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楓】顧山兒的今生往事(微小說)
省城的大街上,并沒有因為入冬而受到任何影響。反倒是人比以往更多了起來。
溫暖的午后,顧山兒一個人站在餐館門前,怔怔地望著不遠處的那個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餐館開業(yè)不到三個月就變成這個囧樣子。
就在三個月前,他還是一家寫字樓的經(jīng)理,專門負責企業(yè)策劃和文案的事。對于一個職場新人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搶手的職業(yè)??缮絻旱哪樕咸焐拖翊髁艘桓惫掳恋拿婢?,從來都是沒有笑臉。一天當中除了接待、開會,就是埋頭伏案寫東西,要么喝茶,擺弄辦公室那些高大的綠植。生性好靜的他似乎一直沒能融進這個小圈子。
其實,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山兒正直,有公心,而且還是個熱心腸,當初入職老板正是看重了他的人品,待人接物更是沒得說。然而,就是這個處處憐憫旁人的人,卻沒少挨別人的套路和使絆子。
家族企業(yè)勾心斗角的事時有發(fā)生。輕則相互冷戰(zhàn)誰都覺得自己是主子,誰都不服誰。重則單挑、約架,非要弄個灰眉土臉招人不招見。如此陋習,哪個都知道是誰在攪局,可偏偏像山兒這樣外人就是管不得。
所以,自從有了辭職的打算,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路總是要自己去闖的,何苦要做一條繩上的螞蚱?
若是在農(nóng)村或許還可以守著一畝三分地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而今呢?既然從那扇大門里走了出來,難道還能幻想著靠一點可憐的面子討到半分錢?
人都是這樣吧,一件事在沒有做之前總是趾高氣昂的,哪里會想到以后會遇到什么麻煩,經(jīng)歷多大困難,被多少煩惱左右呢?
有那么一段時間,顧山兒從出租房到鄉(xiāng)村集市,再到人力市場、汽車站、火車站,北營的大街小巷到處都能看到他的影子,就連那輛飛鴿自行車也是不堪重負,像極了他醉酒的樣子。
這世上所有的事都不是憑著想象就能輕易得到的。當初怎么就沒有想到這么難呢?
為了開店,他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墒悄切┯绣X有勢的親戚,誰又愿意幫襯這個傻小子?
后來,他終于還是開竅了。或者說以往那張比紙還要薄的面子現(xiàn)在可以徹底放下了。山兒鼓足了勇氣撥通第一個長途電話。“嘟、嘟、嘟……”電話是通著的,他的嘴角也泛起一抹久違的笑意,然而片刻便消失了。電話那邊的伯父聽說是借錢,三下五除二的就用一些不痛不癢的話搪塞了過去。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電話都撥出去了,都是如出一轍:“孩子結(jié)婚借一屁股債”、“家里蓋房子花了不少錢”、“銀行的款還沒還上”……
顧山兒啊,你真真就是丟人現(xiàn)眼!蹲在省城繁華的街頭,他又一次陷進撕心裂肺的無助中。是他太高估自己了,在人情世故面前他早該預料到會是這種結(jié)局。
后來還是外地的一個哥哥借給他兩千元錢。加上自己打零工掙到的零散收入,算是攢夠了。這著實讓山兒激動了好一陣子。
繁華的城中村,可謂是居民樓、學校應有盡有。當然,經(jīng)商的買賣也是一家挨著一家。他和好友就選了一間臨街的商鋪租下,面積不大,出門就能看見雙塔。
為了省錢,他只是對租來的店面做了簡單的裝修,店招、廣告牌是自己寫的,從選址到開業(yè)前后沒用半個月時間。當然,開業(yè)也是靜悄悄的,沒有鮮花、沒有祝福。因為是和好友一起開的,一切從簡自然也是兩個人先前就商量好的。
餐館的布局別致優(yōu)雅,是山兒喜愛的風格。用廢木料拼湊的小方框,里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的雜志、書畫。用塑料桶裝飾的暖色燈,當光線與咖啡色的玻璃臺面重疊時,可以折射出大片暖心的鏤空文字。一串串長長的風鈴,讓進進出出的大人小孩臉上都洋溢著喜慶和笑臉。門口的招牌上寫滿店里所售的特色吃食。一個顧客留言薄上面寫滿密密麻麻的文字,其中有一條:“看你的樣子是很喜歡讀書,你的夢想一定不是開這家餐館吧,加油!”
是啊,顧山兒的夢想遠不止開這間餐館,可眼下這形勢還能怎么樣啊!
山兒的店開的很順利。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靠著跟母親學來的幾種菜系竟然能讓店外排起長隊,靠著一鍋韭菜盒子能讓他的早點賣的風生水起。可是誰能想到,這看似風光的背后卻是入不敷出呢?
相信一個人沒錯,但不能太過執(zhí)著。他常常想起上班時曾讀到的一篇文章《信任是最大的認可》,而今在山兒的身上卻怎么就不好使了。似乎預示著危機隨時都可能爆發(fā)。
九月的省城連日陰雨,多少還是影響到店里的生意。就在此時,山兒的女友也提出要回家見見彼此的父母。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可不短了,本來夏天就打算回去的,硬讓這開店把時間都耽擱了。于是,一起開店的好友借機歇息,餐館在九月中旬便掛起了牌子暫停營業(yè)。
都說男人是個善變的動物,女人呢?可能除了善變還有那么一點點捉摸不透吧。
那次塞北之行,似乎早已注定是沒有結(jié)果的。同樣生活在農(nóng)村,同樣是種地務農(nóng),可兩個家庭一旦有了懸殊那都不好說。山兒家窮,姊妹五六個,既無錢又無勢,閨女都是聽娘話,不是?
顧山兒一個人坐在返程的大巴車上反復的思考著,想到傷心處眼里不由得又浸滿淚水。這是他的初戀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返回省城的第二天顧山兒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再沒去餐館,而是騎車子徑直向服裝城奔去。他是要去看火車的,從那個鐵道橋望下去,就可以看到進進出出的綠皮火車,時不時還會發(fā)出哐啷哐啷的刺耳的聲響。如果沒有這些鐵絲網(wǎng)隔離,他真的會跳下去……
他再次到餐館的時候,大門上已經(jīng)貼上“此屋出租”的標識。三個月時光就是以這樣簡單的方式宣告結(jié)束了,兜里依然是空空如也,黝黑的臉上更是多了不少憂郁。山兒一個人怔怔的站在餐館前,他日若再回來,那街尾的巷子可還有記憶?那巷子里的孩子們可還相識!
顧山兒走了,都說他是帶著自己的夢想獨自北上了。他當工人,做老師,后來還把自己的經(jīng)歷寫成一部人生游記。他是作家,進了作協(xié)?!秵柷椤繁闶撬牡谝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