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燕馨苒老師結(jié)婚了，嫁得一高大英俊的退伍軍人，自由戀愛三年，才配才，貌配貌，感情濃濃，天生絕配佳偶。
　　 這場美好婚緣，一時間在燕馨苒娘家和婆家掀起軒然大波。在那個還沒有太多自由戀愛的年代，悄然生情，愛得熾熱，愛得執(zhí)著，讓眾多沒有膽量的年輕人望塵莫及，只有羨慕嫉妒恨了。
　　 新婚燕爾才幾日，燕馨苒并沒有沉迷于蜜月的幸福中，而是回到她工作的學校。她喜歡這份工作，她愛這些孩子們，她也想自己的教書人生成就一番事業(yè)。
　　 老公卻離不開她，直接搬到學校守著她。正是新婚，可以理解。此時的燕馨苒看到老公這么黏人體貼，心里萌生了一種幸福感。
　　 “燕老師，新婚快樂！”
　　 “謝謝張校長。工作順利，萬事如意！”
　　 “燕老師，才結(jié)婚幾天，沒有在家多休息幾天嗎？”
　　 “沒有啊，我怕耽誤孩子們的課太多了，在家也沒什么事，就來了?！?br />　　 “燕老師有事業(yè)心，我代表孩子們謝謝你。你嫁了個軍人老公，走到哪，跟到哪，給你當護兵啦?！?br />　　 “沒有啊，他應該上班去了吧?！毖嘬败酆蛷埿ｉL說著話，回頭看去，老公李德平在她后面躲躲閃閃，像個特務(wù)似的，尾隨其后。她以為老公很關(guān)心她，心里很幸福，朝著老公擺擺手。“快點去上班吧，我沒事。”
　　 燕馨苒直接走進辦公室，和同事們打過招呼之后，開始準備課程，瞬間沉浸在工作中。有時同事過來，說上一兩句話，燕老師又進入課程準備中。忙碌之中，不經(jīng)意間，她感覺到辦公室后窗有個人影晃動，當她看去，卻什么也沒有，她也就不顧及這些了。
　　 燕馨苒走進教室，給學生們上課，心里非常高興，她回到了她最喜歡的講臺，又可以和喜歡的孩子們在一起了。
　　 “Goodmorning，class！”
　　 “Goodmorning，teacher!”
　　 “老師，新婚快樂！”學生們異口同聲的歡呼起來。
　　 “謝謝同學們，老師耽誤了你們幾節(jié)課，咱們今后要抓緊了，一起努力??！”
　　 “一起努力，加油，加油，加油！”
　　 燕馨苒開始傳授新課，與學生互動，這節(jié)課氣氛非常好。當燕老師在黑板上板書完幾個重要知識點，回過頭來時，卻見學生們竊竊私語，指向后窗。她分明看見后窗人影晃動，因為忙于上課，并沒有多想。
　　 幾日來，燕馨苒忙碌工作，身體很累，但是她總是感覺到有個人影跟著她，尤其晚上辦公室備課，到教室里上課，那個影子晃動得很頻繁，她以為自己累了，也許是幻覺吧，并沒有繼續(xù)遐想。
　　 好像每次老公都知道她什么時候回宿舍，總是準備好正好不涼不燙的茶水。
　　 “快喝口茶水吧，上課時間這么長，口干舌燥的?！?br />　　 “謝謝老公，你真好?！?br />　　 “我準備好了夜宵，你趁熱吃吧?！?br />　　 “不用了，我不餓。”
　　 “你多少吃點，忙碌半個晚上了。”
　　 燕馨苒好像一下子掉到了蜜罐里，幸福得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zhuǎn)，一點不餓，也要吃上兩口，老公多體貼，多溫暖。
　　 一天，燕馨苒走進辦公室，發(fā)現(xiàn)老師們在議論什么，見她進來，戛然而止。她并沒有多想，她也從沒想過老師們會議論她。恰好班主任孫海亮招呼她開個小短會，幾個同一班任課的老師湊在一起，小聲討論起來。
　　 沒有多一會兒，孫老師低聲說：“燕老師，你老公又來了?！?br />　　 “不會吧，在哪?”
　　 “后窗。不信，你去看看。”
　　 燕馨苒急匆匆地跑到辦公室后面，卻不見一個人影，她想肯定孫老師看錯了。
　　 “我老公去上班了，孫老師看錯了吧?！?br />　　 辦公室的老師們都笑了，孫老師臉紅脖子粗地欲言又止，一桌人沒再說什么，繼續(xù)開會。又過了沒多一會兒，一位女老師直接把燕馨苒的頭轉(zhuǎn)向后窗，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晃動了一下。
　　 那天放學后，燕馨苒回到宿舍，老公突然從門后給她來了個熊抱，把她搞高舉起來，她立馬陷入幸福之中，本來想問問老公是不是在辦公后面瞎轉(zhuǎn)悠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這天晚上，燕馨苒連著上了兩節(jié)晚自習，身體有點疲憊。走過孫海亮夫妻的宿舍旁，便敲門進入，碰巧夫妻倆都在，坐下來聊聊天。不大一會兒功夫，孫海亮神色慌張，眼睛示意燕馨苒出去看看。久日的疑惑不解，燕老師產(chǎn)生了莫名的興趣，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門外的一剎那，場面驚呆了她。
　　 真真切切就是他的老公李德平，像一個專業(yè)特務(wù)一樣把門偷聽。燕馨苒還沒緩過神來質(zhì)問，李德平消失在夜幕中。
　　 燕馨苒拖著疲憊的身體在夜色中緩緩而走，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著剛才的一幕，心里想著她最親最愛的愛人怎么會這樣？變得如此陌生。她有點看不懂他了，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鬼鬼祟祟，她要回去問個明白，這究竟是為了什么？
　　 黑暗的夜幕下，沒有多遠的距離燕馨苒走了好長好長的時間，她的雙腿象墜上了沉重的鉛塊，每每邁出一小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力氣。
　　 一直尾隨她的那個影子，卻沒有出現(xiàn)，她明白了以前所有跟蹤、偷看、偷聽，所有的老師們的偷偷議論，都是她老公造成的。一個曾經(jīng)的軍人，做出如此行徑，她覺得很丟人。
　　 燕馨苒真的對老公失望了。本應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又是一個威武的軍人，把興趣轉(zhuǎn)移到盯梢自己的老婆，這種卑鄙的行徑，不僅大大降低了一個男人的人格，也是對自己老婆的巨大侮辱。
　　 溫柔的象小綿羊一樣的燕馨苒心中開始升騰怒火，徑直走進宿舍，老公好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似的，又想獻出一場恩愛，被她憤怒地推開。
　　 這天晚上，他們第一次吵架，吵得很厲害。老公撕去溫和的外表，聲音提高了八度，她被嚇住了。她聽明白了，偷走她心的男人，并沒有把心全部給她，留著一半防范著她，不相信他，怕她背叛。她傷心地哭了，淚濕枕巾一大片。她心里那個體貼的老公卻沒有安慰她，頭放枕頭便呼呼大睡，進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早上李德平象什么事也沒發(fā)生過一樣，早早起床做飯，都是燕馨苒愛吃的，她卻一點也吃不下，發(fā)現(xiàn)自己和一個帶著面罩的人一起生活，心里開始疼痛。
　　 只有回到辦公室，走進課堂，燕馨苒才能暫時忘記這些煩惱。
　　 生活要繼續(xù)，燕馨苒不再關(guān)注老公對她的監(jiān)督，隨他去折騰。反正她壓根就不想有什么背叛，她只想安心工作，教出一批好學生，實現(xiàn)自己的教育理想。
　　 老公并沒有收斂他的作為。他看著善解人意的老婆，還有個嬌人的模樣，老師、學生都喜歡，校長重視，分明就是個小妖精。心里那個氣呀，直接挑戰(zhàn)著一個軍人的理智，他決不允許一切來犯之敵。
　　 燕老師開始明白老公這是一種不正常的愛，一種把她當做私有財產(chǎn)保護著的愛，限制了她工作和生活上的好多自由，但是她選擇忍耐。她盡量避開和男老師單獨聊天，碰個照面，慌忙打個招呼，匆匆過去。盡管如此，依然回頭時她會發(fā)現(xiàn)老公跟蹤的影子，甚至老公應該上班的時間段，卻像幽靈一樣跟著她，晚上更甚。
　　 卿卿我我的婚姻生活很快爭論多了起來，圍繞的話題都是無中生有的內(nèi)容。但是不管爭論多么激烈，甚至燕馨苒失眠半夜，第二天李德平從不提及不愉快的話題，一如既往地買菜做飯，照顧有加。燕老師在恨與被強加的愛中變得麻木，她不知道想象中美好的婚姻生活為什么會變得這樣令人窒息，這真不是她想要的。
　　 周末，幾個女同事相約一起到城里買衣服去，李德平看了看一起去的沒有男生，很支持。
　　 “多拿一點錢，不夠的話我去拿?！?br />　　 “燕老師好幸福，老公多愛你呀?！蓖聜儑K嘖贊嘆，燕老師看似又被幸?；\罩了。
　　 燕老師買回來新衣服，穿上給老公看，老公欣賞之后皺起眉頭。
　　 “收起來吧，別在學校穿。”
　　 “為啥？”
　　 “你看你那小模樣，穿上這件衣服，和小妖精一樣勾引人，我不放心?！?br />　　 “你又來了，我是啥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嗎？”
　　 “我放心你，不放心別人?！?br />　　 “我偏穿給別人看！”
　　 “你敢!”
　　 李德平?jīng)_上前去，三五兩下從燕老師身上扒下新衣服，鎖到柜子里，燕老師委屈地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幾個月過去，燕老師肚子依然平平，沒有動靜，李德平沉不住氣了。
　　 “你身體是不是有毛病，怎么懷不上？”
　　 “我是想把這班學生送到畢業(yè)，不然耽誤了孩子們的一生前途?！?br />　　 “不是吧，你心里有人吧，你能有那么高覺悟？”
　　 “隨你怎么想，我不想要就是不想要，我有權(quán)力管理我的身體?！眰z人不歡而散，燕馨苒甩門而出，才結(jié)束了糾纏。
　　 此時的燕馨苒從困頓中開始清醒，她感覺到結(jié)婚后她的教育人生變得艱難了許多，不理解她的老公不但不懂得怎樣支持她的事業(yè)，而且因為性格多疑、不信任給她帶來許多麻煩，弄得同事們開始躲著她，她變得孤獨寂寞，遠離了人群。這對于一個愛說愛道、熱情爽朗、善解人意的她該是多大的折磨呀？
　　 看到同事們遠離燕馨苒，李德平心里暗喜，再也沒有男人湊近老婆，他心里有一種勝利者的喜悅。他的工作不重要，大不了可以不干。老婆是跟一輩子的人，必須完完全全擁有，不能給任何人留下一點機會。他要把自己的女人緊緊地攥在手里，含在嘴里，即便是化掉，也要吞進自己肚子里。
　　 軍人的霸道、不可侵犯、不可戰(zhàn)勝，在李德平心里燃燒著。他根本不去為燕馨苒去想，更不管她有什么理想，他只知道她是自己的女人，她的一切應該男人說了算。
　　 實事上，李德平確實很愛自己的老婆，從認識到娶回家里一直視若珍寶，一個大老爺們，心細、溫和、小心翼翼哄老婆就說明了一切。他心里越愛自己的老婆，就把老婆當做寶貝一樣占有。他扮演了一只狼群里的公狼，不停地游走在母狼周圍，唯恐其它公狼走近。
　　 他并不是真正意義的愛自己的老婆，因為他限制她的自由，也并沒有給她由內(nèi)而外的幸福感。老婆表現(xiàn)出的任何反抗都被他壓了下去，他不允許自己的女人有任何違背，他像軍人一樣要求自己的女人完全服從。每次施威之后，他立馬變成一張笑臉，端茶倒水，灶臺上忙碌，全心全意服務(wù)，一次次把燕馨苒溫暖。恩威并治，慢慢耗盡燕馨苒的追求和毅力。
　　 矛盾不斷反復之后，燕馨苒變得異常冷靜，老公的自私占有讓她心里很氣憤，之后李德平的討好，她覺得都是假惺惺，令人討厭。燕老師覺得夫妻雙方應該給對方充分的自由空間，事業(yè)上的支持，生活上的照顧體貼，并且有一種正的能量流動，比翼雙飛，才能感動彼此，才是真正的愛情。
　　 但是，李德平一個粗人，思想哪有這個高度，老婆就是自己的女人，完完全全的私有財產(chǎn)，服從他的意志。倆人思想沒在一個層次，或者說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不可能奏出同一頻率的曲子。然而，燕馨苒很要面子，也不想往離婚的方向去想，盡管還沒有孩子，她很傳統(tǒng)，她選擇了忍耐。她還是努力勸自己相信老公很愛她，雖然是自私的、占有的愛，還是選擇不再反抗，認命吧。
　　 年輕的燕馨苒當時并不明白，命運都是抗爭而來的。她還不懂：世界上最大的悲哀是堅持了不該堅持的，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她的妥協(xié)和不反抗并沒有換來和平的環(huán)境，以至于后來李德平更加變本加厲地擠兌她。
　　 一天晚上，燕老師沒有晚自習，在宿舍歇息，突然傳來敲門聲，是班主任李海亮。
　　 “燕老師，今晚八點咱們開個任課老師碰頭會，針對幾個偏科生的問題?！?br />　　 “燕老師身體不舒服，不去開會了，你們看著辦吧。”李德平搶先替燕馨苒拒絕了去開會，燕老師氣的目瞪口呆，她不想讓老師們知道老公的丑惡嘴臉，她很愛面子，但是她很想?yún)⒓舆@個碰頭會，因為幾個外語偏科生的問題令她頭疼。
　　 “好吧，燕老師好好休息。”孫海亮走了，燕馨苒和老公又是一場唇槍舌戰(zhàn)的大吵，李德平發(fā)了軍威，摔了桌子上的花瓶，燕老師被嚇倒，無助地哭了。
　　 “老公，我想去辦公室靜靜，心里好亂?！?br />　　 “不行，在宿舍靜靜吧，我守著你。”
　　 “李德平，我想去辦公室備課不行嗎？”
　　 “不行，誰知道你心里想著哪個男人?！?br />　　 “你太霸道了，你憑啥干涉我的工作呀？”
　　 “我是你的男人，再說今晚不是你的班，想備課，就在宿舍。”
　　 燕馨苒心一下涼透了，她被婚姻軟禁了，失去了基本自由，令她窒息。她想反抗，抗拒不過威武的軍人霸道；她想擺脫，只有離婚，然而……
　　 這又是一個無眠之夜，燕馨苒聽著老公此起彼伏的酣睡聲，心里開始滴血，眼里的淚水開始泉涌。
　　 要婚姻，就不能要事業(yè)。二者成了水火不能相容，必須抉擇了。燕馨苒摸著自己的肚子，感覺到一個生命發(fā)出的召喚，母愛征服了一切。
　　 第二天，燕馨苒忍痛割愛，向校長提交了一封辭職信。她是萬不得已，自斷前程。她顧不上想太多，先擺脫目前令她窒息的困境吧。
　　 “燕老師辭職了，是真的嗎？”
　　 “不會吧，燕老師那么愛教書，那么愛她的學生們。”
　　 燕馨苒在宿舍收拾完自己的被褥、書籍、用品，打包成捆，然后到辦公室向老師們一一道別。李德平騎來三輪車，裝上所有。老師們戀戀不舍地相送，如果是課間，她的學生們出來，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個依依不舍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