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歲月滄桑話美食(散文)
一
我是大家庭出身,爺爺弟兄5個,父輩姑姑叔伯24個。母親曾給我講,剛解放那些年,一日三餐以粗糧為主,下地出工的勞力有饅頭吃,不出工的婦女和孩子,只有一日三餐。一大家子幾十口,一個鍋里攪稀稠,妯娌輪流做大鍋飯。開飯了,大人小孩一視同仁。各家的孩子,自己端碗打飯。端不了碗的圍在一個木槽旁,在木槽上鑿成的一個個小碗里,吃“手抓飯”。小孩子抓著自己“碗”里的,看著別人“槽”里的,誰吃得慢,吃了虧,小孩打架,大人鬧別扭,是常有的事。
我的老家在大山深處的農村。六七十年代,農民純粹靠天吃飯。風調雨順的年景,一家人尚能吃飽飯。若遇旱澇災害,糧食歉收,到了春季青黃不接,田間地頭挖來的野菜,樹上捊下能吃的嫩葉,都會下鍋當飯吃。開春的山韭菜,九月的野小蒜,那是山村野菜的極品?!熬旁滦∷?,香死老漢”的農諺,足以說明這種野菜的魅力!
我是六零后,小學初中上學得走幾里山路。午飯,夏天一塊饃,冬天一塊紅薯或幾個柿疙瘩。這既是主食,也是零食。饃是黑面饃,掉地上的饃渣,要撿起來。大人們常說,不干不凈,吃了沒病。吃紅薯父母不允許剝皮,要連皮吃掉。吃柿疙瘩,柿蓋下要啃干凈,柿胡吮過才可吐出。
那時食物匱乏,饑不擇食,山里能吃的野果,成熟季節(jié)都會摘來充饑:旦靈靈、酸棗、山葡萄、山栗子、山核桃,都是我童年記憶里上等的美味小吃。臨近山村的桑葚等不到成熟,毛桃核還沒長硬,又苦又澀,就摘來吃進肚里。山杏還是青色,看著就牙癢癢酸得流口水,擠著眼睛也要咀嚼咽下。柿子不軟,澀得轉不過舌頭,吃進去再“呸呸呸”吐出來,是常有的事。有一年,柿子剛泛黃,母親摘回一些放在窗臺上,吩咐我們:必須等軟了再吃,不軟下肚,腸子會澀爛的。我們姊妹幾個等不及呀,就在“軟”字上下了功夫,今天我去捏一捏,明天哥哥去捏一捏,后天妹妹去捏一捏,結果那些柿子,都被捏糊涂了,不能吃了。母親沒有打罵我們,只是苦澀地搖搖頭,把柿子放進了醋缸里。我們眼巴巴看著到嘴的柿子淋成了醋。
二
冬天里,母親會用炒過的啞巴玉米和曬干的柿皮,在石磨上磨成粉(老家叫操面)。小孩子忍不住饑餓哭鬧時,母親會在小碗里用涼開水拌一些。那沙沙甜甜的味兒,狼吞虎咽的吃相,貪婪地舔嘴的樣子,至今還能想起。曬干的紅薯片,是用來抵擋饑荒當糧食來吃的。熬米湯煮紅薯片是上好的營養(yǎng)粥。紅薯面,蒸成窩窩頭,壓成饸饹,筋道耐品,細嚼慢咽,吃進肚子里沉甸甸的,吃飽了的感覺真好。夏日從河里捉只老鱉,釣幾條小魚,逮幾只螃蟹,我們高興得像過年一樣!秋日的嫩玉米,用根小柴棍扎著,在母親做飯的火炭柴灰里培一培,那種最原始的香味,至今想起,還流口水!冬天取暖的木炭火盆,也是我們小孩“烹飪”的工具,等炭火燃過勁兒,大部分化成灰,我們抓來玉米粒兒,埋在熱灰里,只需幾分鐘的等待,火盆里便“噼里啪啦”一陣響,柴灰里炸出小坑,蹦出許多玉米花兒來,這種小吃,是玉米的原汁原味,好吃得很。
印象中的瓜子,是從老南瓜中挖出的籽兒。至于糖果花生,只有在過年節(jié)時,父親去古城趕“臘八”會,才會買回一些。可母親用小筐掛在高處,過年那天才會拿出一些讓我們姊妹分享。如偶遇炒爆米花的,各家的孩子從自家糧囤里舀來一瓢玉米,喜滋滋地先來后到等在那里。被煙熏火燎的師傅,像剛從煤窯里鉆出來一樣,臉膛黑乎乎的,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慢悠悠拉著風箱,手腳麻利地放爆,“嗵”的一聲巨響,一群孩子你爭我搶,撿拾蹦飛了的爆米花。那爆米花咯嘣脆,香噴噴甜絲絲的味兒,咂著嘴越吃越香……可那時爆玉米花,為了甜,要放進去“糖精”,也許這就是最原始的食品添加劑。這東西火氣大。有一次我吃多上火了,牙痛得哭天抹淚,滿嘴唇鼓了水泡,張嘴口角流血。
那時候一年到頭,難以吃上肉,小孩盼著過年就是過年有肉吃。誰家娶媳婦嫁女,大人小孩都盼著那頓席宴,提前留著肚子。平常人家宴客,八碗素菜圍一圈,一碗扣肉放中間,農村人把這種席面叫“帽席”,八個人八片肉,一人一片那是不成文的規(guī)矩。開席,一桌子人八雙筷子會齊刷刷伸向那碗扣肉。唯恐遇到不懂事的吃貨,一筷子把肉串去了。農諺說,吃一席飽三天,大概就是一頓飽餐,加上一片肉的那點油水吧!
這一幕幕情景,似一張張儲存在腦海里的黑白底片,?如今翻印出來,依然真真切切。歲月的滄桑?,訴說著曾經走過的艱難,訴說著幸福生活來之不易!
三
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暖了長城內外,大江南北。農村包產到戶,不再集體核算,記工分稱斤分糧已成過去。農民積極性調動起來了,家家缸滿囤盈,年年有了余糧。那時,我到外村當上了民辦教師。家里天天有白面饅頭、白面烙餅吃了。一日三餐都可以吃上細糧了。我每次出門,母親都會搭鍋用白土煮面豆(炒琪)。我咀嚼到的是泥土的清香,感受到的是生活的富足美好。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成了非農業(yè)國家正式工作人員。幸運的是,我趕上了糧食市場開放,城市戶口不再靠糧票供應,白面細米的來源,不再是父母從農田里刨來,不再是人工在石磨石碾上轉悠磨下的幾瓢白面,碾細的幾斤小米。成袋的白面要多少就能買到多少。山西是面食的故鄉(xiāng),我不僅秉承了母親的手藝,搟面條,蒸豆包,烙餅子,家常便飯:米祺、干面、蒸面、餃子……樣樣拿手,我還學會了做山西特色面食,如刀削面,拉面,刀撥面,貓耳朵,剔尖……我最拿手的是搓貓耳朵,把和好的面揉得溜溜光、搓細條切成面豆豆,兩手在小篦子上,用大拇指一按一擰,就變成薄薄的外條紋內平滑的小圓球,煮了炒食,筋道耐品,吃起來有滋有味。
九十年代中期,倆孩子漸漸長大,社區(qū)、學校小賣部里的小吃多起來。小孩們喜歡的零嘴也多起來,孩子們想吃啥,隨手就可以買來。特別是有了方便面,干食咯嘣脆,開水泡食方便快捷。巧婦有米了,我拿出看家本領,變著花樣,做出各種美味佳肴,來滿足家庭成員舌尖上的嗜好。那時最上等的飯,最合我們一家子口味的,就是豬肉大蔥餃子。星期天我與婆婆一起包餃子?!斑诉诉恕倍琊W,擼袖子和面,“嚓嚓嚓”搟面皮,變著花樣捏餃子。一家人分工合作,其樂融融。等熱氣騰騰的餃子出鍋,一家人圍坐在飯桌旁,第一碗餃子是要端給孩子奶奶的,而奶奶又讓孫子先吃。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一起分享著香噴噴的餃子,衣食無憂,母慈子孝,家和萬事興,那是滿滿的幸福感。
慢慢地,本地糧食市場活躍起來,東北南方的大米,在市場上流通了。本地不產大米,只要想買,糧油店里應有盡有。有了大棚,蔬菜已不分四季。冬季不再是儲存的蘿卜、白菜、酸菜的專利。寒冷的冬天,黃瓜西紅柿,南瓜豆角,吃什么有什么。不要說逢年過節(jié),就是平常日子,飯桌上,菜樣越來越豐盛了。蒸大米,不再是一鍋燴菜。冷拼熱炒,看著菜譜見樣學樣:水煮肉片、牛肉燉土豆、魚香肉絲、可樂雞翅……想吃哪種就下廚烹飪,端上飯桌。上班累了,隔三差五,節(jié)日假日,下館子撮一頓,真的是小菜一碟,不在話下!孩子們更是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披薩漢堡包,火鍋麻辣湯,薯條蘸著蕃茄醬。誰家有個紅白喜事,七大碟八大碗,雞鴨魚肉全上遍。說到過年過節(jié),真是吃啥有啥。品味各種美食,生活越來越好。感恩之情在心中涌動。感恩社會的進步,感恩祖國的強大。
四
超市的橫空出世,為一站式購物提供了方便。我們手頭寬裕了,逛市場,進超市,成了閑暇時的一種愛好。饃片、餅干、面包、瓜子、花生等等,成了我手頭常吃的零嘴。五花八門的水果,也成了購物籃里的常客:香蕉、桔子、菠蘿、荔枝、柚子、火龍果、獼猴桃……天南海北的水果,只要想吃都可以買來一飽口福了。生活富裕了,我及時告誡自己和孩子們:節(jié)儉是一大財源,是用不完的美筵。
隨著時代的發(fā)展,餐桌上,家鄉(xiāng)的特產,全國各地的美味熟食,也能買來消費了:平遙牛肉、清徐灌腸、德州扒雞、上黨臘驢肉、哈爾濱紅腸、六味齋醬肉……工作緊張時,打開冰箱,切盤即食,省時省力,方便又快捷。
大河有水小河滿。國家強大富裕了,家家吃喝不愁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好像已經吃膩了。人們的生活標準向更高層次發(fā)展。注意養(yǎng)生,吃出健康,成了舌尖上的主旋律。人們的目光好像也返璞歸真了,購物也更注意綠色環(huán)保。那些石磨粉,石碾小米,高掛枝頭的柿子,長在土里的紅薯,自生自長的野菜……這些沒打農藥,不下化肥的天然綠色食品,成了保健養(yǎng)生的需求。
高科技迅猛發(fā)展,購物也更新換代,手機成了人們的順風耳千里眼,不管是天南海北的名貴小吃,細點水果,面食快餐,點開搜索,足不出戶,快遞公司會大包小包,大盒小盒地送上門來。哪一頓不想做飯,不用下館,點開手機,什么“美團外賣”,什么“曹操跑腿”,不過幾分鐘,那真的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這些都是父輩們連想都想不到的美好生活,我們已真實地享受到了。每每于此,我百感交集,有國才有家。祖國強大了,我們的生活才會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br />
美食的變化,見證著新中國70年從貧窮到富強的偉大歷程。
回望來時路,那是70年風雨兼程,那是幾代人艱苦奮斗的結晶。品味美食,不忘初心,幸福的康莊大道,才能通向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