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愛菊的老人(散文·家園)
路邊的野花開了,開得爛漫,仿佛是“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它的綻放,只要仔細(xì)瞧瞧,這花與白菊差不多一樣大小,但花瓣一叢一叢的倒像是白菊,我對花研究的太少,面臨這白色花,恐怕就是白菊吧!我采擷一朵從蕊里抽出的玉絲,又在鼻下聞了聲真有一股清香。雖然不是人種的花,卻有一般野花媲美不了的驕傲氣息,于是我把她暫時叫上野白菊。
白菊我是知道的,它潔白無瑕,倘若漫步盛開的幾十畝菊園,那么你會被一望無際白色所陶醉。
白菊是性寒的,可以入藥,明目而清頭風(fēng),甘甜亦可泡茶。采擷幾朵來用開水沏上一壺茶,坐在黃昏夕陽前的陽臺上細(xì)品之時,你卻感覺到一股清心明目,可口香甜,郁馥悠然來。
記得去年,我從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孤旅回到闊別三十有五年的故鄉(xiāng),我心潮澎湃,目睹故鄉(xiāng)的山山水水,心情舒展出一種模樣的敬畏。
老屋已經(jīng)閉門了,鎖也銹跡斑斑。翹首的檐角已掛滿蜘蛛網(wǎng),斑斕的墻壁已不是當(dāng)年的模樣。那年,父親是一位愛畫畫的人,他在墻壁邊緣描繪出當(dāng)年最了不起的圖案,曾經(jīng)也是轟動了十里八村的人物,我很敬佩他。當(dāng)我再次靜靜地站在老屋家門口,一般心酸的淚翛然從眼眶里涌出,總免不住賭物思人,對過去的往事的牽掛。
七十年代初的父親,可是一位健壯的男子漢。在生產(chǎn)隊以務(wù)農(nóng)掙工分為主業(yè),原來他可是一個民間高手畫匠,只因為了她才放棄了這份不可多得的職業(yè),在我心目中看來真是委屈了他的一生。
父親,他面善、和氣、憨厚、淳樸。白天隨生產(chǎn)隊員一起早出晚歸,過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生活。夜幕降臨,華燈初上,愛干凈的父親把衣服換下,洗滌一雙染有泥土氣息的手,有時還擦些當(dāng)年最奢侈的“蛤蜊油”。他往煤油燈一坐就是一個時辰。他認(rèn)真、細(xì)仔地鋪開一疊白紙,拿出筆醮上粉彩去隨心所欲地畫些山水花鳥的圖。那年我還小,記得父親最喜歡畫菊花。初期他菊花畫的品種多,黃菊、白菊、粉菊。后來逐漸地只畫白菊了。他經(jīng)常如此堅持與執(zhí)著,父親的菊花畫圖已小有名氣了,爐火純青。為此,有一名中年男子,慕名而來,他只識圖愛好者,他還愿意出一元一張收藏,一次性把父親一摞菊花畫圖抱走了。這一元一張在七十年代可是高價,一位農(nóng)村畫畫師傅得到如此的第一桶金心情可想而知,父親很感動榮幸。記得那次是父親第一次就賣了50塊錢,他欣慰地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燦爛。那位愛圖者臨走時還放在一句話,有多少我收多了,下個月我再來。于是父親筆耕不輟,已經(jīng)成了一名畫菊、愛菊了不起的人物,只差“菊王”綽號了。
往事的追憶不堪回首。我站在這滿目瘡痍的老舊屋前,圍著轉(zhuǎn)了一周,我思緒萬千。時間過去那么年,我想起父親,也開始愛上了菊花了,尤其是白如潔潔的白菊花。至今,每當(dāng)菊花出現(xiàn)在我的眼簾,總有一番思念和追憶。
由于父親愛菊、畫菊如命,為此,我對父親愛菊的嗜好瞬間產(chǎn)生了一種莫生的好奇,總想弄清其中不為人知的故事。
一九七八年秋,酷熱的夏天悄無聲息地漸行漸遠(yuǎn),迎接我們的是“秋老虎”,白天仍然保持那份悶熱,即使你坐在樹蔭下也是搖著蒲扇。
那年的秋天,剛上初中。我那歲頭剛好十五周歲。再過兩年就畢業(yè)了,面臨馬上就要參加全省中考,父親為了我能順利考上高中,他每天夜里親自煮兩只雞蛋給我補(bǔ)身體,并鼓勵我說:兒子,鼓把勁,等你考上高中我?guī)闳タ赐隳赣H。我當(dāng)時納悶,家中的母親是誰的母親?是妹妹的,難道不是我的母親?而我的母親身在何處?怎么重來沒有聽到父親提起過她呢?被父親這么一說我真想迫不及待地想見母親,難道我的母親不在這,她又在哪?
父親知道了我的心事,他再也沒有提過此事。為了一句話,我更加刻苦學(xué)習(xí),為了一句話,我更加早日考上重點高中,早一刻見到我思念的母親。
父親是一位勤奮的人,畫白菊視為他每天的必修之課,難道這與母親有關(guān)?我為了不讓父親難過,也不忍心讓他敘述往事,姑且我暗暗地下了決心。我把我的座右銘貼在床邊,我終于鼓著勇氣寫上歪斜的幾個字:高中后見母親!
一日,父親走到我經(jīng)常寫作業(yè)的桌邊,他停留了好一會兒,我站在哪里,從他背影知道了父親當(dāng)時的心情是多么沉重,我不敢多想,只有避開,收斂我欣酸的悲愴。
夜里,我苦思冥想,用猜測的排除方法想從中找到合適的答案??墒俏沂峭磔吥怯袡?quán)力過問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問爺爺奶奶他們不理我,我不敢問妹妹的母親,怕他不高興。不過從父親酷愛白菊我好像知道了點蛛絲馬跡。我想問父親又擔(dān)心他怒懟,所以我一直沒有弄清楚其中的秘密,這顆心一直懸著多年。
兩年后,我如愿以償?shù)厣狭酥攸c高中。我還是不敢開口問父親,我怕他眼睛里噙著淚、傷心的苦楚。
七月中元節(jié),父親又開始悶悶不樂。我從父親的眼神里看到這幾天父親抑郁、思念、無奈的表情。每年的七夕之后,農(nóng)村有個祭祀祖先的習(xí)俗。清明掃墓,中元燒冥紙祭祀祖先這是必不可少的。
七月十五日的上午,父親穿好了一套平時舍不得穿的“禮服”。這天,他終于穿得很整潔,衣服是舊了點,沒有皺褶,看上去很有當(dāng)者的風(fēng)度。在那個年代,我打懂事起才看見父親如此莊嚴(yán)、肅穆、很像一位高大可攀王者風(fēng)范,沒有霸氣卻有威性,炯炯有神。我叫了一聲父親,他“嗯”了一聲,似乎不悅。他走到我寫作業(yè)的老書桌邊輕輕地說:兒子,今天多燒一個包吧!我疑惑不解地望著他,父親那平靜的面靨冷若如霜,所以我不敢多問,也不敢對峙,只有接過祖先譜開始一個一個祖先寫下名字。這時我才知道母親的名字姓白名菊。我沉默不語,斜視父親一眼,只聽見父親再次平靜說道:給你娘寫清楚地址,不然收不到我們的祝福和禮物,兒子。我終于明白了生我的母親叫白菊,不聽話的淚水流落面頰,而我父親靜靜地走開了。
時間過去那么多年,每每看見真實的白菊花或者翻閱泛黃的父親生前留下的墨寶繪畫,我內(nèi)心的一股思念的潮汐涌來,吞噬了我的全部。
父親是勤勞的農(nóng)民,他也是一位民間畫手,他已離我遠(yuǎn)去三十三年了。
秋來了,葉兒逐黃,一陣一陣秋風(fēng)吹來,給我們特殊的一股涼意。
我再次回到故鄉(xiāng),踏上荒冢的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我找到了父親和母親的墳?zāi)埂D贡:?,隱隱約約可看清父親和母親的名字。我撫摸著父親的遺像,雖然很模糊,總有個父親形象圖還在,可是母親長什么樣子我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由于風(fēng)雨吹打以及陽光曝曬,父親和母親的墳?zāi)惯€在。我圍著他們倆老的墳?zāi)棺吡艘蝗?,腳步放得慢,矜持呼吸的聲音,很怕驚醒這位曾經(jīng)令我敬佩的老人以及日夜思念的母親。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父親已有九十五了,母親呢?歲數(shù)還是一個問號。
一堆黃土,長滿雜草,墓前不知什么時候長滿菊花,是不是父親在那里還是喜歡潔白如雪的白菊?我只有仰望天空,喟然長嘆。
一陣秋風(fēng)吹來,猶如一雙無形溫柔的手,搖曳著墓碑前的許多菊花,清香撲鼻,仿佛及牽扯我對父母雙親的思念。我跪下了,在這靜謐的山野又多了我一份對母親的思念,想見她美麗的容顏。
問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