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徐公硯(隨筆)
徐公硯
傳統(tǒng)意義上,文化人,特別是文人,注定是離不開筆墨紙硯的。我雖算不得文人,但對硯臺卻一直有些偏好,各種因緣際會,這些年下來,手里也存了幾方。早就聽聞徐公硯,卻一直思而未得。這次借著五一假期,專程到臨沂,拜謁書圣王羲之故里,再到沂南,在徐公硯的出產(chǎn)地收得幾方,才算了卻了一樁心愿。
硯,做為文房四寶之一,原本是識文斷字之人的必備用具,是實用器,就像京劇《包公案》里的王朝和馬漢,一出場,手里就各自捧著一方大印和一方硯臺,那是為了方便包大人隨時隨地斷案子、寫判詞、蓋官印。隨著墨汁的出現(xiàn)、筆的進化,特別是進入電子智能時代后,硯,逐漸成為了文化人的專屬。除了在那些揮毫潑墨者的案頭上你還能看到,硯,與人們的現(xiàn)實生活已經(jīng)漸行漸遠了。
這也難怪,時代總是要進步的。中國為世界貢獻了象形字和紙,但紙的昂貴、漢字的形聲分離以及筆畫的繁瑣,也把人隔離出了三六九等。“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那是對富貴人家說的。窮人家哪有閑錢供孩子讀書,更不要妄議高價買紙回來讓小孩子劃拉那些不當飯吃的字了。于是,也造就了“第一文盲大國”。與之相背離,硯,也與筆墨紙一起,不僅成了文化人的專屬,并被文化人帶進了上流社會。偏偏“自古文人多矯情”,他們對一方方石塊兒,極盡構(gòu)思、雕琢之精巧,以石寄懷,以石傳情,以石寓意,也多虧了這些矯情的文化人,使得原本普普通通的一方方石塊兒,日漸成為中華獨有的實用與藝術(shù)融而一體的創(chuàng)意作品而在國際上久負盛名,更由于其取材自然,天賦異稟,性質(zhì)堅固,傳百世而不朽,被歷代文人雅士和貴胄皇室收為珍玩藏品。
徐公硯屬魯硯的一種,它的制作材料——徐公石,屬玄武巖層,石質(zhì)堅硬,密度極高,富含硫磺,用它制成的硯,叩之清脆,其聲如磬,著手生潤,滴水不干,下墨如挫,磨墨無聲,發(fā)墨如油,色澤鮮潤,且不損筆毫,墨汁在-4°C不結(jié)冰仍能揮筆自如,在酷暑炎熱中墨汁也不易干涸。制硯工藝上,徐公硯亦如魯硯,注重發(fā)揮各類硯材的色、紋、形態(tài)等方面的自然特點,因材施藝,寓精巧于簡樸之中,形成了樸實、大方、簡潔的風格。源自山東的書法大家顏真卿、王羲之、柳公權(quán)的著述中都有記載,文化大師楚圖南為其親筆題名,全國書法家協(xié)會名譽主席舒同為其題字——"美哉徐公"。1993年,做為中國領(lǐng)導(dǎo)人贈送的國禮,成為了日本天皇的珍藏。
聽村里的人們講,這徐公硯的前世,還有著一個美麗的傳說。大唐年間,適逢大比,就是科舉納仕,類似于現(xiàn)如今的公務(wù)員考試。一個叫徐晦的舉子,赴京應(yīng)試,路經(jīng)沂州府地,偶獲奇型石片,愛其形色,試磨成硯,攜帶入京用于考場。偏趕上天氣嚴寒,諸考生硯中之墨全被冰結(jié),惟有徐生硯中墨汁不凍,書寫流利,墨色晶瑩。徐生自覺老天眷顧,文思泉涌,筆下生輝,結(jié)果高中進士,最終官至禮部尚書。這位徐公,休官后,懷念奇硯,遂定居于該地,此地出產(chǎn)的硯石就被叫做了徐公硯石,徐公硯盛極一時,天下聞名。我們這次去到的村名就從那個時候叫做了徐公店。
回到家的這幾天,天天泡上一壺茶,就去細細端詳、靜靜揣摩、反復(fù)品味桌上的這幾方硯石,這才慢慢意識到,讓我為之動心的,實際上,只是它的自然、古樸和低調(diào)。每一方硯,說是硯,但更像是一塊原石,制硯師充分尊重了石材的原始狀態(tài),盡量保留了石材的自然形態(tài),不追求華麗,不事雕琢,樸實而天然,這讓我對資料里看到的“自然第一硯”的美稱有了更切實的認知。俗話說,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這種大道至簡的藝術(shù)理念,不正是山東人樸素、務(wù)實風尚的具體體現(xiàn)嗎?不正是現(xiàn)代生活中的人們內(nèi)心渴求的“回歸自然”嗎?不正是浮躁環(huán)境中的人們所孜孜以求的“返璞歸真”嗎?
可惜的是,雖然,徐公硯形奇色美,歷史悠久,但終究受困于沂南地區(qū)的交通閉塞和經(jīng)濟不發(fā)達,后世的知名度也就遠不及端硯和歙硯,據(jù)說到宋代就已經(jīng)日漸衰微了。
我在猜想,除去交通和經(jīng)濟因素,導(dǎo)致徐公硯知名度偏低的其他原因,或許是山東的一山一水一圣人太過突出,導(dǎo)致了月明星稀?也或許是山東人圖實在的性格,在凡事都喜好“比”、都喜好排座次的國度里吃了虧?
什么四大名樓、五大名山,什么八大菜系、十大名酒,連人家國外的高校也給出了世界名校百強。對這類排名,我是很不以為然的。任何一類事物,你選定的劃分標準不同,結(jié)果一定不同,甚至大相徑庭,排列結(jié)果也就難免惹爭議。你說哈佛和斯坦福誰是第一?說不清的。硯,也不例外。
就說這“四大名硯”,別說誰是第一了,就連究竟是哪四家,實際上也是一直沒有定論。很長一段時間,在我的印象里是指甘肅洮州的洮河硯、廣東肇慶的端硯、安徽歙縣的歙硯、山西新絳縣和山東泗水的魯柘澄泥硯。后來看到一份文獻中記載,唐宋時期文人間流行的四大名硯說的是歙硯石、端硯石、洮河硯石和徐公硯石。仔細想想,也確有它的道理。這四種的共同特點是都以天然硯石為基材,雖然澄泥硯也曾貴為皇家貢品,但畢竟是用沙泥燒煉制成,質(zhì)地類瓦,屬陶瓷硯的一種,既然它不是石硯材,是另類,也就不宜并列。當下也有一種說法,是把同樣以天然硯石雕制的同屬魯硯的青州紅絲石齊名,與端硯、歙硯、洮河硯并稱四大名硯。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大家就是那么一說一論,反正也沒個國家標準,不必較真兒,從中足以看出徐公硯的江湖地位,這就夠了。
徐公硯知名度偏低,倒是有些類似于洮河硯。據(jù)說,真正上品的洮河硯,綠如藍,潤如玉,品質(zhì)有勝端、歙。關(guān)于洮河硯網(wǎng)紅度偏低的原因,《甘肅洮硯志》有過分析,我覺得很有道理:"凡物產(chǎn)于舟車交經(jīng)之區(qū),則其名易彰,而播易遠”。就是的,酒香也怕巷子深啊。就像一些非常有文化底蘊的旅游景點,對它的文化價值挖掘不深,宣傳造勢不夠,更加上交通、環(huán)境、服務(wù)等的軟硬件設(shè)施不給力,也就很難受寵了。
特別是一些歷史文化景區(qū),往往會在萬眾出游的節(jié)假日期間成為“小眾線路”、“小眾景點”。在這一點上,管理者們不該一味抱怨大眾“層次低”、“沒文化”,反倒是應(yīng)當深刻自省。以我之見,這種現(xiàn)象的存在,絕不是大眾沒文化,而是你們沒有把你所把持的那份文化所獨有的魅力展示出來,沒有對旅游者形成足夠強大的吸引力,沒有讓旅游者感受到你的價值。要知道,旅游者是最懂得“用腳投票”的。
說到文化價值的挖掘,就不能不說到一個人,一個對徐公硯的今生產(chǎn)生重要影響的人。在徐公店,跟村民聊天,他們的口中總會提到一個名字——姚樹信,這位曾經(jīng)馳名齊魯大地的“家具大王”,秉持著書香門第的家傳,滿懷著對沂南文化的熱愛,從上世紀90年代開始,充分利用徐公石這一獨有的礦產(chǎn)資源,全面塑造徐公硯的文化品牌,在形成當?shù)匾淮螽a(chǎn)業(yè)的同時,不斷提升徐公硯的藝術(shù)品質(zhì),加大推廣力度,才使得這一文化寶藏看到了再現(xiàn)輝煌的前景,也讓當?shù)匕傩赵鰪娏嗣篮蒙畹南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