪里夠?這樣吧?我和你一塊兒坐車去你那里拿?!?br />
乖乖哩格隆!還有這樣借錢的?我一時倒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
我覺得帶他去我那兒拿錢不合適,于是我說:“這樣吧?我叫我老板轉(zhuǎn)帳給你,你把你的銀行卡號給我,省得你跑來跑去的?”
誰知道這大爺說:“不行?。∵@轉(zhuǎn)帳最快要下個禮拜一才能到帳,我今天下午必須去銀行付款了!”
我一聽犯難了。
還好小A看出了我的為難,就開口對她老公說:“阿潔住的地方那么遠,一來一回得五六個小時,你也趕不到銀行下班前回來,不如你先拿阿潔兩百歐,我錢包里還有兩百歐,你再去向你從前的同事小李借一點,不就行了?”
他老公這才不情不愿地偃旗息鼓,我趕緊喝完茶,一溜之乎……
二.啃老族
認識小B有一年多了,我們是在Unna移民局認識的。
那天我請的翻譯因為堵車,不能在我預(yù)約的時間準(zhǔn)時到來,而休息室里的電腦顯示屏上,再過一個號就輪到我了。
正在我焦頭爛額時,忽然發(fā)現(xiàn)從大門外走進來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孩,憑直覺我認定她是個中國女孩:巴掌臉,下巴尖尖的。黑而直的頭發(fā)剛好齊肩,背著雙肩包,看起來好像是個留學(xué)生。
雖然我并不擅長與陌生人打交道,但是那一刻,看著女孩的臉我莫名有種親切感,于是我鼓起勇氣走過去,微笑著說:“你好!”
女孩展顏一笑,禮貌地回答說:“你好!”
我看見她雪白的牙齒上,居然戴著牙齒矯正套,不繡鋼的,細小的花朵形似梅花。
聽到女孩用純正的中文說話,我不禁暗自竊喜,果然是個中國人。于是我繼續(xù)微笑著說:“你好!我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女孩微笑著說:“你請講,看看我能不能幫到你?!?br />
我說:“一會兒我要去和工作人員談話,我請的翻譯因為堵車不能及時趕到,你能不能去幫我翻譯一下?我可以付費給你的。”
女孩有些羞澀地笑著說:“我的德語也很爛,太復(fù)雜的東西恐怕我也翻譯不了?!?br />
我說:“試試吧?應(yīng)該不是很難?!?br />
女孩說:“好吧,那我先去取號,一會兒你的號到了我們一起進去?!?br />
誰知道她剛?cè)⊥晏?,電腦顯示屏上就出現(xiàn)了我的號,于是我和女孩一起走進了22號辦公室。
還好工作人員問的問題并不復(fù)雜,十分鐘后我的事情就辦好了。我和女孩一起出了辦公室,我沒有像從前一樣立即去公交車站等車,而是隨女孩一起回到了休息室。
我從錢包里拿出五十歐元遞給女孩,說:“謝謝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這是你應(yīng)得的?!?br />
女孩臉一紅,推辭說:“不必了,舉手之勞而已?!?br />
我笑著說:“對你是小事,對我卻是天大的恩情。這本來是準(zhǔn)備付給翻譯的,你代替了他,這錢就是你的?!?br />
女孩笑著說:“哇!做翻譯這么來錢,以后你有事盡管找我,我免費為你服務(wù)?!?br />
我也笑:“那敢情好,不過這次的你先收下,以后再找你時你少收點錢即可。”
女孩笑著說:“恭敬不如從命!”
隨后我們互加了微信,我才知道女孩山東人,九五后?,F(xiàn)住在Kamen,離多特蒙德坐火車只需九分鐘。
偶爾,我們也聊聊天。聊各自的家庭和出國的原因。
原來小B家里條件一般,她自己成績一般。想出國留學(xué),經(jīng)濟條件不允許,自己的能力又不夠。剛好她們那里有職業(yè)學(xué)校培訓(xùn)學(xué)德語,然后去德國家庭做交換生,這樣出國可以邊學(xué)語言邊工作,既可養(yǎng)活自己又可以減少家庭負擔(dān)。
可是,小B來了就后悔,雖然吃住問題解決了,但是工資太少,每個月才兩百歐,連化妝品都不夠,更別提買別的東西了。
所以,她在那個家庭干了半年之后,就離開了,去接收難民的地方報了孤兒。隨后被福利院收養(yǎng),送去學(xué)德語。半年后,又分了一套三十平米的獨立公寓。
她每周一至周五去學(xué)校學(xué)德語,周末去Kamen的一家叫“小紅樓”的中餐館做酒吧。在那里,她認識了跑堂阿建,一個比她大了十歲的上海人。
有次我在Kamen轉(zhuǎn)車,因為時間充裕,知道小B所在的餐廳就在火車站附近,我便順道去看看她。
我去的時候已過了用餐時間,小B正好快下班,于是她高興地拉著阿建來見我。
阿健個子不高,戴一幅寬邊眼鏡,樣子看起來蠻斯文的,就是眼神有點游移不定。這樣眼神的人,感覺不怎么靠譜。
小B在吧臺泡了一壺菊花茶,我們仨聊了一會兒,我便起身走了。
不久,小B告訴我她懷孕了。由于妊娠反應(yīng)強烈,她辭工了,連學(xué)也沒上,在家安心養(yǎng)胎。
我很為她不值,這么年輕,不好好為自己的未來規(guī)劃一番,將來肯定會后悔。只是我和她非親非故,這些想法只能爛在肚子里。
小B生了兒子后,才知道阿建真的不靠譜。原以為他來德國十年會有一些積蓄,沒想到卻是個月光族。不僅愛亂花錢,還偷偷打老虎機。
小B坐月子期間,阿建的父母從中國寄了三萬歐元過來。小B的父母雖然不富裕,但女兒當(dāng)媽媽了,也東挪西湊地寄了一萬歐元過來。這下可把兩個人樂壞了,趕緊去提了一輛車回來顯擺顯擺。
前天去移民局辦事,剛好碰到他們一家三口。
辦完事情后,小B問我:“阿姨事辦完了,你準(zhǔn)備去哪里呢?”
我說:“去多特蒙德我朋友家?!?br />
小B說:“我們也正好去多特蒙德,要不你坐我們的車一起走吧?”
在車上,我問小B:“阿建現(xiàn)在還在小紅樓做跑堂嗎?”
小B說:“他早不在那里做了,現(xiàn)在他做代購,自己有車方便?!?br />
我說:“現(xiàn)在做代購兼職可以,專職不行吧?”
小B說:“能掙多少是多少,反正他父母和我父母每年都會貼補我們,還怕什么?”
我接著又問:“那你們準(zhǔn)備在德國呆多久?什么時候回國呢?”
小B說:“我們不打算回中國了,我們準(zhǔn)備在這兒買房,這邊的條件多好呢?!?br />
我說:“買房得多少錢??!你們怎么買?”
小B說:“我們雙方父母會支持我們買房的,畢竟我們都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他們答應(yīng)湊錢。”那語氣,分明流露著輕松自在。
我本想說你父母不是沒錢嗎?又忍住沒有說出口,畢竟,那不是我所操心的事情。各人的想法不同,活法也就不一樣。
下了車,我和小B一家揮手告別,刺骨的寒風(fēng)和著細雨撲面而來,原來德國的冬天和祖國的冬天一樣冷啊……
三、提款機
(一)
說起C姐,其實是老熟人。住在同一個鎮(zhèn)上,趕同一條街的集。
更何況她和我大哥還是初中同學(xué),她最小的妹妹又和我姐同學(xué),后來又一起學(xué)繡花。我上高一的時候,還和姐姐去過她家,由于她和我媽媽同姓,拐彎抹角的我還管她叫表姐。
這表姐女兒身男人心,在我們鎮(zhèn)上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呐疂h子。她男人會木工,常年在北京通州一家大型家俬廠打工。
她在家?guī)е⒆樱禾觳枞~出來收茶葉,藥材出來收藥材;秋天板栗出來收板栗,菊花出來收菊花。販買販賣,賺取差價,貼補家用。
后來三個孩子長大了,大兒子娶了媳婦,生了娃后就把娃扔給她,小兩口自己在外打工逍遙自在。
二兒子高中畢業(yè)后,不愿念書,就到南方打工去了。小女兒高中畢業(yè)后,跟隨她小姨來到了德國。
C姐本來是自由散漫慣了的人,這下帶著孫子哪兒都去不了,幾個孩子掙的錢都入了私,家里的所有開銷都是她老公一人負擔(dān),C姐心里的那個憋屈啊真是無字可表。
2010年10月,她先斬后奏地簽證到了德國,把孫子扔給了兒子和媳婦。誰知道這倆家伙把孩子直接送到北京C姐老公那里后,就一走了之。
可憐她老公抱著不滿三歲的孫子,只好辭工回到老家?guī)?。C姐出外由外,才不慣他們爺兒幾個在家如何折騰。
好在德國那時候做代購的人少,她來的正是時候。雖然她不懂德語,且已年逾五十,但是在國內(nèi)也是生意手的她很快就適應(yīng)了做代購的工作。由于她小妹和女兒是懂德語的,而且深諳此道,有銷售渠道,一來二去,她很快便做得風(fēng)生水起。
有了錢的C姐,便通過各種渠道源源不斷的每個月都給家里寄錢。那時候我們縣城的房子還很便宜,C姐便慫勇她老公帶著孫子到縣城買房。
縣城的房子一買,二兒子的媳婦也很快確定下來,C姐更高興地把錢朝家里寄。
C姐掙錢了,她大妹夫、小弟一看眼饞了,也紛紛簽證到了德國。我到德國的時候,她們一家子幾乎壟斷了多特蒙德周邊幾個城市的中國代購。
我來德國的時候,本來沒打算做代購。一來膽小,二來路盲,三來有點呆頭呆腦的,拿我當(dāng)家的話說,就是被人騙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但是在那段沒找到工作的日子里,我還是想做做代購多少掙點錢。
湊巧有一天我在多特蒙德市中心閑逛時碰到了C姐的大妹夫,他和我同姓不同村,按輩分我還得管他叫爺,按他兄弟間的排行我叫他五爺。五爺和我二哥還是高中同學(xué),所以說起來也是熟人。
五爺快奔六了,從前在國內(nèi)做早餐賣。兩個兒子考上大學(xué)后,賣早餐的錢夠吃不夠穿,所以他叫老婆一個人賣,他也來德國做代購。
知道我還沒找到工作后,他邊加了我的微信,留了電話號碼,叫我第二天起早點到火車站等他,他帶我到附近的幾個城市轉(zhuǎn)轉(zhuǎn),熟悉一下環(huán)境,嘗試一下做代購。
我當(dāng)然異常高興,他鄉(xiāng)遇故知啊!回去和朋友一說,朋友說那你就去試試吧?
誰知道第二天碰到C姐時,她一瓢冷水就將我潑了個透心涼……
(二)
德國的冬天,早上總是亮得很晚,七點鐘外面還黑乎乎的,仿佛黑夜還在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