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如箭，日月如梭。算來母親已離開我們半年多了。五月的夜風(fēng)吹過，夾雜著春天尾聲里的絲絲寒意。在這個寂靜而空曠的夜里，我深深地思念我的母親。
　　 記得是去年正月初五那天早上，母親突然打電話來，叫我去她家，說她病了。我因有事去遲了些。后送她去醫(yī)院的路上，她不高興，說了我?guī)拙?。這一次，我也好不高興。那是因為那天我很想去故鄉(xiāng)走走親戚，強烈的愿望又被潑了一次涼水。那天在醫(yī)院回家后，我還是想起故鄉(xiāng)，懷著對故鄉(xiāng)無比依戀的心情寫下了新年的第一篇小散文《故鄉(xiāng)》，那是我心中的思念和期盼??！
　　 歲月在走，許多事都已隨風(fēng)而逝，時光里的思念卻永不停息。如果時間能倒流，我寧愿母親還能說我或者是罵我，怎么對我都行。只要母親在，我一定會無比，無比溫柔地去待她。生命里，有的人，失去了，是永遠找不回的。而且是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的可貴。我們的母女情永遠定格在那個寒冷的冬季。一別，就是永遠。無盡的思念只有在時光里穿梭、來回。
　　 我想起來了。那是去年母親節(jié)后的第二天，天氣很悶熱。傍晚送了些自己包的餃子去母親吃。到了她家，她躺在床上，我知道她又是難受。母親看到我去了，從床上爬了起來，緩步走到院子里，坐在廚房門前的小凳子上。我說：“媽，我喂給您吃吧……”母親一邊手里拿著筷子一邊說：“不要哦?！蔽易陔x她不遠的旁邊。母親吃一口，哼一下。還說受不了，總是胃里好難受。我側(cè)臉對著她看不到的一方，任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打轉(zhuǎn)……
　　 到了5月16號晚上11點，九江的弟弟發(fā)微信來說：問下媽，等高考結(jié)束后，叫她來九江做一段時間透析，我照顧她一陣。娘，您的兒子無時不在牽掛著您??！
　　 5月17號下午是妹妹在照顧您做透析。下午透析還差50分鐘沒做完，因為太虛弱。妹妹說，她幸好送了粥過去，吃了好過些。妹妹幫母親洗了澡，把衣服洗了，再回家。
　　 過了幾天，母親好些，能去住在四樓的妹妹家，還叫我們不要送飯?？偸钦f，好一點，就不用麻煩我們了。母親是個很撐硬的人。但是，病一到了嚴重的時候，就會嘔吐厲害。實在受不了，就去住院，住院也未必能解決。每天的抽血、打針，她實在受不了，又吵著要回家，說還是家里好。如此循環(huán)往復(fù)。到了夏天，本來就瘦的母親，已病成骨瘦如柴。我們不忍心看她這樣。看一次，痛一次。醫(yī)師有一次把我拉在一邊悄悄細聲說：“跟你們實話說吧，你媽病成這樣，已經(jīng)有并發(fā)癥，非常危險，到最后，心臟會衰竭……”言下之意，醫(yī)院也無能為力。盡管這樣，還是要選擇住在醫(yī)院。
　　 過完了夏天，褪去盛夏的炎熱和干燥，秋姑娘帶著微涼的秋風(fēng)和細密的秋雨款款而來。天氣的變化，讓我們想到該去給母親找些秋衣去醫(yī)院。打開母親的院門，看了看母親院前最愛的小菜園子。又紅又壯的馬齒莧，因沒人及時采摘它，葉子已是一片枯黃。夏日來的干燥并未阻礙野草的蔓延和生長。那些韭菜全部開了白花，被草淹沒。記得有次正天熱，去母親家，她念叨著：“這天，怎么這樣干？不知何時能落雨？該種大頭菜了，櫻子喜歡吃大頭菜。芹菜也該種了……”那次走進院子，我心里非常惆悵與落寞，仿佛看見母親在扯草、種菜、挖土、澆水……的情景。母親身體健好的時候，這個菜園子是她最愛的伴，是她勞作的場所，也是她最親近的精神園地。
　　 母親的孝順是我們不能比的。她不到三歲沒親娘。打我懂事起，就看到繼外婆經(jīng)常來我們家住，母親待她如親娘，弄好吃的給她吃。母親本來有個親姐姐，小時侯給別人當(dāng)童養(yǎng)媳，一次牽牛去塘邊，摔下了塘里。以后就剩下一個弟弟。外婆一直沒生育，所以經(jīng)常來我們家伸伸腳。
　　 時間一晃幾十年。外公外婆早已過世。幾十年都沒告訴過我們的一些事，去年暑假病了在我家住的那些日子里，告訴了我一些。
　　 那是她八歲的時候，一個夜晚，外婆煮了一掇桶粥，放在地里。因為那時點的是煤油燈，小小的她沒看到，一抬腳踩到桶里去了。當(dāng)時母親的腳被燙得火辣辣的疼痛，心里也急得不知所措。外婆不但舍不得她的腳，還不停地罵她，是因為舍不得那一桶粥。外公心疼母親，為這事跟外婆吵了一架。多么辛酸的童年往事啊，母親當(dāng)時一定極度尷尬難受。但是，母親并沒記恨，在那個年代，從小到大一直做著各種各樣的事，默默承受著一切的磨難和滄桑。
　　 還有一次，十歲的時候，在田畈里選油菜。突然看到地旁邊一個水塘里一個狼在找水喝。母親拔腿就跑。狼追趕她。母親邊跑邊喊"救命"，被一個叫“唐昆”叔的人拿了一個牛糞釵把那狼趕跑，終于躲過一劫。時光承載了她太多太多的苦難。從一出生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所受的苦，是用我的筆寫不完的。
　　 母親的勤勞也是我們不能比的。記得剛來縣城，母親和父親還去鄉(xiāng)下山上采摘苦竹和栗子，把殼子去掉洗成了苦竹粉和栗子粉。栗子粉可治腸胃。有很多人知道后，有小孩腹瀉或腸胃有不適，就來母親家問還有沒有栗子粉。母親找到后，都是很樂意地送給別人。母親一生厚道為人的事多得舉不勝舉，無法一一細說。
　　 母親還是個手工做豆腐的能手。小時候，用石磨磨出豆?jié){做的豆腐非?？煽谇逑恪砜h城買了有院子的房子后，父親去了深圳。母親買了很多豆子和柴火回家，買了一個粉碎機，燒柴火灶。從做到賣，都是她一個人堅持完成。賣豆腐賺的錢是家里一筆收入。我要感謝母親，還要感謝那些柴火，有很多感動的回憶蔓延過我的人生，連同童年時的記憶，將那些美好大自然的印記注入我的情感和靈魂深處。
　　 時光又回到去年秋天，我多希望有奇跡發(fā)生，母親能從病榻上重新站起來。多么想帶她去看那秋天的田里，金黃的稻束、絢麗的秋花。遠處的山巒，高聳的樹巔。美麗的鄱陽湖、碧藍的晴空、飛翔的候鳥……去看一看那靜默、溫和而又靈動的秋。
　　 有人說，愿時光緩行，愿故人不散，那就是人生的一種期許與祈愿。記得那是11月17日下午，母親吃了止痛藥還是說好痛，叫我去問醫(yī)生有沒有更好的藥可用。當(dāng)時聽著母親“哎喲，哎喲”地叫著，真不知怎么辦。11月18日，母親的臉都腫變了形，手腳腫，趾頭都難辦開，心痛啊！11月19日下午，母親突然心衰，危險！透析醫(yī)生都不建議做。我那天和妹妹一直在哭……
　　 11月20日，母親的心臟特難受，剛一躺下就要起來，吊了氨基酸。母親的生命臨近了最后的時光。
　　 生命中來來往往、曾經(jīng)以為很牢靠的人和事，卻于無常中可能，一瞬間就永遠失散了。就在這個秋天，母親再也沒能站起來。秋天過后，是冬天。就在那透析都無法做的最后一次，11月24日那天下午，母親懷著最大的遺恨，最后一次從醫(yī)院回到了自己的家。那無助的眼神和對人世間的眷戀，讓我肝腸寸斷，無比悲傷。只要想起那一瞬間，淚水就會模糊了我的視線。就在那個冬的寒夜，母親，沒來得及跟我們說一句話，就永遠地離開了人間。
　　 娘，您知道嗎？哪怕您病了，也總是希望“不用麻煩”我們。讓現(xiàn)在的我們心里有多么內(nèi)疚！每每我們姊妹坐在一起懷念您和父親時，就會說起您就是太不曉得愛惜自己了，無論我們怎樣去努力，都改變不了您的生活觀念和生活習(xí)慣。現(xiàn)在您走了，讓我們感覺到都好像是自己失去了擔(dān)當(dāng)和職責(zé)，沒能在您失去父親以后的日子里照顧好您。我們都想盡孝來照顧您，陪伴您的時候，您卻不在了。這是生命之中最不可承受的生命之痛??！
　　 多少次，我受了委屈、難受；多少次，我不被人理解、難受……我都去向您傾訴。而現(xiàn)在，又有多少次，是想您在老屋守望我們的樣子；又有多少次，想您在父親走了的時光，一個人要執(zhí)拗地、孤獨地守著那老房子；想您如何挨過那漫長的一夜又一夜……如果當(dāng)初能多花一些時間，多陪伴您，也許會少些遺憾。多少的遺憾，永遠無法彌補了。所以，我奉勸做兒女的，對父母盡孝要盡早、盡到，莫讓孝心成追憶。
　　 生命之痛，有時候來自于疾病之痛。但有的痛，更是生命過程中那種想念親人而又無法見到的那種失落與無奈的痛。世事如煙，我感嘆歲月的滄桑、世事的變遷。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边@世上有很多種愛，唯有父母的愛，不動聲色，卻沉淀在歲月與生命的夾縫里，無私而溫暖，繾綣而久遠！
　　 娘，我的筆尖怎么能凝得下我對您永不枯竭的思念？怎么能寫得完您一生一世的苦和累？十指連心，您和父親給我們的正能量讓我們只有傳承好家風(fēng)，平凡地做人，踏實地做事。我們想著您們在天堂看著我們，在我們的心里從不曾離去，我們永遠懷念您們！
　　
　　 完稿于2019年5月8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