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童年的冬天(散文·家園)
童年的冬天,真冷!
幾乎一進入冬天,屋后的莊塘就上凍了,一天不化,兩天不化,沒多少天就有幾寸厚了。每天一早起來到河邊拎水洗菜的奶奶或媽媽就用一段粗些的木棍敲那厚實實的凍。于是,“咚咚、咚咚”的敲凍聲就響徹在寂靜的鄉(xiāng)村上空。溫度低,前面敲開,很快就又結(jié)上了,下次拎水還得再敲。因為太厚,用棍子敲震手,父親就按了個榔頭專門敲凍,敲得多了,木榔頭上傷痕累累。
這么厚的凍,即使大人走在上面也沒有問題,所以,我們上學時往往逢溝過溝,逢港過港。當然,出于安全考慮,老師知道了要受到“處罰”的。放學后,幾個小男孩常拎著榔頭在冰面上找魚。上凍時總會有些魚在上來換氣時被凍住了,我們一眼就能看到那凍下銀色的一片,于是,用榔頭敲開,拿上早已凍得硬梆梆的魚。
天漸漸冷了,孩子們將夾祆里又塞進棉花。夾襖是那個貧困歲月特有的衣物。天冷了塞進棉花就成了棉襖,天暖了就抽出棉花當春秋衣穿,沒辦法。那時的農(nóng)村普遍都窮,難得做件新衣服。往往要到過年才能做上一件,難得做的一件新衣服還要等到大年初一才能穿上,那份焦灼,那種猴急,讓孩子們難捺。冬天能有棉襖棉褲穿著就很幸福了,有些孩子家里貧窮,外面大雪紛飛還穿著單衣薄裳,皴得都是裂口的小手凍得像饅頭,掛著鼻涕的小臉凍得發(fā)紫。有人問冷嗎,小家伙用袖子擦下鼻涕,嘴里犟著說不冷,小腿卻不由自主地瑟瑟發(fā)抖起來。
有雙暖和和的棉鞋穿在腳上就更幸福了,有的小孩冰天雪地還光著個小腳,還有的請人打雙“毛窩”穿著?!懊C”是用蘆花打成的。這蘆花在割的時機上大有講究,割早了花還沒完全開,絨子少,不暖和;割遲了,絨子又被風吹走了,也不暖和。只有剛開而又未全開的時候割了才最好。割了回來,曬干備用。稻草搓的細繩為經(jīng)緯,再用稻草錘“熟”做成底,“喂”進撕成一小綹一小綹的蘆花,“打”成鞋的形狀。這,就是“毛窩”,因為都是草做成的,因此穿著剋腳,又沒有襪子,好些人都被剋破了后跟,一走一瘸,所以大部分人用布將邊子沿起來。穿毛窩最怕雨雪,一著地,底子就潮了,這大冬天的,腳上踩著兩塊凍,那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就有人用木板鋸成鞋底的形狀,前后再釘上兩塊木頭,這就成了“木屐”,穿上它,好是好,就是走路得小心,否則,走得不好就會跌個跟頭。
班級的窗戶玻璃基本沒有,都是用些蘆柴扎著以擋風,其實擋住了大風,小風伴著寒氣依然充斥著整個空曠的教室。坐久了就冷得不行,小手上都是凍瘡,好像“爛山芋”一樣;一部分學生的腳后跟都被凍爛,血津津的,一走一瘸。上會課,老師知道孩子們冷,就說,我們“得”會腳吧,于是教室里頓時“得得得得”地響成一片,讓腳稍微暖和一哈子。一下課都擠到教室山頭,“嗨嗨嗨嗨”地相互擠著取暖,還美其名曰:擠鹽豆。
身處水鄉(xiāng),水塘、河里總長了很多的蘆柴(蘆葦),冬天每家都要分上一段。沒上凍時,就下水用刀割;上凍了,就站在凍上輕輕一踢,柴就在冰面以上齊嶄嶄地斷了。運回時就將柴捆放凍上,用麻繩一扎,在凍上拉回家去。當然,在凍上走也是要技巧的。腳要踩穩(wěn)實,否則一不留神就會來個仰巴叉,后腦著凍,生疼。
割回蘆柴,大人們將之分類,大的捆好站成排,等著開行的(經(jīng)紀人)帶人來買回去做席子、折子等篾器,小些的則留著打柴簾。這些簾子六尺長六尺寬,茅草繩做經(jīng),20路。聽說這些簾子都是運到遠方砌房子用的。那時小學生作業(yè)很少,放學后到睡覺前這段時間就被大人哄著打柴簾,搓草繩。剛開始還覺得好玩,小手把墜子甩得飛快,時間一長就膩了,雖然每張柴簾大人都給點提成,但漸漸失去了吸引力,以至對那些蘆柴恨恨不已,只巴望著能早點打完,可以出去痛快地玩玩。我因為喜歡看書,耐不住了就借口上廁所在那里過一陣書癮。
下雪了,鵝毛大雪漫天飛舞,那時的冬天每年都要下幾場大雪的。常常是睡覺前還是好好的天,第二天早上一開門,卻是一片銀妝素裹的世界。而且常常的都有幾寸深甚至尺把深,地上一走一個窟窿。記得鄰居趙二爺家門前因為要清出條路進出,兩邊的雪竟堆得有一人多高。
下雪了,最高興的就是我們孩子了,到路上、到社場上去滾雪團,那些雪團越滾越大,有的有一米多高,得幾個男孩才推得動。
堆雪人,柳籃做成帽子,用胡蘿卜做成鼻子,樹枝做成胡子,再用兩個大鈕扣做眼珠,這個雪人立即生動起來。
那時的麻雀還不是保護動物,甚至曾有一陣還位列“四害”。我們會掃上一小塊地方,灑上些米,篩子用個小棍支著,一根長繩引到稍遠的地方牽在手中。餓極了的麻雀從樹上飛下來,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邊跳邊興奮地叫著,看看沒有什么危險就埋頭吃起米來。慢慢來到篩子中間,遠處的我們一拉繩子,篩子立即扣上,來不及飛走的小家伙就被活捉了。晚上則約上三兩個同伴,拿著手電筒出去照麻雀。因為冷,麻雀都縮在檐下發(fā)抖,電筒照住,一動不動。一個照著,一個蹲著,一個踩著,手一捂,十拿九穩(wěn)。
太陽出來,雪開始化了,檐下的水“叭嗒叭嗒”地響,晚上上凍,第二天檐下掛著一溜長長的“冬鈴鐺”(冰棱),晶瑩剔透,陽光一照,美麗極了。
下雪天無法出去玩,柴簾也打完了,我們就圍著家里火盆旁烘火?;鹋枋怯赡喟秃椭榈静?、癟稻殼抹成的。厚厚的底,厚厚的邊,敦實而憨厚。要烘火得先在里面放上稻殼之類耐燒的東西,然后將鍋膛里剛滅了的火腳掏出來倒在上面,頓時,整個屋里暖和了起來。我們則抓些玉米來,放在火上。一邊炸,一邊還興奮地唱道:“叭啦叭啦”炸,一炸火盆大!一會,“嘭”“嘭”的聲音響了,一朵朵美麗的小白花盛開在火盆里;有些,則興奮地飛出火盆,跳到了地上。于是,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米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