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遠(yuǎn)近(隨筆)
我深知,幼兒園這個項目再也找不回當(dāng)初的快樂,當(dāng)初的舒心,當(dāng)初的愜意與悠哉了。首先,保安隊伍的人數(shù)少了,四個,似乎已經(jīng)定型了,除非等到舊的合同到期,新的合同簽訂時,服務(wù)費提升一大塊,不然還是得維持現(xiàn)狀;其次,保安隊伍里的人員也沒有以前那么精明能干了。這很正常,工資少得可憐,時間定在十二個小時,能來的就不可能是精明能干的。換一種語法來說,精明能干的又怎么可能回會來呢;最后,如班長老韓之所言,我們(唯老韓與我)畢竟在幼兒園干了有些年頭了,跟幼兒園里的各部門工作人員都太熟了。
熟,是件好事,但也未必是件好事。這個道理不僅老韓明白,我也明白,不然老韓也不會在我向李總提出這個月末辭職之后,竟也萌生了離開這里的想法,最近幾天,每天他都會跟我聊上幾句。
之前在《抑郁》那篇文章里我就了解到了老韓的想法,我認(rèn)為他的想法并沒有錯,保安這個行業(yè)本不值得干一輩子,那得是多么安之若素,多么頑疾纏身的人的選擇啊。
而關(guān)于老韓給出的“遠(yuǎn)近之說”,我亦認(rèn)同,想必他之所以打算離開,也跟這個論調(diào)有關(guān)。
由于現(xiàn)在我一直和老韓值白班,而另外兩個保安則一直值夜班,以至于我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總能看到住在我隔壁床上的老韓不是睡覺,就是玩著手機(jī)。除我們倆之外,再無一人,要是我們倆之中沒有什么值得用心去做的事(大多在我),我們倆總會在對著吸煙的時候聊點兒什么,最近聊的最多的莫過于他之遠(yuǎn)近之論調(diào)。
何為遠(yuǎn)?何又為近?相信這個已無需我過多解釋。由于我們倆跟很多工作人員走得太近,這才不免心生此慨。我們承認(rèn)這近距離于工作自然是利大于弊的,只是這份“利”當(dāng)中亦難免夾雜著諸多的“弊”。人情社會下的人情關(guān)系,既然距離近了,便要加以維持,精心呵護(hù),否則一旦分崩,不知道這層關(guān)系又會彈出多遠(yuǎn),保不齊得有兩個宇宙的距離。該如何維持,又該如何呵護(hù)?顯然定要超出正常工作責(zé)任的范疇才行,不然又怎么好意思稱之為“近”呢。
只是這么一來,我們的工作強(qiáng)度自然而然就會增加。我上述已經(jīng)說過了,這已不是所謂工作責(zé)任就能裁定的。恰如老韓之所嘆,“我還真就不怕他們(幼兒園里的一些跟我們倆較為熟悉的工作人員)命令我,因為咱可以不干,實在不行,我都敢直接找園長解決,不是咱的活兒,咱保安就是有權(quán)利選擇不干??晌易钆碌木褪撬麄兏抑v關(guān)系,講情分,‘麻煩你點兒事兒唄,韓班長’,‘辛苦你了,韓班長’,就這么一路軟語,一路拜托,你告訴我咋辦,毫無辦法,除非大活兒,咱確實是干不了,小打小鬧的,抬個桌子,搬倆板凳的,你根本就拒絕不了。就算現(xiàn)在咱們保安就剩下四個了,可半天真趕上有活兒,他們可以不去,咱哥倆不去行嗎?那以后還怎么處啊?!?br />
老韓的一席話不僅道出了他的心聲,同時也道出了我的心聲,即使我沒他那么好面子,臉皮薄,可有些人的拜托與麻煩,若我不在崗位,若我有閑時,是一定會去幫襯的。
人情社會的人情關(guān)系看起來不是情分就是面子,都是無償?shù)?,可實際上呢,大錯特錯,在這個世界上可能除了父母之愛,再難找到真正無償?shù)牧?。一些情分,一些面子,看上去不花一分錢,但實際上比起準(zhǔn)確而固定的好處費還要貴,這也正是人情社會的另類特色,這也正是人情關(guān)系的厲害之處。
大的我不敢胡言亂語,因為不曾經(jīng)歷過,但日常的小情小面,可謂每天都會生成,孤獨如我,亦難逃之。為什么后勤園長會請我吃喝,為什么后勤領(lǐng)導(dǎo)會大勺顛簸,為什么孩子家長與我閑扯,為什么后廚師傅水果幾多,真的只是因為我低微的身份,卑微的工資需要他們扶持幫助嗎?當(dāng)然不是,需要扶持幫助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多少個真的受到了相應(yīng)的扶持幫助呢。誠然,我非常感謝他們,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存在,我才深知原來自己還是有價值的,并非真的一無是處。而這種理解,這種感覺,恰恰是每一個人對人情社會之人情關(guān)系產(chǎn)生依賴的本質(zhì),無論高低貴賤,何妨三教九流。
由陌生到熟悉,又熟悉到更加熟悉,關(guān)系的提升究竟需要多久?其實也不需要多久,三言兩語間,一笑一謝間,一吃一喝間,你就能夠很敏銳地發(fā)現(xiàn)原本孤身一人的自己的孤立狀態(tài)一下子就跳進(jìn)人家的圈子里去了,變得不再孤立,甚至突然之間把自己都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了。類似這樣的圈子相信我們每一個人都會有些吧,反正我的確有些。
所以我才說,既然上天讓我們做人,我們就應(yīng)該順應(yīng)上天的意愿,別總癡心妄想于做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天涯自由客,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純粹的天涯自由客,即便如僧,如道,如儒,也不是。為什么?除開當(dāng)今社會罕有真正清凈無垢的僧、道、儒,即便有,佛作為僧這個圈子的信仰,使僧不得自由;老君作為道這個圈子的信仰,使道不得自由;孔子作為儒這個圈子的信仰,使儒不得自由。同樣的,情與錢作為全天下人類的基本信仰,那么人類又怎么可能真的自由呢。
回到前面,老韓又講了現(xiàn)在工作之難處。我理解,因為他也好,我也好,我們都不能真的拉下臉子來,與熟悉的人再度保持相對穩(wěn)定的距離感。我說過,真若那樣,距離一下子就會被彈出兩個宇宙之遠(yuǎn)。
當(dāng)然,我不排除老韓之所以打算離開幼兒園也跟我有一定的關(guān)系,因為我親口告訴他我去意已決時,他問過我一句,“這一次回家,還回來不?”我說,“可能回來,不過不是再回來干保安,而是旅游。”他聽著,沒有再說一句話。
想必有我在這兒,他作為班長也好,作為工作人員的熟人也好,無論干什么,都會沒有后顧之憂,起碼崗位是毫無問題的??晌胰羰请x開了,他的工作強(qiáng)度必定增加,他的責(zé)任心也必定增加,對于他來說,難免力不從心,難免思多于做,反而干也干不好,又特別疲累。一個人,一個收入卑微的人,又怎么能忍受這種心力俱悴的疲累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