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女兒總是吐槽學校的飯菜味道不好，簡直不是人吃的。真的有那么差嗎？我在表示懷疑的同時，不禁想起了當年我讀初中時在學校吃過的午餐。
　　 我出生在湖南沅江北部一個偏僻的小村莊，那時還叫沅江縣沒有改成市，據(jù)說是當年圍湖造田后，外地人搬遷過來而形成的，因此我們那一塊的口音很雜，與正宗的沅江話有很大的區(qū)別。而且地勢低洼，經(jīng)常遭受洪水的圍攻。在當?shù)?，基本上每個村有一所小學，但初中我們鄉(xiāng)才只有兩所。好在我們家處所的位置還不錯，距離小學和中學都只有一里多的路程。
　　 因距離學校較近，小學幾年我都是上午放學后，回家里吃中飯。離學校遠的同學，則是上學時自己從家里帶飯菜來，中午就在教室里吃。冬天氣溫低，也只能吃冷飯冷菜。
　　 但初中就不同了，學校要求中餐必須在學校吃，飯由學校統(tǒng)一用大甑蒸熟。學生自己從家里帶米到學校，交到學?？倓仗幊又睾?，總務處發(fā)給學生同等數(shù)量的飯票。蒸飯的餐具也是學生自己從家里帶來，交到食堂里面，一般都是搪瓷缸。每天我們開始上課后，學校食堂的師傅就開始忙碌起來，先把米淘洗干凈，往一口大鐵鍋里裝滿水，然后將甑格子架在鐵鍋上，每放一層甑格子，再分班級把搪瓷缸逐個擺在蒸籠里，每個搪瓷缸里放入淘洗干凈的四兩米，再放入適量的水。一層搞完后，再放下一層甑格子，五層甑格子全部就位后，蓋上大蓋子。然后開始燒火，利用水燒開后產(chǎn)生的水蒸汽來將大米蒸熟。
　　 等到上午的課上完，師傅已經(jīng)將蒸熟的米飯從甑里取出來，分班級裝在不同的籮筐里，每個班安排兩個值日的同學，到食堂把飯?zhí)У浇淌依锩?。也許是上了半天課，大家都餓了，籮筐還沒抬進教室，就有眼尖的同學看見籮筐面上自己的搪瓷缸，眼疾手快地從籮筐里拿了出來。有時候因為剛出甑，搪瓷缸溫度還沒降下來，剛拿起來，因為燙手，只得又扔進筐里。抬進教室后，其他同學都一窩蜂的圍了上來，爭先恐后的從籮筐里找自己的飯。當然，總有些同學在找自己的飯時，會順便把其他同學的搪瓷缸擺到講臺上，給大家提供方便。偶爾有個別同學在自己班上找不到自己的搪瓷缸，那一般都是師傅在裝筐時，不小心裝到其他班的筐里了，到其他班的教室總能找得到。因為是木甑蒸的飯，表面上一層總是黑黑的，顯得不干凈，同學們往往會把表面這一層扒拉出來，倒在一起，值日的同學是要把這些米飯送回到食堂去的。學校喂了幾頭豬，這些人不吃的飯，對它們可是美味，待到年底，把它們宰了，每個老師可以分到幾十斤肉，權作福利。
　　 飯可以由學校統(tǒng)一蒸熟，但學校沒有條件給學生提供菜。都是學生自己從家里帶來，以辣椒蘿卜、醬辣椒、酸豆角、醬豆子居多，雖然缺油，但鹽絕對夠，非常下飯。有些同學家庭條件較好，會帶諸如臘魚、臘肉、炒蛋之類的葷菜，引得周邊的同學垂涎欲滴。我讀初中的三年，帶得最多的菜就是辣椒蘿卜和醬辣椒，雖然無從選擇無可奈何有些厭倦，不過也并沒有吃到深惡痛絕的程度。時隔三十多年，仍然記得媽媽做的辣椒蘿卜和醬辣椒香脆爽口，回想起來，猶感口舌生津?，F(xiàn)在媽媽已離開我們近兩年了，今生今世再也吃不到她做的辣椒蘿卜和醬辣椒了。
　　 蒸飯需要大量的燃料。學校蒸飯不是燒煤，更不是用電和氣，用的是秕谷，我們當時叫作糠頭。稻谷從田里收回來曬干后，要用風車車干凈，壯實的谷子從風車正前方的出口出來，挑進自家糧倉儲存起來，那些不壯實的秕谷，則從風車尾部出來。秕谷在自己家里也是可以作燃料的，當時我家煮飯做菜，基本上都是燒的稻草，撒上一把秕谷，火力更旺，也更持久。但學校食堂要燒，要求每個學生每學期要交80斤秕谷，校長在全體學生大會上，態(tài)度嚴肅地要求同學們按期交清，要當作一個政治任務來完成。我表現(xiàn)積極，一般是老師布置后，就在家里找?guī)讉€蛇皮帶裝好秕谷，分幾次在上學時帶到學校去，往往能得到老師的表揚。鄰近食堂的一間大教室，專門用來堆放秕谷，經(jīng)常堆堆滿滿的。但有時候，秕谷也會不夠用，學校組織我們去山里砍柴來替代。我們湖區(qū)的山，其實并不是從高度意義上講的山，也就是在平地上長滿了蘆葦之類的，我們叫做蘆葦山。蘆葦山離家有十幾里路，需要走過去，砍兩捆柴，再擔回學校，此時已是滿手血泡、腰酸腿疼，渾身汗透、累到虛脫。
　　 一晃三十多年了，當年的小學，已經(jīng)改建成幼兒園，由原來的三個村合村后共用；當年的初中，建起了樓房，不過只是小學了；初中只有到鎮(zhèn)上才有?，F(xiàn)在，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農(nóng)村接受義務教育的學生有黨和政府提供營養(yǎng)餐，他們恐怕是想象不到我們那時的艱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