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庭院(散文)
走在街道上,常常會因為看到一些小庭院而駐足,心里總會不知不覺地想:這家主人,一定有一顆懂得生活、熱愛生活的心吧!可是,漸漸的,這樣能夠讓我為之駐足的人家卻越來越少了……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自己才慢慢的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或許是村子里郭家花園那棵只要一開花十里之外都能聞到香氣的,全鎮(zhèn)最大的桂花樹,終于因為郭家二兒子新屋的建起而被烈酒“毒”死;或許,是曾經住過的出租房背后的,那棵曾經結滿過果實的柿子樹,也因為新主人家新房的建起而被伐倒。桂花樹也好,柿子樹也罷,前院的小樹也被砍到了,連那花花草草也被連根拔起,于是每逢佳節(jié)家家戶戶坐在院子里賞花賞月、柿子熟時大人們、小孩們爬上枝頭的場景便最終只能活在了記憶里。
我記得當時郭老是無論如何都不愿意將門前的那棵樹給砍掉的,他的二兒子為了讓老人死心,便照著土方法找來烈酒,趁著夜色用斧頭在樹上砍出幾道口子,將那烈酒倒了下去,沒過多久,那棵桂花樹便真的走了。桂花樹死后,郭老爺子再也沒有回到過那個曾被叫作“郭家花園”的地方,每次見到他,都只能看見他坐在大兒子家的門口,偶爾看見有行人路過便看看路人,打打招呼,若是沒有人路過,就抬頭看看天空?;蛟S在老人的記憶中,只有那片云還和過去一樣吧,只是少了那棵樹的枝葉為他擋一擋刺眼的陽光,為他帶來一絲桂花的清香……或許,在老人家的心里,還保留著對桂花樹的感情,那從祖輩代代相傳下來的“寶物”就這樣在自己的手里毀了,我想他的心可能也死了。即便他的兒子還留出了一塊地來當作一個小小的庭院,但是那小小的庭院里,除了鋪上了一層砂子之外,還有什么呢?
那棵柿子樹,曾經也給我家?guī)聿簧俚穆闊?,雖然并不是我家的,卻生長在我家的菜園子里,它的主人是房東鄰居一個年邁的老太太,我和姐姐都管她叫“老祖”。老祖雖然年紀大,但只要一回到自己家的菜園子里就顯得那么的精神抖擻。一會兒護護自己的菜苗子,一會兒施施肥,而且還是農家肥,一點化肥都不用,即便種出來的菜沒有化肥養(yǎng)出來的那么大,但是卻出奇的好吃,用父親的話來說,就是“有味道”。那小院子的一角,是老祖自己搭起來的葡萄架,每到葡萄成熟的季節(jié),我和姐姐都會得到老祖送來的一大串葡萄,那是老祖專門給我們送來的,就連我的父母都沒有這樣的福利!老祖把柿子樹“送”給了我們家,父親也得好好負起責來,要是有哪家得小孩嘴饞了,悄悄跑過來偷柿子,父親就會對他們進行一番教育。但是父親好像并不在意那些小孩偷沒偷柿子,而是心疼菜園里被小孩們踩倒的菜苗,畢竟父親知道,等到柿子成熟的時候,大家一起吃才是最熱鬧的。又或許是因為父親知道雖然老祖說是送給我們家了,但是畢竟我們是租房子的,等到以后有了自己的房子,這棵樹的主人就變了,所以,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等到柿子成熟的時候,父親會把鄰居們叫過來一起上樹摘果子,只要能摘,摘到的就都拿回去自己家吃。這才有了每到柿子成熟的時候,我都期盼著放學,等父親把我抱到樹上去,這樣我就可以坐在樹上隨手摘過一個熟透的柿子放到嘴里,那感覺仿佛自己變成了孫大圣一般,不過他那吃一口就扔的毛病我可學不來,因為那時候的柿子是那樣的香甜,仿佛每一顆果實都是這世間的珍品,少吃一口都是遺憾。
與老祖一樣家里有個小菜園,種一些玉米的是鄰居張爺爺,張爺爺是一個老鐵匠,父親的木工活在我看來是藝術品,張爺爺?shù)拇蜩F也是如此。那時候家里能買上電視機的很少,我們家有一臺,張爺爺家也有一臺,跟其他小孩串門就是為了看電視不一樣。我去張爺爺家里,就是為了看他打鐵,看著一塊塊燒得通紅的鐵塊在他的鐵錘下慢慢變成各種各樣的工具,我覺得張爺爺和父親一樣都是了不起的藝術家。他們家的菜園里種滿了玉米,玉米成熟的時候,張爺爺家就把玉米做成玉米餅,悄悄用圍巾裹起來,送到我們家來。這時候,母親就會使出她的神力,或是蒸,或是炸,或是煎,味道都那么的鮮美,金燦燦的玉米餅的顏色像極了奶奶把玉米餅送來時踏著的夕陽……
然而真正讓我開始感到困惑的還是臨街的一戶人家,我并不知道他們家到底姓什么,但是我們都知道,他們家有一個極大的魚塘,每次去彭叔叔家里,我都喜歡到他們家樓頂上往下看,那戶人家庭院里的景色便盡收眼底。那似乎是我見過的最大的金魚,在池塘里慢慢的游來游去,塘邊的幾只鴨子時不時地鉆進水里,我覺得我好像就是那個魚塘,那些魚就那樣在我的腦海里游啊游,耳旁不時傳來那幾只鴨子歡快的叫聲……但是那個魚塘最終還是沒有躲過被填平用來建造房屋的命運,看著一間間拔地而起的房屋,我甚至在想,房子建的高大,門面那么多真的有用嗎?為了面子,為了好看,建那么多間空閑的屋子出來,不會感到家里面空蕩蕩的嗎?他們家不像我在石家莊讀大學時去花鳥魚蟲市場遇到的一對夫婦,他們住在單元房里,沒有自己的庭院,卻還想著為自己的家里添上一些生機;也不像那些全年在外打工的人,害怕家中的庭院無人打理。他們就在家里,為什么還要把那個庭院從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父親說,以前家家戶戶還有庭院的時候,每一家的“界限”或許還沒有那么清晰,但是等到舊房拆了,新房建起來了,問題就來了。相鄰的兩家總會為了對方多進一分而大打出手,選擇退讓的一方會引來對方的得寸進尺,選擇爭得一方又不肯善罷甘休,多少戶人家因為自己的利益從曾經稱兄道弟的關系變得老死不相往來,所以不如劃清界限,最好的方式就是物盡其用。于是庭院就這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高大的、空空的樓房,人們把自己關進了家里,選擇了清凈,哪怕是有自己家的小庭院的人家,也都砌起了高高的圍墻,我們變得越來越遠了??墒蔷拖衲桥罎M了圍墻,想要伸出花朵的藤蔓一樣,難道里面的人,就真的不想看看外面世界?可是當大家偶爾聚到一起時,不也還能像從前一樣談笑風生嗎?
或許,真的是時代變了,然而真正讓我們改變的又是什么呢?
我依然憧憬著,以后我們每個人家里都會有一個小小的庭院,沒有高墻,沒有界限。每逢佳節(jié),我們就像過去一樣,坐在院子里看著天上的星星,聞著院里的花香,聽著院里的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