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光】那夜,五彩繽紛(小說)
一
一個自稱是周主任的中年男人把電話打到我手機上,說他是我朋友大壯的朋友,也應(yīng)該是我的朋友。我笑了,有了這樣的等量代換,我豈不是有太多的朋友?周主任也笑了,笑著說:是朋友就有緣!說的也是,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朋友。
自從我被調(diào)到N鎮(zhèn)柿子林村任第一書記以來,一直就很忙,很少回到城里的家。朋友大壯總是譏笑我,說我被柿子林里的“柿妖”給迷惑住了。我笑著打趣說:真希望有這么個“柿妖”,長得嫵媚動人,衣袂飄飄,就像電影里一樣,來場驚心動魄的“人妖戀”。大壯也笑了,笑得前仰后合。他說,今晚的朋友聚會,他要介紹我認(rèn)識一位長相酷似綠(綠是我大學(xué)時代的初戀女友),但叫虹的女孩。雖然知道他說的很不靠譜,但我還是有點小感動。大壯是我多年的哥們,一直在為我的婚姻大事操心,他也深知綠在我心里的位置。
二
我打車到了縣城的時候,朋友大壯早已顯得非常的等不及了。我只好解釋說,太忙了,所以來遲了,讓大家久等之類的客套話。
一陣寒暄介紹,他們客氣地推我坐主賓,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大壯。大壯笑著把我按在了主賓席位上,我有點受寵若驚起來。這才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那個叫虹的女孩,朝我溫柔一笑,我塵封已久的那種對綠的牽念,輕輕地在心里撥動了一下??蓜e說,虹長得還真有幾分綠的意思,我有點緊張起來,鼻子冒汗,臉也紅了。我為掩飾自己的慌亂,脫去了外衣,隨手搭在椅靠上。
在放下衣服的那一瞬間,我才注意起主陪的周主任,他隱藏在鏡片后的兩只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要把人心思看穿,雖然頭頂是禿的,但紅潤發(fā)亮,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大也不小的領(lǐng)導(dǎo)。
周主任先把我介紹給副主賓:某大學(xué)的高材生,研究生學(xué)歷,現(xiàn)在基層鍛煉,任N鎮(zhèn)柿子林村第一書記。然后,又把副主賓介紹給我:上海某企業(yè)的胡總,祖籍安徽六安,現(xiàn)想回到家鄉(xiāng)投資創(chuàng)業(yè)。我們倆便站起、握手,我感覺大老板的手很厚實、很有力,他在和我握手的當(dāng)兒,似乎是很不介意地瞟了我一眼。大老板是個中年男人,也許,我在他心里只是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
我在心里暗暗給自己鼓勁:必須好好表現(xiàn),把這個投資引進柿子林,我甚至想到了回村匯報的時候,村里老書記那種欣賞的目光,引進投資,在村內(nèi)發(fā)展企業(yè),是我們村夢寐以求的愿望。
我在美美地想:如果企業(yè)引進成功,柿子林的老百姓會是怎么樣的歡呼雀躍!可以解決很多勞動力就業(yè)……到那時,就連吳老賴也不要到處瘋跑趕場子賣狗皮膏藥了……
酒菜已經(jīng)上齊,推杯換盞地吃了起來,兩杯酒下肚,周主任很快切入主題:胡總經(jīng)過考察看上了你們柿子林村,計劃在你們村投資建一個小型化工廠。
還沒等我開口,朋友大壯隨聲附和:好啊,好啊,人家胡總可是個大老板,要不是我朋友周主任介紹,怎么也輪不到你那窮鄉(xiāng)僻壤,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還不是想你小子多干點業(yè)績,以后回城也能得以領(lǐng)導(dǎo)重用,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幫個忙!來,我們喝!今晚我們不醉不歸呀!
周主任連忙接住話題:大壯,你可不能這樣說,窮鄉(xiāng)僻壤咋的了?人家胡總現(xiàn)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越窮越好,越偏遠越好呀!哈哈哈……
胡總油頭粉面地站了起來,連連道謝。雙手端起酒杯,又喝了個通關(guān)。
我一激動,也站起身,替柿子林的老百姓千恩萬謝地統(tǒng)統(tǒng)謝了一通,把滿滿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不知道已有多少杯酒下了肚,我只感覺臉火辣辣地、滾燙滾燙、眼睛泛著花……
我看周主任的臉是歪的,下巴的肥肉隨著他不斷地咀嚼食物,在不停地抖動。
胡總一直在抽煙,他吐出的煙霧,在他嘴巴附近盤旋,我看不清他的臉。
那個叫虹的女孩,在為我斟酒,她雪白纖細(xì)的手指高雅地端著酒杯,要是給她個特寫,準(zhǔn)像一副油畫。就連她頭上的發(fā)卡,也和我曾送綠的一模一樣,我眩暈,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夢中?我特別的懷疑這眼前的虹,她是不是我的綠?可人分明都在喊她虹,我在心底譏笑自己的異想天開。可她挨著我那么近,那股貌似熟悉的氣息撲向我,令我按捺不住地想接近她……
三
不知道什么時候,其他的陪客已經(jīng)離開包間,連大壯也不見了蹤影。
從胡總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中,我知道他在上海那邊的化工廠因為環(huán)保等方面的原因,已被迫停產(chǎn)?,F(xiàn)在想尋一個相對比較隱蔽的地方,繼續(xù)維持……
在酒意朦朧中,我默認(rèn)了胡總的提議,答應(yīng)納入考慮范圍。
為了預(yù)祝合作成功,那個叫虹的女孩為我們?nèi)齻€人又倒了滿滿三杯酒。這一喝,一發(fā)不可收拾,再倒再喝,再喝再倒,最終,我們?nèi)硕己鹊脿€醉如泥。
末了,胡總從包里摸出一張卡塞進我的外衣口袋,他說那是一家咖啡屋的優(yōu)惠券,老板是他的朋友??Х鹊攴浅5挠刑厣h(huán)境優(yōu)雅浪漫,特別適合情侶。
四
胡總要找車送我回家,我擺手拒絕了,想一個人走走。我歪歪扭扭地走出酒店大門,橫披在肩膀上的外衣滑落在地,我想丟了也好,省得拿著還是個負(fù)擔(dān),我便一腳踢走了它。
那個叫虹的女孩立即跟了上來,快速地?fù)炱鸬厣系囊路?,她一直跟在我身后?br />
城市的夜是美麗的,人們也似乎更鐘情于夜晚。我跌跌撞撞走進一條步行街,一家婚紗店里正放著好聽的輕音樂,一對年輕男女毫無顧慮地站在櫥窗下?lián)砦牵粚^的龍蝦店客人爆滿;最大的燒烤店里,烤全羊的油滋滋地淋在炭火上……這些地方,我熟悉得要死,因為這兒到處都有我和綠的影子。
“你還要去哪里?”虹在身后大聲叫道。
“這是我和綠經(jīng)常來的地方?!蔽掖鸱撬鶈?。一個趔趄我差點摔倒在地,虹及時沖上來纏住了我。
虹的臂膀和綠的一樣溫柔,我安于享受,兩個人像情侶一樣相互偎依著,游走在城市的霓虹燈影下。
虹把我?guī)У胶傉f的那家咖啡屋,一杯咖啡下肚,我像是清醒了許多。
她從包里掏出紙和筆,朦朦朧朧中,我依稀看到“協(xié)議”兩個字。
“你簽字吧,我們胡總的名字已經(jīng)簽上?!焙缯f。
“我簽啥字?”我疑惑。
“你別開玩笑了,大半夜的,我們陪你玩呀?這份是租地協(xié)議,你好好看看吧。”虹漲紅了臉,拖著嬌滴滴的聲調(diào)。
我的酒頓時醒了一大半,協(xié)議沒看完,就被我使勁地給撕了。
虹愣在那里,惱怒地看著我,那神情一點都不像綠。
五
我走出咖啡屋,手機立刻響了起來。我接聽電話,是朋友大壯的罵聲:我靠,你小子活該到現(xiàn)在還打著光棍,給你賺錢的機會,你都他媽的死腦筋,你就當(dāng)著你的大隊書記,等著受窮吧……
大壯掛了電話,電話里只剩“嘟嘟嘟”的忙音,我突然感覺那忙音是那么好聽,是那么富有藝術(shù)張力的一種天籟之音......
我笑了,被人罵了,心情竟然一點也不差。
在我彎腰系鞋帶的當(dāng)兒,胡總給我的那張咖啡屋優(yōu)惠券,從我的上衣口袋里“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我撿起仔細(xì)端詳,撕下了那張圖案華美的包裝紙,顯露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張中國人民銀行的硬卡……
我站起身,柔柔眼,城市的燈光迷離,色彩斑斕。
那夜,五彩繽紛,我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