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紅塵】莫比烏斯小鎮(zhèn)(微小說)
——歡迎來到莫比烏斯小鎮(zhèn),您將同我一起經歷一場荒誕的旅行。
烏拉爾喚醒了第一縷陽光,莫斯比透過窗戶看街道上的風景,一夜的夢還未完全褪去,夢境的余波像深海里的漩渦,拉扯著莫斯比在夢與現(xiàn)實的交接處流蕩,當疲勞感與使命感同時上涌的時候,莫斯比在窗戶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另一個莫斯比站在空曠的街道上,如同一團輪廓分明的白色煙霧,當莫斯比靠近窗戶的時候,影子緩緩后退;當莫斯比遠離窗戶的時候,影子便快速跟上。無論莫斯比怎么移動,周圍環(huán)境都會發(fā)生變化,讓莫斯比與影子保持距離恒定。
小鎮(zhèn)里的人說,烏拉爾是一只活了四千年的大公雞,幾千年來,無論刮風下雨,烏拉爾都蹲在鎮(zhèn)口的石碑上,每天晨光從東方地平線上溢出的時候,烏拉爾便會用力鳴叫,直到喚醒每一個熟睡的人。人們不因烏拉爾的年齡感到驚訝,但烏拉爾的長相讓人們敬畏,石碑上貼著三張不同時期烏拉爾的畫,第一張烏拉爾還是一只雛雞,張著嘴望著前方一位佝僂著背的慈祥老人;第二張是昏暗的雨夜,烏拉爾在一片陰影中行走;第三張僅是一幅普通的肖像畫,正是烏拉爾現(xiàn)在的樣子。
現(xiàn)在的烏拉爾的長相竟和第一幅畫中的老人有幾分相似,長長的白色眉毛從兩側垂下,溫和的表情中似乎帶著慈祥的笑容。嬉戲的人們從烏拉爾身邊經過時,都會變得嚴肅莊重,仿佛正經歷著一件神圣的事,人們私下都說,“畫中的老人正是烏拉爾的主人,他是莫比烏斯小鎮(zhèn)的建立者,烏拉爾繼承了主人的意志,幾千年來一直守護著小鎮(zhèn)?!闭嫦嗍鞘裁矗缫驯粫r間遺忘,而且它并不重要,每一個時代的人都有自己的使命,連接著未來,卻與未來無關。
早晨七點左右,莫斯比來到石碑前,把石碑頂部凹槽里的水加滿,并在旁邊放了些食物,當烏拉爾低頭的時候,莫斯比發(fā)現(xiàn)雞冠的大半部分已經變成了白色,莫斯比用手撫摸著烏拉爾的羽毛,陷入了回憶中。
幾百年前,烏拉爾的雞冠還是火紅色,莫斯比記得,自己從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中解放出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片火紅色,火紅色的天空,火紅色的生命,火紅色的小鎮(zhèn)……從此,那頂火紅的雞冠也成為了莫斯比生命的一部分。那時,烏拉爾還很有活力,喜歡張開翅膀在石碑上跳來跳去,并熱情地和人們打招呼,人們都遠遠望著它,朝它點頭微笑??墒遣恢獜氖裁磿r候開始,烏拉爾變得沉默了,除了清晨,烏拉爾再不會發(fā)出聲音,烏拉爾不再理會路過的人,只是呆呆地蹲在石碑上,向遠方看去。鎮(zhèn)上的人似乎更加適應這樣的烏拉爾,終于敢稍微靠近一點烏拉爾了,保持敬畏心的同時,丟掉了慌張。
就連莫斯比,也絲毫不在意這樣的變化,只是依舊每天重復地給烏拉爾送食物,這樣的責任是什么時候落到莫斯比身上的呢?莫斯比完全沒有印象,似乎這就是自己天生的使命,就像人有了意識之后,知道自己的手就是手了。
從回憶中醒來,莫斯比擦去眼眶的淚水,向不遠處的森林走去,莫斯比那沒有意識的童年就是在這里度過的。莫比烏斯小鎮(zhèn)規(guī)定,當鎮(zhèn)民長大后,必須前往森林外的村子里居住,至于什么時候可以回來,沒有人知道,知道的人已經在森林里了。當然,人們是可以偶爾回來看望親人的。
森林里的村落還是和莫斯比離開時一樣,莫斯比隱隱覺得,就連居民們的動作,也沒有發(fā)生過改變。莫斯比正準備去看望爺爺奶奶,這時一個背著書包的少年蹦跳著從旁邊路過,莫斯比愣了一下,然后喊到:
“烏多拉,是你嗎?”
少年回過頭,天真地說:“我是烏多拉,大哥哥你是誰?”
莫斯比正打算說些什么,周圍環(huán)境突然發(fā)生了改變,莫斯比正朝著奶奶家門口走去,而剛才似乎什么也沒發(fā)生。莫斯比和烏多拉是一起長大的玩伴,那已經是好幾百年前的事了,最后那段時間,莫斯比一直覺得有道目光在注視著自己,一天放學路上,莫斯比突然頭疼欲裂,在倒地不省人事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烏多拉驚慌的表情。如今,烏多拉的外貌沒有發(fā)生多大變化,莫斯比的外貌也依舊是少年模樣,但兩人之間已經有了巨大的鴻溝。
走進奶奶家,莫斯比看到爺爺正在椅子上孤單地坐著,奶奶也坐一邊,兩人都在老年人的時間中安然沉默。莫斯比沖過去將爺爺奶奶緊緊抱住,淚水在這飄渺的寂靜中落向天空,過了一陣,爺爺拍了拍莫斯比的背,說道:
“孩子,怎么啦?”
莫斯比帶著哭腔,說:“爺爺,奶奶,我好想你們!”
這時,一個老年人拄著拐杖從門外進來,爺爺奶奶趕緊攙扶著老人坐下,在莫斯比即將在這片空間消失之前,隱約聽到奶奶朝著老人叫了一聲:“太爺爺?!?br />
莫斯比醒后,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靠在鎮(zhèn)口的石碑上,莫斯比的思緒依舊停留在森林里。小時候,莫斯比是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的,對于莫斯比,除了剛來到小鎮(zhèn)里看到的那片火紅,最珍貴的記憶便是奶奶在一旁搖著扇子,自己則靠在爺爺身上,爺爺靠在門前的大梧桐樹下,一家三口在夏天的炎熱中擁抱著永恒的清涼??墒牵蝗蛔约洪L大了,需要從絕對的永恒中離開,那里的景色依舊是那里的景色,而莫斯比的世界,則成了不純粹的永恒,即使數(shù)百年不變……
“小莫,小莫……”
莫斯比被一陣關切的呼喊喚回現(xiàn)實,急切地尋找聲音的來源,記憶中,這是只有爺爺奶奶才會喊的名字。莫斯比站起身來,吃驚地發(fā)現(xiàn)竟是烏拉爾在說話,莫斯比呆在一旁,烏拉爾慈祥地說:
“小莫,想知道莫比烏斯小鎮(zhèn)的真相嗎?”
莫斯比點點頭,顫抖著問:“可是你為什么……”
“你會知道真相的?!睘趵瓲柎驍嗄贡鹊脑挘叭绻胍承〇|西不改變,必須要有人背負更沉重的東西,這個小鎮(zhèn)不是我的主人建立的,由于他的死,我想創(chuàng)造一個不會發(fā)生變化的世界,但即使背負四千年的重量,也依舊無法讓這里變成真正的永恒?!?br />
烏拉爾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對不起,讓你承受痛苦了?!?br />
莫斯比驚訝地看到,烏拉爾的雞冠已經完全變成了白色,白色的眉須長得已經碰到了地面。
“是的,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你有你的使命,如果讓你選擇,你要變化的世界,還是繼續(xù)這不完美的永恒?”
清晨,第一縷陽光從地平線上溢出的時候,嘹亮的雞鳴把莫比烏斯小鎮(zhèn)的居民陸續(xù)從夢中叫醒,今天的烏拉爾精神似乎很好,人們抬起頭,發(fā)現(xiàn)天空一片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