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我媽給我剃過禿瓢兒(散文)
小時候,我們管光頭叫“禿瓢兒”。
現(xiàn)在這年頭,張揚個性是個時尚。在大街上看到幾個光頭大哥,不算啥稀奇的,電視上的主持人像孟非、樂嘉們就有不少,郭德綱不只剃光嘍,還雕了個桃心兒,挺顯示個性的。
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大街上要是看到誰剃了禿瓢兒,那可不得了,多半是出了啥狀況,要么是腦袋上長了什么瘡,要么是打架把頭皮搞破了,要是大人剃了禿瓢兒,八成是被批斗過了,要么就是剛放出來,不管咋樣,反正不是啥好事兒。要說呢,那個年代,也有另外的一類,那就是“表紅心”、“表赤膽忠心”、“表無限忠于”的,再有就是那勇于“反潮流”的……
反正,誰要是禿瓢兒,小伙伴兒們一定會湊過來,跟看猴似的,你胡啦一把,我胡啦一把,還會圍著你,給你唱贊歌:“禿子禿子往前看,前面就是電影院;電影院演地雷戰(zhàn),就是不讓禿子看,禿子一看就跑電……”
說起我的被剃禿瓢兒,也真是哭笑不得,現(xiàn)在想想,跟前面說的那些還真都不相干,就是一個字——“窮”鬧的。
那個時候,我的老媽,曾經(jīng)的棉紡廠勞模,卻因為長期患上了職業(yè)病,不得不提前病退了,“吃勞?!钡脑鹿べY只能拿正常出勤工人的60%,也就20來塊錢。一大家子人,三個如狼似虎的中學(xué)生,咋生活呀?
“咱沒本事賺錢,就得想辦法省錢。”這是老媽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現(xiàn)在,也成了我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為了省錢,老媽不僅咬牙勒腰帶買回了一臺縫紉機,自己開始學(xué)著裁剪衣服,還買回來一把手動的剃頭推子,要學(xué)著給我們剃頭,這樣,一個月又能省下塊兒八毛的理發(fā)錢兒。
剃頭的推子是買回來了,可拿誰開刀呢?肯定是誰也不愿意呀。老媽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踅摸了幾圈,那目光,好像還是奔著我來了,呵呵,最后還真就是鎖定在了我的腦袋上:“小兒,你最聽媽的話,媽給你好好剃,保證給你弄得利利索索的啊。”
看我還是不大情愿,就開始威逼利誘:“你哥他倆都大了,你才上初一,你不先試,你忍心讓哥哥們出去丟丑?。≡僬f了,他倆早晚也得剃。誰先剃,媽給誰的撈面里多加芝麻醬?!?br />
其實,老媽知道,我是最膽兒小,也是最不敢跟媽頂嘴的。拿我開練,應(yīng)該是她早有的預(yù)案,既是首選,也是她的必選。我也知道,凡是老媽做了決定的事兒,一般是不允許回絕的,不答應(yīng)也沒用,只能乖乖就范,還能落個聽話,還能多分點兒芝麻醬。
于是乎,我的“災(zāi)難”也就來臨了。
老媽挺像回事兒的,學(xué)著理發(fā)館師傅的樣子,給我身上披上了一塊兒塑料布,一手拿剃頭推子,一手還拿把梳子,這就開剃了。剛開始,聽著頭頂上咔哧咔哧的有節(jié)奏的響聲,還覺得好玩兒,這跟理發(fā)館兒也差不多呀。
可時間一長,我就開始覺著有啥不對勁兒的了。老媽的推子不再像開始的時候那么有節(jié)奏,推推停停的,也不再像開始時那么有順序,左一下右一下的,好像在找補什么,偶爾還會有頭發(fā)被生生拔下來的感覺,好像是推子的齒兒把頭發(fā)夾住了;還時不時停下來,跟一旁的老爸低聲耳語著什么。再斜瞄一眼那哥兒倆,好像也在偷著樂啥。這弄得我這心里一下子可就沒了底兒,似乎有了一些個不祥的預(yù)感。
真是怕啥來啥。麻煩事兒來了。
老媽明顯是帶著一副歉意的微笑,摸了摸我的臉:“兒子啊,一會兒理完嘍,就讓你爸給你們弄麻醬面哈。你不是早就想要你哥的那個軍帽嗎?媽做主,從今天起,允許你戴半個月哈!”
那個時候,學(xué)生中間可流行戴軍帽了。我哥的那個軍帽,可是正牌的部隊貨,帽子里邊還刻著一個方形的紅章,絕對純正。我哥拿它可當(dāng)寶貝了,戴的時候,一是怕染上頭油不好洗,二是也為了挺托,總會在里邊兒襯上一層厚厚的白紙。平時,我也只能趁哥哥不戴,而且還不在家的時候,才能偷著戴上,趕緊跑到大衣柜的鏡子前面美滋滋一會兒。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兒啊,想都沒敢想過,咋就這么來啦。
“憑什么?”我哥急眼了,火急火燎的吼了一嗓子。
“你說憑什么?你弟弟喜歡,我是你媽,就憑這個!要不,你來,我給你剃!”老媽嘴上沖著我哥發(fā)火,卻對著我哥又擠了擠眼,這一幕,恰好被我看到。
我好像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急急地從凳子上跳下來,直奔大衣柜上的鏡子,我的個媽呀!禿瓢,禿瓢,我成禿瓢啦,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我不要帽子,我不要麻醬,我什么也不要!你賠我的頭發(fā),你賠,你賠我的頭發(fā)!”
……
我記憶中的唯一的一次禿瓢兒,就這樣不期而來啦。嗨,還不都是因為窮,還不都是因為老媽變著法兒的要省錢。沒法兒啊。
不過,現(xiàn)在想起來,那得說咱是超前時尚??!這不還是得感謝已經(jīng)遠行了的老媽嘛!
哈哈,老媽,您嫑亂想,兒子就是突然想起來了,挺好玩兒,真的,兒子可真沒怪您,您這么費力巴叉的,還不都是為了這個家!真的,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