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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荷塘】天聲街陳年舊事(散文)


作者:雪涌藍關 童生,757.9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12331發(fā)表時間:2019-03-24 18:33:02
摘要:五、六十年代的老街往事。

京廣鐵路上的老漢口火車站是一九O三年建成通車的,迄今一百一十五年了。其中央大廳的大門正對著車站路,順著坡子一直下去,與之垂直相交的分別是友益街、中山大道、勝利街、洞庭街以及沿江大道。依稀可見清末漢口開埠后,由長江邊層層推進的城區(qū)痕跡。當年建火車站取名時,因這一帶是荒湖野淖,城堡(中山大道是后來拆除城垣后修建的)中八大城門之一的大智門離得近,所以最早叫大智門火車站;后來改名京漢火車站好理解,京漢鐵路貫通了。
   車站路的兩邊都是里份,但靠近火車站的左邊夾雜著大街小巷,行李房左斜對面的是一直一橫的天聲街:直的與車站路、橫的與鐵道邊的京漢街平行。從車站這頭的街口往西北方向去:大約三十米處左拐是橫街;長二百四十六米的直街盡頭是友益街,一一從街口左拐幾十米再往右拐是海壽街,前行穿過中山大道等,最后到了濱江公園,一一江邊有一八六一年漢口開埠后建的粵漢碼頭。從友益街口徒步過去,也就二十幾分鐘。占了旱路和水路之利,自然成了商賈南來北往的貨物集散地。這一帶舊時屬漢口法租界的地盤,五方雜處,繁華一時。
   漢口始于漢江。從江邊的吊腳樓開始,街市逐步向內延伸;后又與長江邊拓展過來的城區(qū)交織在一起。天聲街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逐步形成的。百年前的雛型叫鐵路街,上世紀四十年代因聲名鵲起的天聲大舞臺,隨之而改了街名;據(jù)說梅蘭芳先生在那兒看過漢劇。在漢口恐怕很難再找出有這樣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商居混雜的偏街僻巷。
   天聲街以前沒有直橫街之分,我一直以為丁字型路口上背靠如壽里的天聲菜場,正門面對的第二條橫街也是天聲街。今年年后聚會,聽住在通如壽里的小巷子邊的小學同學夏洪運說是公安街;當初也不知這地名是咋起的。直街的兩頭原來是沒有地標的,若不是后來修建的門樓上面寫著“天聲街”三個醒目大字,現(xiàn)在怕是找不到北了。如今橫街上的低樓矮房,連同公安路小學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三十多層高的中城國際小區(qū)和街對面早期拆遷還建的小高層。直街左邊挨著友益街的那一片,是上世紀三十年代興建的模范居住區(qū)如壽里,在舊城區(qū)改造中也夷為平地;右邊的長安里靠近京漢街這邊好像只拆了一點,所以友益街那頭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名揚三鎮(zhèn)的民主劇場至今仍保留著,盡管半個世紀沒有唱越劇了。
   直街還是那么長,而今卻成了江城吃貨慕名而來的美食街;其中不乏油香、汽水包子等老漢口人過早的傳統(tǒng)小吃。九一年漢口火車站遷走后,這兒并沒有像車站路一蹶不振,每日依舊人頭攢動:“擦了,擦了……”拖貨的小三輪車和自行車穿行時,推車人一邊用漢腔吆喝,一邊不停地按車鈴,示意行人閃道。橫街因馬路改道短了一截,過往的行人稀少,街面上顯得有點生氣的恐怕只有物質回收再生站了。
   忽然想起了半個世紀前收“荒貨”的生意人:或肩上搭著一條舊麻袋,或拖著一輛破板車,沿大街小巷邊走邊吆喝:“有破銅爛鐵的,賣啊!”聲音拖得長,有點京劇念白的韻味。固定的廢品收購站,門口會掛一塊大牌子,還有一個大磅秤。住在京漢街三輪車站旁邊的發(fā)小三毛,他媽媽在廢品公司上班,家里有許多從廢紙堆中扒出來的書,我常去借。以前的人過日了節(jié)儉:小孩失手摔破了碗,能接(匠人用細釘釘上)則接,碎片多了,挑大的刨蘿卜、土豆皮留用;鍋用久了漏,補鍋的來了焊上;晚飯后尚未燃盡的煤球,取出澆滅再用……總之,能處理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就這還有人橫插一杠子一一敲麥芽糖的,賣糯米糖(越拉越長。拉時可變麻花狀)的,售五香豆(課本或作業(yè)本裹著的三角型小包)及其他小零食的,可用牙膏皮或些許小銅塊銅絲等換物。
   和其他居民小區(qū)一樣,這兒也有幾家相隔不遠的小賣部。亦商亦住的人家以此糊口是不夠的,一般不作多大的指望,總還有別的經濟來源。熟客來買東西會喊一聲,主婦會放下手中的活,過來應付。從說話的聲音中可以聽出來,大多不是在這兒住了幾十年的老街坊。守店子捆住了人的手腳,當?shù)厝艘话悴辉父伞M肆诵莸那诳烊?、抑或弄點煙酒、小麻將錢的會當個小區(qū)的保安,或在物業(yè)混個閑差事,一則補貼家用,二則打發(fā)閑散時光。
   我的老屋是天聲橫街上的最后一家,門牌號是122號。斜對面是公安路小學的大門,隔著街辦小油漆廠旁的小巷是公安街口的一幢二層樓的公房;這門牌號就更弄不明白了。我哥哥是六二年當?shù)谋?,十六歲,大概想家經常寄信回來。信封上貼的八分郵票,蓋著部隊上三角型的郵戳。上世紀的七O年,我家搬到背面叫輔仁村的狹長巷子里;七二年四月我下放到江陵三湖農場以后,很少去天聲街;七七年大學畢業(yè)分到潛江工作后,多年未去了。我今年六十七歲了,常想起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和六十年代的往事。
   天聲街舊中國時在武漢三鎮(zhèn)出名,是因為靠近友益街的如壽里這邊有個劇場叫天聲大舞臺(后改名新漢劇場)和長安里那邊的民主劇場;解放后有名,是因為丁字型的路口上背靠著如壽里這邊的天聲菜場。
   我是五二年底出生的,從我懂事時起新漢劇場就沒有演過戲,只放電影。文革時沒有多少電影可放,總是閑著。聽人說漢口的胡必達在臺子上講過評書。開場白是這樣的:“各位聽眾,我的名字叫‘燈草掛壺一一壺必da’)”;“da”是漢口方言“摔下的意思”。記得小時候我在這兒看過外國電影《第十二夜》和有許多可怕的蛇的《三寶磨房》。不知咋回事,劇場的售票房在小街的對面的長安里這邊,過去可提前預售三天的票。放映前往往有人在門口等著買“飛票”:有臨時有事看不成的;有談對象一方睹氣爽約的;有手上屯的票多了沒脫完手的……若是運氣好,可買到廉價的處理票。一部電影至少放十天半月,臨時起了看電影的心,多為喜歡“耍單鞭”、不合群的獨玩人跑去碰運氣一一落空了只當出去轉了一圈。“走,買‘飛票’看電影去!”“你去,我沒空!”這是在路上走碰到街坊,打招呼時順便約一下的也有。天聲街附近有五六家電影院,放什么電影都知道,影院售票廳內外的電影預告牌上,也有一個月的安排;但電影海報只宣傳新片。也有例外,勝利街口上的《解放電影院》宣傳《魔術師的奇遇》(卓別林一樣的英國紳士戴的圓型高帽子和文明拐杖)的海報,至少在墻上貼了半年。
   說起來也巧,離新漢劇場沒幾步的民主劇場印售票廳也在街對面的如壽里那邊。這兒早年是演越劇的,兒時常聽外祖母和母親提到金雅樓和金月樓的名字。我常常納悶,從黃陂老家到漢口來的人,喜歡楚劇、漢劇好理解,不知怎么和越劇結了緣。這兒我也進去過,那是文革初期聽熊克武在那里說評書。講的是《烈火金剛》中的“肖飛飛車闖縣城”這一段。書我已看過,但聽起來仍津津有味。反映地下工作《戰(zhàn)斗在敵人心臟里》的書,百樂門除叛徒這一段也改編成了評書。這類驚險刺激的故事,口技表演到了位,是很有聽頭的。后來又改編成了電影、電視劇《保密局的槍聲》,但我不看,討厭“神劇”。這兒有個側門,在長安里的巷子里面。據(jù)說金雅樓、金月樓唱完了戲,心疼的戲迷把熬好的雞湯什么的送進去。是不是走的這個門,就不得而知了。
   挨著門樓的京漢街口子上,有一道風景值得一提。這兒有一個象樣的三輪車站亭,候客的車輛沿著路邊一溜排過去。我的小學同學何德勝、朱漢生就住在街頭的路邊;金漢生(足球踢得特別好,能帶球晃過二三個。我常從他家門口過,記得他有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奶奶。他家對面是去鐵路外的天橋,早年橋下有人測字算命、代寫書信;墻上掛著人體穴位圖;有個戴著老式眼鏡的長胡子爺爺……)住得稍微遠一點,車尾一般排不到他家門口。悠閑的車夫或抽紙煙;或用帽子半遮面,雙腳交叉擱在車座上,躺在車上曬太陽;或三三兩兩站在路邊閑聊。一聽見列車馬上要進站的廣播,所有人立馬回到自己的車前,不緊不慢地把車隊牽引到出站口對面的水果行門前(早年為做大買賣的東方貨棧,我父親十幾歲從黃陂下漢口時,在這兒扛過活)面一點。乘客來了,依次上車?!白?,坐好”車夫一邊說,一邊抬右腿穿過踏板上的左腳,從前面入座。一陣清脆的鈴聲后,一手扶龍頭,一手握剎車左右弄得“辟巴辟巴”直響,從行人閃開的通道順著坡子向中山大道的方向駛去。旅客散盡,剩下的車輛又有序地退回到原處。除了車站、碼頭有像樣候車站,鬧市區(qū)的街頭也分布有固定的站點,簡陋一點罷了。一般拉完客就近歸隊,沒見過滯留在路邊隨意攬客的。
   三輪車普通人是舍不得掏錢坐的,記憶中我小時候坐過一次。四五歲時,我媽帶著唯一的小孩我去中山公園游玩,和二十幾個叔叔、阿姨一起在這兒坐車。二人一輛車,十幾輛車從京漢街的路口右拐過鐵路柵欄口,穿過球場街左拐上解放大道,直奔中山公園。草坪上留下了一張合影照,我戴著一頂像勘探隊員一樣的白色寬沿圓頂帽子,盤著小腿坐在前排的中間,小蘋果臉透著泛紅的潤色。
   兒時天聲菜場我去得多。媽媽休息天,總會讓我提著籃子陪她去買菜。每買一樣菜,找零的一分二分歸我;幾樣下來,差不多一二角入了紙疊的小錢包。小時候不懂,菜場的一排大門怎么面對著橫街?或許當初被旁邊的如壽里擋住了去路,不得已改變了方向一一像江漢路的民眾樂園那樣憋屈在文書小巷一樣,盡管角上別扭的大門氣勢驕橫傲慢,那又能怎么樣呢?
   或許是橫街沒有直街好做生意,賣肉的小店子后來遷到丁字型路口的雜貨鋪正門的斜對面,那是一排臨時蓋的簡易肉鋪一一常有人裹著破大衣半夜排隊,其間夾雜著算熬夜人頭的舊籃子、破簸箕、大石塊等玩藝兒。計劃經濟時,買豆腐、干子、火柴也要票,所以,大街小巷最引人好奇的是排隊一一:“請問,這是賣什么的?”有心眼的人會先站隊:“我在你后面,前面去看看?!笔亲约阂I的東西,返回隊伍中;不是的轉身走人。街上總有驚驚慌慌的人,就是憑票買東西鬧得一驚一乍的。
   小孩好吃,我小時候也一樣,對買東西吃的地方大多有點印象。天聲街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雜貨鋪,數(shù)菜場對面的這家規(guī)模大一點,我有個姓李的小學同學就住在這兒的樓上。去他家玩時,曾見他過早吃的是腌制過的雪里紅、雞蛋炒飯;小蔥、小麻油的香味直撲鼻,饞得人流口水。我是五二年底出生的,正趕上缺吃的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湯面上飄浮著油花難得一見。那時不忍幼兒久未見葷的母親,有時會臼一小湯匙豬油塞進米飯里,攪后喂之解饞。李家雖說五七年公私合營了,但留下的底子可能不薄,從日常伙食中是可以看出來的。比這個雜貨鋪略微小一點的是公安橫街那頭連著公安直街和蘆蓆街的三丫形路口上的,我小學的同學張國良住在二樓,他家的大人也是店里的職工。這個店子,我有了零花錢時會偶爾光顧一下。見過拉板車、踩三輪車的伯伯,從懷中掏出二兩半的扁瓶子,進店打了散酒以后呷上一口,用手抹抹嘴,然后把瓶子別在腰上。這樣不招惹事的“酒麻木”,現(xiàn)在怕是難得一見。過日子緊巴巴的年代,哪有多余的酒放倒醉漢?
   還有一個小雜貨鋪在我住的橫街上,斜對面是輔仁村南邊的小巷子口。這是正二八經做生意的店鋪,在小巷口:那曲尺型的大柜子,曾讓我聯(lián)想到孔乙已欠酒錢的魯鎮(zhèn);一扇一扇的活動大門板,拼上最后一塊就是打烊了。不用問,舊時也是做小街小巷的街坊生意的。我到了鄉(xiāng)下放牛娃的年齡,拎著瓶子去打過醬油、醋什么的;散酒家里沒讓去打過。父親和舅舅喝酒,不知他們是從什么地方弄回的。此外,還去買過點心糖果。這個雜貨鋪廚柜的東西并不多,門可羅雀,可主人一點也不慌,一邊做生意,一邊燒火做飯過日子。計劃經濟時的營業(yè)員到了日子關餉,其從容和悠閑是現(xiàn)在做生意的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住家的店鋪是女主人看管;男主人好像在公安路那邊的雜貨鋪上班,他每天騎著自行車從我家門口過。若沒記錯,男主人姓徐,茶癮特別大,早起大搪瓷杯子喝晨茶。
   兒時最讓我難忘的是社會平靜,人們安居樂業(yè),日子雖不富裕,但過得有滋有味的。不擔心孩子沒有書讀,學雜費可緩繳、免繳;不擔心孩子會輸在起跑線上,無人陪讀,學校有公辦和民辦的,都有書讀;不擔心“明天的早餐在哪里”,人有活干,月有錢拿;不擔心沒地方住,即使孩子多也有一席之地;不擔心找不到對象成為“老大難”,組織上會出面關心,居委會的大媽也會熱心撮合;不擔心生病,拿公費合作醫(yī)療證去看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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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篇回憶散文,作者以細膩地筆觸描寫了五、六十年代的一條老街的往事,映射了一個時期的經濟和社會生活。文章開篇交待了天聲街的地理位置和街名演變以及它出名的原因。天聲街有著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舊中國時在武漢三鎮(zhèn)出名是因為有個劇場叫天聲大舞臺和長安里那邊的民主劇場,解放后有名是因為丁字型的路口上背靠著如壽里這邊的天聲菜場。然后,作者分別描寫了小時候在這里看電影、聽評書、在三輪車站亭坐三輪車、陪母親去天聲菜場買菜以及逛雜貨鋪等,生動地描摹呈現(xiàn)給讀者一幅幅生活活畫,彌漫著濃郁的時代氣息和地方風土人情。天聲街承載著作者兒時的生活,簡單而快樂,親情、友情、鄉(xiāng)情在字里行間。雖然天聲街的往事已走遠,而曾經的溫情與快樂一直明亮在記憶里。作者行文流暢,層次清晰,內容豐容,敘述中情感自然流露,抒發(fā)了作者對過去歲月的懷念,推薦賞析!【編輯:紅葉搖秋風】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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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紅葉搖秋風        2019-03-24 18:34:38
  時光流逝,昨日面目朦朧,總有一些人和事永遠清晰在記憶中,每每回想起會感到曾經是那么的美好!
2 樓        文友:紅葉搖秋風        2019-03-24 18:35:31
  欣賞學習精彩文章,祝老師在荷塘創(chuàng)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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