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雜糧沉浮(散文)
人們常說“五谷雜糧”,我查了一些資料,具體是一些什么也沒有定論,我理解就是精糧和粗糧之分,在老家那兒沒有水田,就沒有大米,最好的是小麥、玉米,其余都是雜糧,如紅苕、土豆、蠶豆、豌豆、綠豆等等。在“三年困難”時期,雜糧曾救過無數(shù)饑餓人們的生命,我兒時也沒少吃,回首往事,總是讓人難以忘懷。
紅苕給人記憶最深,種植面積最大,每家都建有一個或幾個貯藏紅苕的苕坑,里面形狀像一個上細下粗的水壺,最大的可以貯藏紅苕幾千斤。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不少人就是躲在那坑里避免了敵人的追殺。
在讀小學時,在試驗田里種過“碉堡”苕,就是3-4個同學一組,挖一個大土坑,撿幾十公斤牛糞,和雜草放在里面,再用細土掩上,外觀像一個土碉堡。等到春天下雨時就在上面栽上十余株紅苕苗,平時就是除草,等到十月份就可以收獲了,也許是施的肥料多了,紅苕?zhèn)€個長的很大。
在那困難的年代,紅苕是主食,從陰歷八月初一開始,吃第二年的三月。蒸飯甑子上面有少量的玉米飯或米飯,下面都是紅苕,有時吃的菜是肉而飯碗里仍然是紅苕。
我從小雖然城市戶口,可是在鄉(xiāng)下長大,當時糧食定量低,往往不夠吃,替代糧食就是紅苕。記得我在上小學四年級時離家遠,每天早上就用鐵絲串上幾個紅苕,用有色布條做上記號,放在學校食堂飯甑子里蒸熟了就是一頓午飯,有時去遲了,就少一兩個,是誰拿去吃了也不知道。可紅苕吃多了脹氣,老家的辦法就多吃點蘿卜菜或蘿卜做湯或菜,說有消食的作用,后來在書看到,確實有一定道理。
為改善生活的品質(zhì),家鄉(xiāng)的婆婆媽媽們也是想了許多辦法,將紅苕加工成為粉、粉絲、苕米,做成丸子,熬成糖,過年過節(jié)還用苕米做成甜酒。傳統(tǒng)工藝制作的紅苕粉絲,晶瑩剔透,久煮不化,口感細膩,放在雞湯里味道更佳。
小時候,我最愛吃“苕糖”。婆婆每年都要熬一鍋,可說起容易做起來難,從苕到糖要近一天的時間。先把紅苕洗凈,再放到大鍋里用柴火煮熟、煮爛,然后用紗布過濾,過濾出來的紅薯汁再倒入大鍋里用柴火慢慢熬,直到鍋里的水變成水蒸氣,留下的這個黃黃黑黑的精華就是“苕糖”了。每次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用竹筷卷一坨,纏幾圈,樂哉地慢慢享用。
有時婆婆將紅苕煮熟,再加一定比例的小麥面揉和成面團,加上竹筍,豆干、臘豬腸、芽菜組成的餡做成粑粑,也算改善生活。
紅苕藤和小紅苕,是上好喂豬飼料。挖苕時先要割去藤,然后將藤切成小段,浸泡在石水缸、水坑里,用作冬春養(yǎng)豬飼料,或紅苕藤晾干作備用飼料。鄉(xiāng)親們常常用紅苕當牲豬出欄催肥用,即當豬長出“架子”后最后幾個月對豬催肥。去年冬天到鄉(xiāng)下買的一頭豬,老鄉(xiāng)告訴我,最后幾個月給豬喂了不少紅苕。一吃肉,味道是不一樣。
聽長輩說,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喝的酒就是紅苕煮的,但老家沒有會煮酒的人家,還是憑票從小賣鋪買來的。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剛參加工作,一走進單位附近就可以聞到煮熟的苕味。后來才發(fā)現(xiàn),半里路外有一家酒廠,其原料就是紅苕,只不過是現(xiàn)代化的。老人說,那味道比老酒廠煮的好喝多了。
另外我熟悉雜糧是蠶豆和豌豆,可它們傳到土家山寨時卻把學名弄錯了,蠶豆說成了豌豆,豌豆又說成了麥豌,小時一直這么叫著,長大后看了圖片才發(fā)現(xiàn)。蠶豆好種,打一個小窩,放一把土木灰,它就長得很好。小時扯豌豆時發(fā)現(xiàn),它的根周圍有許多微球粒一樣的東西。農(nóng)業(yè)技術員告訴我,這是它沒用完的肥料。蠶豆根固氮能力強,可以吸收空氣中、土壤中的氮,并把它轉(zhuǎn)化為肥料,并說種豌豆有自然改良土壤的作用。
蠶豆可以加工成許多好吃的東西。如鮮嫩的蠶豆可烹飪食用,干蠶豆的深加工則多為零食,如炒蠶豆、油炸蠶豆。蠶豆還可加工成粉絲、粉皮。有一次鄰居胡媽媽請我吃蠶豆面粑粑,外觀比小麥面粑粑還要白,可一進口才感覺不太好,不僅味淡,還有一股腥味兒,讓人難以咽下,奇怪的是蠶豆粉絲、粉皮卻是天然的美味。
蠶豆也不是大家都可以吃,我的一個同學小時吃了嫩的蠶豆,臉上就發(fā)黃了。醫(yī)生說,他是先天缺乏一個種酶,就與蠶豆無緣了。
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后,鄉(xiāng)親們的生活開始好起來,對那些粗糧就沒了興趣,成了喂豬的飼料,結果不到三十年,人們回過頭來看,才發(fā)現(xiàn)粗糧有精糧不具備的優(yōu)勢,又被人們捧成了“保健食品”。如紅苕就被西方人稱的長壽食品。其實我們的先輩早就有研究,粗糧對人體好處多多,如蠶豆就具有健脾、利濕、降血脂、止血的功效,其它就不必多說。
我小時就知道粗糧上不了臺面,可如今還將它們搬上了正席,取出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五谷雜糧”。孫子不到三歲,雖然家里有好吃的東西,竟然迷上了吃雜糧。在他們幼兒園旁邊每到放學時就有老鄉(xiāng)推著烤箱坐在那兒叫喚,“烤苕”,“烤土豆”,滿街飄飛的香味,馬上就吸引孩子們的注意,娃娃們就“爺爺、奶奶”的叫著要吃。孫子每天要吃一個,還喜歡粗面饅頭。每次吃飯時就跟奶奶說,我要吃那黃米飯,也就是米飯中加點玉米面,在土家山寨它還給取了一個高貴的名字叫“金包銀”。
從粗糧的沉浮,讓我對“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那句老話有了更多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