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背起“雙腿”前行(散文)
那一枚枚、一片片不曾變色的葉子,起起伏伏的跳動著,像是一個個小精靈,隨風(fēng)跳躍,在風(fēng)中起舞……。不知這時的葉子,是感恩風(fēng)兒帶來的自由,還是責(zé)怪風(fēng)兒無情的打落?!~落歸根’,難道,真是葉對根的情義嗎?還是人們強(qiáng)加于葉子的意愿。我,實(shí)在不懂的葉兒的感動和享受。但這時,才忽然發(fā)現(xiàn),秋,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盡了,冬的腳步也越來越近了。近乎艷麗的姿色、景色越來越淡,越來越單純。再不顧及秋韻的情調(diào)。
飄落的葉子,忽上忽下的飛舞,演繹了一個華彩的落幕。雖然葉子沒有鮮花的芬芳,更沒有果兒的甜香。但是,葉子綠色的生機(jī),是生命的勇敢和久長。葉子無私的呵護(hù)、堅守,豐富了一年的春夏秋冬。葉子最美,是早早跳躍枝頭的葉蕊,一個個新生出的欣喜,對春的希望悄悄的點(diǎn)綴。黃葉、紅葉留下的溫馨,是四季愛的回歸,也是生命最后的陶醉……。
我,喜歡深沉、神秘的黑色,喜歡純凈、優(yōu)雅的白色,它有著‘無色亦多色’的神采。喜歡溫馨、幸運(yùn)的紫色,這是一個充滿愛的顏色。更喜歡清新、自然的生命綠色。綠色也是帶給我信心、力量的希望之色。
我喜歡秋,不僅因?yàn)榍锸鞘斋@的季節(jié),更容易讓一個高漲的夏,安靜下來。也許是我喜歡遐想,也許是身體的原因,總讓我成了:“思想上是巨人,行動上是矮子!”。所以,可以在這個“不冷、不燥、不單、不荒、不急、不繁”的秋里,靜思靜想。從記憶中找青春,從過往里尋自信。從春里沿著夏的豐盈收獲歲月靜好,從她的美麗的彩翼上讀懂了你愛心的安之若素。
喜歡遐想、聯(lián)想的我,一次不經(jīng)意間,從自己拄著的拐杖上,竟然想著想著想到了樸實(shí)無華的葉子。所以每每看到那默默靜美的綠葉時,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一副默默陪伴的‘雙腿’拐杖來,每邁出一步時,就感到了它給予的力量。葉子的一生給花、給果、給枝干以養(yǎng)分、精華和陪襯。它(拐杖)給了我半生的支撐、力量和陪伴。
脆骨癥的瓷娃娃,很小的時候就會骨折頻發(fā),不足十歲的我骨折了好幾次。我的腿骨折兩次,雖然走路不穩(wěn)了,更不用說奔跑、跳躍了,走路小心著,也不想拄拐的。所以在第三次摔傷了、骨折了,還是堅持沒拄拐杖。因?yàn)樯眢w,讓我活動范圍小,記憶力又較好,比一般的人來記事早。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二哥(差12歲)已經(jīng)拄拐多年了。雖然早已接受了,還是給心里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陰影。小草殘斷了莖葉,和沒折斷的小草,沒有兩樣,也沒有區(qū)別。即使小草畸形了,也無礙那綠色生命的成長。聽說大雁,缺了為孤,無論是‘人’字,還是‘一’字的雁行,孤雁為首,做了頭雁引領(lǐng)。人則不同,不僅被視為了另類,還給起了許許多多不雅的稱號:如‘瘸子、瞎子、聾子、癱子等等’,還有什么‘禿子、麻子、矬子等等…’。這雖是低俗人暗地里的貶稱,甚至也有當(dāng)面的直呼,也呈現(xiàn)了社會中的那些野蠻無知的歧視。
春天里,無論那廣闊中郁郁蔥蔥的一片生機(jī),還是角落里那一抹新綠,都是小草回報自然的一份壯麗的美。小草,堅韌、頑強(qiáng)的生命力,容易在低俗、野蠻、暴虐的壓力中磨礪、練達(dá)的成長。樹木,雖有花、有果、有樹葉,卻沒有小草的幸運(yùn),甚至被迫分成了三六九等,分出了畸形,分出了另類。也許彎脖樹,沒有滿足有些人的欲望,沒有成為他們需要的材料,就容易的被丟棄,被燒掉了。也有的樹例外,如那畸形的松樹,卻幸運(yùn)地被冠譽(yù)了一個堅韌、突顯的稱謂:‘怪松’和‘奇松’的祥瑞。九零年的新年元旦前,我幸運(yùn)的接到曉春寫滿祝福的一張明信片:那就是一張有著‘怪石奇松’的賀年卡。雖然不是很堅強(qiáng)的我,能得到這么高的贊喻和青睞,確確實(shí)實(shí)讓我興奮了好久,給那顆不自信的心靈,注滿了愛的幸福和力量。
腿第四次骨折康愈后的第二年春天,我上學(xué)了。還記得第一天,父親、母親都叮囑我拄著根兒棍子上學(xué)。那天,無論父母怎么勸怎么說,我還是堅持著第一天不用什么輔助。心懂得同學(xué)、老師是不會那樣不雅的稱呼自己,但還是不想在上學(xué)的第一天,就那樣輕易的被剝掉了自己脆弱的自尊。這一天,我很小心、也很累,但還是努力的堅持下來。有這樣一個謎語:“什么東西早上四條腿,中午兩條腿,晚上三條腿?”這迷不難猜。如果人被說成四條腿時,不是幼兒爬行,那一定是揭短的玩笑,或是惡語中傷。腿腳沒有障礙的人,是兩條腿行走,只有腿腳不方便的人,才會是‘三條腿’、‘四條腿’的行走。常態(tài)下只有:馬、牛、羊。狗、貓等動物,才是四腿行走。
第二天上學(xué),我順從的聽父母和二哥的勸告了,拄一根木棍上學(xué)了。不是我不想堅持,也不是我不能堅持,是二哥的大腿變形了,小腿彎曲了。不僅這樣,隨著二哥的年齡越大,身體越重,大腿、小腿將會彎曲畸形的嚴(yán)重。所以,為了減輕些雙腿的負(fù)重,為了以后的路好走些,還是拄杖上學(xué)了。
夏季升學(xué),我有了一個華麗的轉(zhuǎn)身。雖然上學(xué)只有四個月,就以最好的成績升級成了二年級的新生。但我和同班的同學(xué)相比,年齡還是超大的一個,顯然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孩子王’。接下來二、三、四年級,我都是成績優(yōu)秀,得到了老師的推寵和喜歡,讓同學(xué)們的羨慕和嘆服,讓我不僅有些驕傲的飄飄然。雖然很早我就拄著兩根木棍上學(xué)了,漸漸的沒有了剛上學(xué)時的顧忌和反應(yīng)。也許老師同學(xué)寬容,不想輕易觸碰到我的痛口而刺激傷害吧,也許那時我像是一只小山鷹,即使是受傷了,還是又高傲又野性,也許自己的缺失和痛處被那份虛擬的殊榮掩蓋了,而膚淺的成了‘一俊遮百丑’的安慰。
那時候,我雙手緊緊握住的木棍,不再是那么單純、簡單,也不是那么沒有生命力的干枯木棒。對于我來說,那兩根磨得又光又亮的木棍,是助我前行的,輔助我重壓的木頭棍子,也是生命中的‘伴侶’,生活里的‘朋友’。盡管是天天被負(fù)重,還會常常被摔打、磕碰,總會欣然接受的默默的承受,從無半點(diǎn)怨言和抱怨。羅馬尼亞的電影《沉默的朋友》中的朋友,是兩條忠實(shí)可愛的狗狗。雖然那一對狗狗不曾有怨言,但也不是一直都沉默的。可支撐我的雙棍,卻真正的沉默無語,任勞任怨。
小學(xué)生十一二歲,正好是天馬行空的時候,好幻想,好活躍的,又單純,又靈動,又活潑可愛。那時就是我拄著的雙棍,也會暫時從擔(dān)負(fù)的重任中解脫出來,很容易的演變成了同學(xué)們嬉戲、玩耍的‘兵器’了。那時候剛剛演過電影《三打白骨精》,戲精似的堂侄子,模仿起劇中的動作來惟妙惟肖。那兩根木棍子,一會兒在他手里變化成了‘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一會兒又變化成了‘白骨精’的雙劍。大家也跟著他玩得不亦說乎??赡谴芜€是玩大了,被班主任老師發(fā)現(xiàn)了,這個‘孫悟空’被‘如來’重重的懲罰了一次。但那桀驁不馴的神態(tài),露出了不畏不懼,哪怕你拿什么五指山來重壓。從此,只要沒有‘緊箍咒’的束縛,就會神靈活現(xiàn)、騰云駕霧的飛躍一番。我也禁不住誘惑的舞動起木棍來,突顯出了男孩的靈性來,不知不覺中,那雙棍在手里靈動的演變成了十八般兵器,盡情的釋放出了一股如幻如夢的少年豪氣來。(以至于多年后,演戲橋段的‘擊劍’,我仍可以運(yùn)‘劍’自如,揮刺如風(fēng),勢如長虹??烊玳W電……。)
幾年后,讀中學(xué)了,人長大了,身體沉了,腿彎曲了,手臂無力了,木棍不能負(fù)重了,換了一雙拐杖支撐。從此,有了少年愁,俯身低行耐風(fēng)雨。雖然是中途輟學(xué),求技空勞,反而激起了青春之酷,愈挫愈勇。雖然是依寒舍陋室,街頭小壘商臺,也能涂綠小草之輝,愈缺愈完美。
時節(jié)更新,生活變幻,年輪增長,軀體彎傷,拐杖也是忽短忽長。雖是風(fēng)雨多襲,雙拐深嵌,仍可飄逸前行。一次,桃李年華女友的嘆老,驚倒了而立之年的我,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仍有少年狂,青年勇,甚至還有老年忘?!?br />
春夏俏逝芳菲盡,一片深秋情意濃。09年,宋女士帶著秋沁人心脾的氣息,走進(jìn)了陋寒如冬的農(nóng)村小院。她不僅給我的生命多了一份力量的支撐,還給我那一干涸的心湖,注滿了晶瑩剔透的波流,使得那一湖的秋韻絢麗多彩了。
“秋色蕭盡寒雪嬌,錦花繁韻暮春消,北燕安巢暖幾月,馥芳反化南飛鳥。”2011年初夏,宋女士又作南雁飛去,又留我黃粱夢醒。雖有幾許迷茫,多許迷惑,卻不曾迷失了自己。雖然也是疾風(fēng)凜冽,身心失重,卻不曾倒地不起。她走后,我,一度神不守舍、沮喪沉淪;一度全身無力、舉步維艱……。雖然懂得人的緣聚緣散,也是無法釋懷、無法割舍、無法放下。在生活、情感疾風(fēng)驟雨的擊打下,我就像是一塊拋物,不停的起伏、搖擺、傾斜而搖搖欲墜……。幸運(yùn),這時伸來了許多熱情,溫暖,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已傷欲倒的我。讓我,雖然被情感的抑郁、現(xiàn)實(shí)的沉重,俘獲而拋入了低谷中:也還是在善愛心靈的感染下而振作!有央視記者劉老師、有上海慈善的李老師、有山東殘聯(lián)的仲永老師、有廣東外企的翟老師,更有很多不知名的愛心老師相助。所以能在眾力的輔助下站直了身體,釋放了禁錮……。
12年夏,我走進(jìn)了李導(dǎo)濟(jì)南山區(qū)的藝術(shù)訓(xùn)練基地,開始了一段別樣的旅程。濃重的綠色沁透了夏的景致,繁茂的絢麗:濃郁而淳厚,狂野又健壯。山區(qū)的夏更像個莽撞的毛頭小伙,說變就變,時不時的掠過一場風(fēng)雨,花花葉葉灑落了一地,悄然刻留下夏的重色記憶。
三個月的訓(xùn)練、排演、精選后,一部肢體戲劇《蛻植》成型了。入秋了,我們也進(jìn)京了。一場“蛻植”讓我多了一次蛻變的機(jī)會,也多了兩篇“游記”的書寫。從濟(jì)南出發(fā),北京、廣州、香港、深圳、上海、麗江、烏鎮(zhèn)、杭州……。這一路的走來,有北方、南國的冷暖,有東海、西域的風(fēng)情:有精美別致的景色,還有戲里戲外的行行色色。一路上,輪椅的椅背掛著雙拐,我一直向前,猶如一個行走江湖的俠士。和我一同演繹“蛻植”的安斌說:張大哥輪椅后面掛著的雙拐,就像是一名騎士戰(zhàn)馬上配掛的兵器。我聽了輕輕一笑,但是我心里明白這副雙拐,不僅是我生活里的扶器,戰(zhàn)斗中的雙劍,更是我一路行走的雙腿。在生命旅程中,我就這樣常常背著“雙腿”前行!
春去秋來,季節(jié)的輪回,在時光的長幕上演繹,變幻著。無論是那春的爛漫,秋的芬香;還是夏的茂盛,冬的單純。都會悄悄的為生命留下了時光的痕跡和美好的記憶。善良溫婉,淺笑安然。我一步步走過的春夏秋冬,也不經(jīng)意的在身后留下了一道道不平常的印跡。雖然是有坎坷、有曲折、有缺憾,更欣慰的卻是自己演繹書寫出一段生命的感動和多彩。也許昨天:陰霾多變、悲情難安;也許明天:風(fēng)雨孤單、山路驚險。我,依然會背起雙腿上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