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干嘛呢？”大龍撥通了父親的座機(jī)，親切問。
　　 “沒干嘛?！备赣H回答。
　　 “沒干嘛是干嘛呀？”大龍想，即使吃飯睡覺也是個(gè)干頭啊，也沒必要說“沒干嘛”呀。
　　 “嗝嘍……”父親在電話另一頭打了一個(gè)大大的飽嗝。
　　 “爸，吃啥好的了？吃的這么飽啊，還打上嗝了。”大龍?jiān)溨C問。
　　 “肉?！备赣H干凈利落說。
　　 “啥肉??？鮮肉吧？”大龍揣度問。
　　 “這深溝大澗的，哪里隨便有鮮肉??！”父親直截了當(dāng)回答。
　　 “喲，又吃臘月份腌的臘肉了。那東西時(shí)間太長了，不新鮮了，喂了狗算了吧！”大龍建議道。
　　 電話里的父親突然放下了電話，一聲不吭了。
　　 “爸，這會(huì)兒，我和你兒媳你孫子都在酒店，五星級大酒店啦，還有幾個(gè)要好的朋友?！眱鹤拥靡庋笱笫稣f。
　　 “喲……”父親又接口了。
　　 “爸，今天是你孫子生日，你沒忘吧？”大龍開玩笑問。
　　 “沒忘?！备赣H及時(shí)回答。
　　 大龍像宣布重大喜訊一般向酒宴上的人大聲宣布：“我爸沒有忘記陽陽的生日，他一個(gè)人在老家也給他孫子過生日呢！”
　　 媳婦就坐在主席位上，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大龍接著又和老爸在電話中聊了起來：“爸，孫子生日，你高興不？”
　　 “高興。”父親隨口說。
　　 “爺爺，你給我的生日禮物呢？”陽陽跑過來，搶過爸爸的手機(jī)，急不可耐問。
　　 “喲，陽陽。寶貝生日快樂！”爺爺一聽孫子的聲音，興高采烈道。
　　 “爺爺，我問你，你給我的生日禮物呢？”陽陽話不改口，一本正經(jīng)，接著問。
　　 “有，有，爺爺早給你準(zhǔn)備生日禮物了?！睜敔斶B忙說。
　　 “這就對了?！苯又栮柛目?，甜甜地問，“爺爺，什么禮物呀？”
　　 爺爺說：“一只小羊羔。”
　　 陽陽一下子大發(fā)雷霆，又哭又喊：“胡鬧！你給我不送樂高，不送卡通拼圖，不送智能手表，送什么小羊羔？”
　　 “爺爺想，你是屬羊的，那年過春節(jié)，你到老家來，看到隔壁家的小羊羔，那么喜歡。再說，你們家住的是別墅，有的是地兒，養(yǎng)只小羊羔多好?。　睜敔斠晃逡皇f。
　　 “小羊羔不講衛(wèi)生，我不喜歡了，早都不喜歡了。”陽陽又是鼻涕又是淚，繼續(xù)哭鬧。
　　 “不喜歡，也行啊。等你有空到老家來，爺爺給你一點(diǎn)錢，你去買個(gè)你喜歡的禮物，算‘補(bǔ)課’，好嗎？”爺爺對孫子許諾說。
　　 “我家有的是錢，誰稀罕你的錢。媽媽說了，臭烘烘的，一股炕土味?！标栮柌涣羟槊?，道。
　　 “喲……”電話那頭，爺爺長嘆了一聲。
　　 陽陽竟然掛斷了爺爺?shù)碾娫挕?br />　　 大龍感到這顏面丟大發(fā)了。站起來，質(zhì)問陽陽：“陽陽，你都九歲了，這話怎么說的？”
　　 “我就那么說的，你沒聽清楚嗎？”陽陽高揚(yáng)著頭，滿不在乎說。
　　 “你給我再說一遍？”大龍有些動(dòng)怒了。他一邊看著媳婦的臉色，一邊問。
　　 “說就說唄，現(xiàn)在這個(g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陽陽不知什么時(shí)候從什么地方聽了這么一句老歌詞，給用上了。
　　 朋友小王站起來勸道：“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F(xiàn)在這孩子都這樣。我們家彤彤動(dòng)不動(dòng)就讓我滾，我根本不在乎?！彼笫忠粨]，大度道。
　　 大龍又瞅了一眼媳婦。媳婦正忙著給客人斟酒夾菜呢，一臉燦爛的陽光。
　　 似乎沒盡興，兒子又撥通了父親的座機(jī)：“爸，剛才陽陽的話，你別往心里去。保重身體要緊啊，爸?！?br />　　 “嗯……”父親低聲道。
　　 “爸，這會(huì)你干嘛呢？”大龍又問。
　　 “喝酒呢?！备赣H還是低聲說。
　　 “哎，爸，你平時(shí)滴酒不沾，咋忽然喝起酒來了？”大龍?jiān)尞惖馈?br />　　 “喝酒解悶?！备赣H補(bǔ)充道。
　　 “啊呀，爸，你都八十歲的人了，還有什么悶啊？”大龍不停地?fù)u頭晃腦，不解道。
　　 “我想我媽了。”父親又壓低聲音，一字一頓說。
　　 “啊呀，這就更離奇了。奶奶去世都快半個(gè)世紀(jì)了吧？你都半截入土的人了，還想媽？！”大龍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還拍了自己的大腿，說。
　　 “是啊，想媽?！备赣H聲音里竟然還投射出了西惶的味道。
　　 “我媽去世才三年，幾月幾日去世的？好像就在這幾天吧？我都忘了，忘得一干二凈了。大活人嘛，向前看嘛，老想著死人干嘛？”兒子跌坐在圈椅里，坦白說。
　　 “你忘了是你忘了，我想是我想?！备赣H深情不移說。
　　 兒子忽然有些生氣了，說：“你老想她干嘛？她今天還能給你吃給你喝嗎？”
　　 “今天是她的難日。”
　　 “啊，她……她……她的難日……奶奶的難日，爸……你的生日?！贝簖埥Y(jié)結(jié)巴巴說。
　　 “也算吧?！备赣H勉強(qiáng)道。
　　 “陰歷的？”大龍又問。
　　 “嗯。”父親回答。
　　 “陽陽過的是陽歷的。自從離開家鄉(xiāng)，我只記得陽歷，陰歷早忘了。”大龍大大咧咧，如實(shí)說。
　　 “喲……”父親又是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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