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與時間擁抱(散文)
夜晚,我躺在床上,息了燈,屋子里一片黑暗和寂靜,整個世界、宇宙在這黑暗與寂靜中消融與凝固,成為朦朧與混沌的一體。這時,我聽到一種聲音,這聲音先是很微小,若有若無,后來由小變大,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切。這是一個又一個滴嗒聲,均勻、密集而富有節(jié)奏,像匆匆行走的腳步,正向我走來,或者離我而去。我知道,這聲音就是時間。
掛在墻壁上的那個石英鐘,鐘盤上的秒針一直在旋轉著,從來沒有停止過,只是平時我們忽略了它,現(xiàn)在,它在寂靜中顯現(xiàn)出來,好像堅硬而銳利的芒尖,在我的脊梁上,劃出了一道清晰的劃痕。
我突然從內心深處,生出一種恐懼,我知道這急促的聲音意味著什么。我們每一個人,都有一個終點,這是一個沒有方向和目標的終點,它沒有旋轉和循環(huán),它只有湮沒與吞噬,它就像隱匿在星系間的黑洞。這平直、冷靜的滴嗒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縮小著我與那個黑洞的距離。
人在生命的不同時期,對時間的感受是不一樣的,開始,時間是在地上爬。當人是一個孩童的時候,時間也是一個孩童。當人年輕的時候,時間就是一個戀人,與人相伴而行。當人進入了中年,時間就是一個匆匆的過客。以后,時間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像一列快車,正在疾馳而去。
愛因斯坦對人類的一個重要貢獻,就是他告訴人們時間不是一種孤立的存在,它與空間和物質,共為一個整體,這就是說,時間不僅是一種量,也是一種質。
是啊,時間是有色彩的,有時,它是綠色的,充滿了憧憬與希望。有時,它是黃色的,代表著成熟與安祥。對于快樂的人,它是紅色的。對于憂傷的人,它是灰色的。它是皎白的曙光,又是漆黑的夜色。有時,它像花瓣上的露珠,晶瑩,透明,且充滿芳香。有時,它又像枯枝上的干果,茫然,僵硬,搖搖欲墜。
民間流傳著兩個故事:一個是說,有一個人來到一座山上,他看見山上有兩個老人在下棋,他在旁邊觀看,一盤棋結束后他下了山,他已經不認識來時的路和他住的村莊,原來,他在山上輾轉逗留其間,世上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他有幸作了一次時間上的穿越,但這也是他的一個悲劇:時間與他擦肩而過,屬于他的那個世界,他的家鄉(xiāng),他的親人,他的生存環(huán)境,都在一瞬間蒸發(fā)了,或者是他蒸發(fā)于那個世界,他所看到的,是一片茫然。
另一個是我們熟知的黃梁一夢的故事:在唐代有一個姓盧的書生上京城趕考,途經一個小旅店住了下來,與他同住的有一個道士,道士給他一個枕頭,他枕在上面睡著了。他夢見自己考上了進士,做了官,又娶妻生子,后來仕途順利,官位不斷上升,享盡榮華富貴,直至八十多歲,忽然他要死了,在病痛的折磨中,他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這是一夢,在一夢之中,他走完了人生的全部過程,這是他被時間所穿越。
看來,不論是穿越時間,還是被時間穿越,都不是什么好事,人不能凌駕于時間之上,也不能置身于時間之外,人最好是與時間同行,攬腕諧肩,彼此互動。
于是我感到,時間就是站在你對面的一個人。你愛他,他也愛你,你擁抱他,他也擁抱你,你對他冷漠,他就無視于你。他可以是你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敵人,他可以給予你很多東西,他也可以將很多東西從你身上拿走。
時間是誰?他不是你的理想,也許他永遠不會給你帶來榮華和富貴。時間不是你的事業(yè),也許他不會給你帶來成就與成功。但他是你的生活,更準確地說:他(她)是你的戀人。
擁抱他(她)吧,雖然你會漸漸老去,可你生命的愛情永遠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