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青梅竹馬(小說)
阿滿得了腮腺炎,兩個腮幫子疼得厲害,看著床頭放著的熱氣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面,阿滿也絲毫沒有食欲。
阿滿覺得渾身無力,頭很燙,人很困,卻睡不著,于是,睜著眼,看著房頂,胡思亂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滿昏昏欲睡,眼睛慢慢閉上了。阿滿夢見自己坐在教室里,靜候數(shù)學老師發(fā)試卷。終于聽到老師念自己名字了,可是,為啥老師不公布自己的分數(shù)?難道自己考得不好?不可能!阿滿對自己的數(shù)學成績信心十足。
阿滿急死了,恨不得沖到講臺上奪下老師手中的試卷,看個究竟。奇怪的是,阿滿怎么也站不起來。阿滿越著急,老師叫自己名字的聲音就越大。阿滿被老師的聲音嚇醒了。
阿滿睜開眼,迷迷糊糊的,看看房頂,才明白自己做了一個夢。驚魂未定,阿滿又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阿滿循聲看向門外,發(fā)現(xiàn)虎子倚在門框上,伸進來半個頭。
阿滿終于明白為啥聽不見老師公布自己的分數(shù)了,在做夢的節(jié)骨眼兒上,虎子的叫聲打斷了自己的夢。想到自己被疾病折磨,好不容易睡著了,卻被虎子驚醒了,難得做個美夢,卻成了一場驚嚇,阿滿沖虎子大叫:“滾!”
虎子被阿滿的聲音嚇得一哆嗦,急忙把伸進門里的半個頭縮回脖子里,倚著門框,大氣兒不敢出。阿滿本就饑腸轆轆,渾身綿軟,大吼過后,更覺氣虛,不再吭聲。見阿滿沒有繼續(xù),虎子輕聲細語地說:“數(shù)學試卷發(fā)了,我給你帶回來了?!?br />
一聽到數(shù)學試卷幾個字,阿滿立刻來了精神,伸出右手,示意虎子把試卷拿給她?;⒆硬痪o不慢地打開黃色斜肩書包,慢條斯理地在書包里摸索,阿滿急得直拍床。
看到試卷上的分數(shù)后,阿滿的嘴角有了一絲笑意,九十八分,阿滿自己挺滿意。呆立一旁的虎子欲言又止,一副優(yōu)柔寡斷的模樣,讓阿滿的好心情立刻煙消云散。
“有話就說,不說就滾,煩死了!”
虎子不氣不惱,像是真做錯了什么似的,囁嚅著說:“全班最高分是一百?!?br />
聽到自己居然不是第一名,阿滿頓感眼前發(fā)黑,暗想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委屈,憤怒,無助,一起襲來。阿滿想哭,卻發(fā)現(xiàn)虎子還杵在旁邊,眼睛正盯著自己。
“看什么看,還不快滾!”
虎子像沒聽見一樣,站著不動。
“快滾!”阿滿使出全身力氣大吼,話音剛落,哭聲亦至。
阿滿把頭蒙在被子里,哭得痛徹心扉。不知道過了多久,阿滿終于哭累了,感覺嘴唇都變厚了。
阿滿用雙手慢慢拉下蒙在頭上的被子,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看見虎子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饑餓感向阿滿襲來,阿滿看看床頭的面條,咽了咽口水,可是,面條早就坨成一坨了。
未等阿滿開口,虎子就端著面條沖了出去。
虎子小心翼翼地端著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面條進來時,阿滿已經(jīng)背靠在枕頭上坐起來了,心情好了很多。接過面條,阿滿要虎子再去盛碗面條湯。虎子三步并作兩步,沖出房門。
虎子端著面條湯,阿滿用筷子將自己碗里的面條挑到虎子的碗里,挑到僅剩三分之一的面條時,對虎子說:“你自己去拿雙筷子,到外面把面條吃了,我這病會傳染的?!?br />
虎子拍拍胸口,說:“沒事,我身體好著呢,所有人都被傳染了,我也不會?!?br />
阿滿白了虎子一眼:“給你點顏色,你就想開染坊了!馬上從我眼前消失!馬上!”
虎子乖乖地端著面條走出房門,狼吞虎咽。
阿滿在家休息了一周,虎子就每天把講課內(nèi)容和作業(yè)告訴阿滿。阿滿才發(fā)現(xiàn),成績平平的虎子,竟心細如發(fā),做的筆記條分縷析。
驅(qū)走了腮腺炎,阿滿又活力滿滿地出現(xiàn)在校園。不同的是,再見虎子,阿滿的心底少了不屑,多了幾許溫暖。
一個冬日的早晨,阿滿早早到了校園,坐在座位上翻看《少年文藝》。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到了教室,說笑著,打鬧著,將寒冷逼到了屋外。上課鈴聲響起,數(shù)學張老師夾著書本匆匆走進教室,熟練地打開課本和講義,時不時地咳嗽兩聲,坐在離講桌不遠的阿滿,可以隱隱約約聞到一股煙味。
張老師環(huán)顧一下教室,發(fā)現(xiàn)虎子的座位上空著,正想問,虎子出現(xiàn)在教室門口,喊:“報告!”同學們的目光齊刷刷地移向門口,一個眼神特好的女生,率先發(fā)現(xiàn)了虎子的異常,“噗嗤”笑出了聲。大家開始在虎子身上找不同,才發(fā)現(xiàn),虎子前額的頭發(fā)被燒成了細小的卷兒,緊貼著頭皮,其他地方的頭發(fā)足有一寸長,放眼望去,就像是長勢正旺的苞谷地里,被壓倒了一片玉米株。情竇初開的年紀,愛美是第一要務(wù),可想而知,在同學們的眼里,虎子的造型多么有趣!
女生們笑得前仰后合,幾個調(diào)皮的男生瞎起哄,全班亂成一鍋粥,連張老師也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兒。
虎子本能地用手去捂那塊頭皮,囧得不知所措,似笑非笑,一抬頭,與阿滿的目光不期而遇?;⒆拥哪標⒌匾幌伦蛹t到了脖子跟兒,頭埋得更低了。
哄笑聲仍舊沒有收尾的意思,阿滿板著臉,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半側(cè)著身子,掃視了幾個聲音較大的同學,聲色俱厲地問:“還有完沒完了,你們的頭發(fā)就沒有被煤油燈燎過嗎?”全班立刻安靜了下來,張老師連忙圓場:“上課,上課!”
整節(jié)課,阿滿完全沒聽進去,她為虎子軟柿子般的性格而氣惱,卻又有一種憐愛和保護的念頭若隱若現(xiàn)。阿滿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zhuǎn)眼,離小學畢業(yè)僅剩一個月了,整個班級被濃濃的離愁別緒籠罩著。同學之間開始相互寫留言,贈送明信片。敢于當眾寫留言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祝福語,真正想在畢業(yè)后保持深度聯(lián)系的,都有自己的妙招兒。
阿滿和幾個小伙伴在院子里玩沙包,聽見堂弟在院子外叫自己,阿滿頗不耐煩,沖著院外問:“干啥?”
沒聽到堂弟的回答,阿滿丟下沙包走到院門口,被躲在門外的堂弟一把拉到一邊,遞上一個信封,一臉壞笑。阿滿低頭看看信封,沒有一個字,問:“這是啥,搞得神秘兮兮的?!?br />
堂弟不回答,示意阿滿自己看。
阿滿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抽出了一張明信片。阿滿掃了一眼,便被上面的圖案吸引住了。圖案中,右下角的紅花最搶眼,形似卷心菜。紅花的上方伸出兩根細細的花莖,莖的頂端各有一朵六瓣小花,白花在下,紅花在上。形似卷心菜的紅花左邊,有三朵橙色小花,并蒂綻放。橙色小花的左邊,有一根筆直的花莖,略高于橙色花朵,莖的頂端,有六朵淺橙色的小花,每朵都形似喇叭。明信片的左上角,是兩行白色楷體文字:“在這溫馨的花朵中,我采擷無盡的祝福?!?br />
阿滿的眉眼中流露出笑意,滿心歡喜地翻轉(zhuǎn)卡片,在看到背面的字跡時,阿滿的臉立刻陰沉下來,皺了皺眉頭,抬起頭,氣呼呼地問堂弟:“他人呢?”
堂弟假裝不懂,問:“你問誰?”
阿滿推了堂弟一把,恐嚇道:“你等著,看我等會兒不打死你!”
阿滿躡手躡腳地從大門溜向房后,沒走幾步,就聽見堂弟使勁咳嗽,阿滿加快了步伐,等走到墻角時,剛好看見虎子逃跑的背影。
阿滿氣呼呼地沖虎子叫:“站住!誰借你的膽兒?”
虎子收住步子,回過頭,指了指阿滿。
阿滿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個小石子,使勁朝虎子扔去,手上的明信片滑落在地,“致青梅竹馬”五個字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