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父子三人(小說)
王莊村的早晨,天氣格外晴朗,天空上沒有一朵云彩,處暑已過,村周圍的莊稼一片蔥綠,谷子已發(fā)了黃,白露一過,就能開鐮收割了。突然卻傳出了一條爆炸行的新聞,打破了村莊的祥和和安靜;馬二階死了。馬二階才三十多歲,身強力壯,怎么會死呢?善良鄉(xiāng)親們聽到這個消息后,都急匆匆地向馬二階家走去。
人們常說;女兒哭爹娘是入天入地,女婿哭丈母是騾馬放屁,爹娘哭兒是驚天動地。馬二階的爹爬在馬二階的墳頭那個哭??!哭的肝腸寸斷,一聲一聲地喊著:“二階、二階,你爹我以后可再也看不到你了啊!都是你爹我害了你啊!”一滴一滴渾濁的老淚流在墳墓上,兩只手狠狠地扒著墳墓上的沙土,手指被剛挖出新土里的尖石塊劃破,鮮血淋漓,誰也勸不住。二階是他的愛子,大階二歲的時候就生下了二階,于是就把大階送到他姥姥家,直到大階十六歲的時候才回來,所以馬二階的爹娘看著二階比大階親的多。送葬的鄉(xiāng)親們,看著哭的可憐的馬發(fā),就把馬家父子平時的種種不是忘卻了,也都陪著流下了淚水。
馬二階的爹叫馬發(fā),小名發(fā)發(fā),他爹給他起這樣名字,就是想讓他趕快“發(fā)發(fā)發(fā)發(fā)”。他如了他爹的愿,發(fā)了。財產不是很大,但在王莊村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戶。馬發(fā)家的院子有將近一畝大,蓋著二層小樓,院子里東西都蓋起了廂房,空地上種著花花草草。院子中間有一顆高大的槐樹,槐樹下放著一個躺椅,躺椅旁邊放著一個石桌,在槐花怒放的時候,馬發(fā)每天會泡上一杯菊花茶放在石桌上,在躺椅上躺一會,看著一朵朵槐花飄落,別提多愜意了。
馬發(fā)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馬大階,二兒子叫馬二階,意思是讓兩個兒子一個臺階的上,兩個兒子也不負期望,各自都在縣城里買了兩套房,一輛車??商崞鹚业陌l(fā)家史,有好多的不齒,別說本村的人們,就是三里五鄉(xiāng)的人們也能津津樂道地說出幾件有趣的故事。背地里人們提起馬發(fā),不叫他馬發(fā),叫他馬勾,意思是他就像鉤子一樣能勾住別人。兩個兒子也不叫大階、二階,叫大剝、二剝,意思是和誰打交道都能剝一層皮。
馬發(fā)十幾歲的時候,小伙長得不錯,臉盤白白凈凈,個子雖然不是很高,但身材端端正正,很墩實,很有力氣。有力氣的人就飯量就大,吃的多,可家里很窮,經常吃不飽,肚子餓很難受。他常常想著如何能吃飽飯。后來聽別人說當兵能吃飽飯,并且吃的很好。于是他不顧父母的反對,堅決要求入伍。在部隊里,馬發(fā)痛痛快快的吃了幾年,白騰騰的二兩面的肉包子,大部分的戰(zhàn)士們都吃個四五個,馬發(fā)能吃十個,晚上躺在床頭上,善于盤算的馬發(fā),算計著自己當兵比別人合算的多。義務兵期滿后,他沒有提干,本該退役,可他堅決要求超期服役,整整當了七年的兵。當兵久了,成了兵油子,星期天沒事就去會老鄉(xiāng)。七年兵當下來,凡是本縣的同一年的兵,他基本上都認識了,并且通過戰(zhàn)友們的相互介紹,他知道每個戰(zhàn)友復員后干什么了。
馬發(fā)復員后,國家有了新政策,復員兵不再安排工作。正好社隊企業(yè)要在王莊村招一個拖拉機手,本來大隊已有了人選??神R發(fā)嘴甜,叔叔長叔叔短的叫個不停,又買了兩盒好煙,把村支書拉攏了。于是,他在社隊企業(yè)的礦上當了一名拖拉機手,在當機手的期間,常常用業(yè)余時間幫親朋好友拉一些東西,當然誰都不會白用,大錢不多,吃的喝的他家里都不缺了。同時他發(fā)現(xiàn)拖拉機的活很好找,運費也不低,他盤算著,如果自己買上一臺拖拉機最好了,又能掙錢,又能搞關系??少I一臺拖拉機得一萬元左右。那時候人們的工資很低,國家干部一個月的工資才五六十元錢,剛開始改革開放,有錢的人家很少,去哪里弄錢呢?經過幾番思考。馬發(fā)想出了辦法;首先去找戰(zhàn)友借,然后再找丈母娘要。那時候,物質還很匱乏,餅干還是走親的最佳禮品,馬發(fā)咬咬牙,去找那個戰(zhàn)友借錢就提上兩盒好餅干,兩瓶香油,如果是在城里上班的,就再拿上幾包家里的土特產。當然,他知道那個戰(zhàn)友有錢他才去借。見了戰(zhàn)友首先把買了拖拉機特別能掙錢吹噓一遍,然后再和戰(zhàn)友說:“我的老戰(zhàn)友啊!我們可比親弟兄還親,難道我掙了錢還沒有你的?!睉?zhàn)友們看見馬發(fā)出手闊綽,嘴又甜,以后有了用得著他的地方,他肯定幫忙,于是就把錢借給了他。然后他又去他丈母娘,馬發(fā)的丈人,年輕的時候在煤礦上下煤窯,危險大工資高,退休后,領著退休金,有一筆存款躺在銀行里,老丈人有兩兒兩女,按說老人的財產輪不上馬發(fā)??神R發(fā)嘴甜,不叫爹娘不說話,老人有了用人的地方,馬發(fā)跑到最歡,恨不得把丈母的襪子和鞋給穿上,丈母娘夸他說:比親兒子還親。盡管老丈人一百個不愿意把錢給馬發(fā),丈母娘還是偷偷地給了他五千元。后來老丈人有病去世,老丈母有了病,馬發(fā)再也不到跟前,還振振有詞地說:她有兒子,我算老幾?
拖拉機買上了,馬發(fā)利用這幾年當機手積攢下的人脈和渠道把買賣干的順風順水,加上飯能吃飽了,他有的是力氣,別人一天能跑三趟,他總能跑四趟,別人干了活不好結算,他有戰(zhàn)友的幫忙,到手的錢只能多,不能少。他的一個戰(zhàn)友管著一家大型煤場,于是他就把這個煤場的運輸活全包下來,然后他再轉包出去。幾年下來,腰包掙得鼓鼓的,二層樓蓋起來了。這段時間和當煤場廠長的這個戰(zhàn)友可好了,經常約上老戰(zhàn)友去飯館里喝幾杯,家里有了什么新鮮蔬菜總先給老戰(zhàn)友送去,過年的時候,白白地豆腐,黃黃的棗糕,早早地給戰(zhàn)友送過去,戰(zhàn)友家有了什么苦力活,不用戰(zhàn)友動手。幾年后,國退民進,煤炭放開經營,戰(zhàn)友下崗了。再給他打電話,讓他給幫個忙,他打起了哈哈:我這幾天忙的要命,過幾天吧!再給他打電話,干脆不接了。
幾年后,馬發(fā)的兩個兒子也長大了,小伙子長得簡直就是馬發(fā)的翻版,很帥,都不是念書的料。初中畢業(yè)就不上學了,馬發(fā)經常教育兩個兒子如何做人;誰有用,咱就和誰近。那時候,村民蓋房子都是義務工,如果是村干部家蓋房子,或著是能幫忙辦事的人家,馬發(fā)是父子三人去幫忙,如果你是老實巴腳,一點用也沒有的,好話說盡,他也不會去。在馬發(fā)的調教下,兩個兒子也是格外的精明,和小伙伴們、同學們玩起來也是不吃一點點的虧。馬發(fā)盤算著三個人開一臺拖拉機不能發(fā)大財。再說雖著社會的發(fā)展,經濟的繁榮,搞運輸?shù)囊徊糠秩速I上了汽車,拖拉機不在像以前那么吃香。該讓兩個兒子干什么工作呢?盤算來盤算去也想不上好去處。他又開始頻繁地會戰(zhàn)友,讓他們給想辦法,故伎重演,帶著兒子給有權勢的戰(zhàn)友幫忙。機會來了,他的一個戰(zhàn)友叫來順,退伍后在一家外貿公司上班,給馬發(fā)攬了好多活,馬發(fā)也經常給老戰(zhàn)友些送土特產,來順的妻子郭婷婷在商業(yè)百貨門市上班,商業(yè)局改制的時候,她看中機會包下了幾間門市,她人厚道,善經營,買賣干的很火。馬發(fā)看著來順家住著樓房,家里有全套的現(xiàn)代化家具,羨慕極了??山荒陙?,婷婷身體不佳,兩腿不能多走路,進貨有些困難。來順早九晚五地上班,幫不了妻子。他想起馬發(fā)的大兒子又機靈又勤快,就和妻子商量說:“讓馬發(fā)的大兒子馬大階和你入伙,他精兵力壯,咱有現(xiàn)成的買賣,讓她多賣點力氣。”來順的妻子郭婷婷聽別人說起過馬家父子在他們村里很奸猾,威信不高。她有顧慮,怕他們不厚道,靠不住,再把自己的買賣搶了。來順說:肯定不會的,這么多年的戰(zhàn)友情,他們怎么能辦缺德事?婷婷答應試一年看看。當來順把這個打算告訴馬發(fā)的時候,馬發(f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動的差點跪地致謝。感恩代謝地說:“大階,你叔叔、你嬸嬸就是你這輩子的恩人。”并信誓旦旦地保證:掙的錢大階少分點,只當是學徒的??粗缸觽z誠懇的樣子,來順媳婦婷婷也就放心了。
入伙后不久,婷婷的腿疼病也好了,大階人也機靈,謙虛又肯賣力氣,對郭婷婷也尊敬,業(yè)務不熟,婷婷就一點一點的教他,一年買賣干下來,利潤豐厚,厚道的婷婷看著大階也出力,就把利潤平分了,馬大階拿上錢喜顛顛的走了,承諾下少分利潤的諾言沒有兌現(xiàn)。婷婷嘴上什么也沒說,好像有一些陰影在心里閃現(xiàn)。幾年后,大階在縣城里娶了媳婦買了房子,發(fā)展了很多關系,在買賣上也能獨擋一面了,看著年紀越來越大的郭婷婷,干事情沒有以前利落了,心里很堵,感覺很吃虧,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不叫嬸子不說話了,每天睡在床上盤算著,這攤子買賣都是我的該多好??!他和他爹說了他的想法,讓他爹給他想辦法,他爹覺得還不是時候,讓他再耐心地等等。
馬大階安排好了,馬發(fā)念念不忘馬二階,本來和郭婷婷的買賣他是想讓馬二階干的,可郭婷婷愿意讓大階干,再著,馬二階說不愿意干買賣,愿意去學廚師。上了一年廚師學校,然后去飯館里當廚師,一年換了三四個飯館,到哪里都覺著吃虧不合算,晃蕩了幾年也沒有掙上錢。馬發(fā)那個急?。》瓉矸サ南氩怀龊棉k法,那天他去來順家,正好來順的一個朋友叫高峰,是搞建筑的,于是,三人就喝了起來。幾杯酒下肚,高峰的話多了起來,說他承建的工程如何如何掙錢,說著無心,聽著有意。馬發(fā)把酒一杯一杯地敬給了高峰,并且把高峰的家庭住址、公司所在打問了個清清楚楚。幾天后,馬發(fā)提著兩條大魚、一籃子土雞蛋、一捆純真的紅薯粉條送到了高峰的家里,說是來順介紹讓他來的,讓高峰一定在他的建筑公司里給他兒子馬二階安排個職位,那時候,房地產正是剛剛起步的時候,高峰公司的買賣確實也紅火,也需要人,就一口答應了,先讓他給公司的員工做幾天飯,合適的時候再做安排。
馬二階在他爹的調教下,和他爹一個秉性,見了高峰,不叫叔叔不說話,鞍前馬后的伺候著,那個親熱勁啊恨不能背著高峰走幾圈。
高峰看見他小伙長得帥,人又勤快,對自己又忠誠,就出錢讓他去學工程監(jiān)理和測繪,學成歸來后成了公司的中堅力量,收入很好。
馬二階安排好后,馬發(fā)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天天心花怒放。這時候馬大階又在跟前嘀咕起來,說一天也不能忍耐郭婷婷了,得想辦法把她擠走,在一次酒桌上當著他姨夫的面說出了他的打算,他姨夫是個有良知的人,說他:你不能這么干,如果你不愿意合伙干買賣了,你可以走,另開鍋灶。你不能把人家擠走。馬大階逞著酒勁說:“好,我聽姨夫的,明年我就單干,我另找買賣?!瘪R發(fā)聽后嚇壞了,他對大階的能耐還沒有驗證,這里有現(xiàn)成的買賣,另起爐灶可不是容易的事,誰都知道買賣是養(yǎng)起來的。他一次又一次地和兒子密謀,告誡兒子千萬不能撒手。大階說:要不就把她想法擠走。馬發(fā)說:“行,咱找機會?!?br />
機會來了,百貨公司雖然改制了,但百貨大樓還是國有資產,有一位茍經理負責管里。郭婷婷是個本分人,平時只是兢兢業(yè)業(yè)的把買賣干好,按時把房租繳清,和經理沒有多少來往。經理正是壯年,柜臺都承包出去了,基本沒什么事,他酗酒如命,經常喝的醉熏熏的,和馬大階熟知后,馬大階父子對當官的有一種天生的諂媚,經理拿杯他到水,經理站立他拿衣。加上馬大階也好喝酒,很快成了朋友,在一起喝了幾次酒。光喝經理的酒怕經理不高興,他也自掏腰包請了經理幾次,過后又覺得心疼。喝酒耽誤了買賣,郭婷婷也不高興。馬大階每天盤算著,買賣是我一個人的該多好啊,兩個人的錢我一個人花,錢多了我多顧一個服務員,我和經理喝酒去,再也不看別人的臉色了。他費盡心思地想著辦法。
這天經理又叫上大階去喝酒,酒桌上有一位經理的朋友在教育局任職,幾杯酒下肚后,也許是他太壓抑了,在酒精的作用下這位朋友痛哭流涕,大倒苦水,說本是到手的一中校長,硬生生被別人搶了,大罵社會黑暗,當官的只認錢不認人,經理附和著說:“真可惜,一中可不簡單啊,是咱縣的清華園,校長和縣長是同級,同時也是肥缺,年年搞建筑蓋樓房,幾千學生、幾百老師的吃喝拉撒睡,該有多少消費啊?!蓖瑫r又問誰去當校長了?他朋友回答說“張大海?!苯浝硪慌拇笸日f:“哎呀,是我老鄉(xiāng),改天找他喝酒慶?!?。馬大階問是不是張莊的大海。得到的回答“是?!贝箅A說:“他是我叔伯舅舅的閨女女婿,我叫他姐夫。”經理哎呀一聲說:“馬大階,你發(fā)財?shù)臋C會有了,就看你會不會來事了,一中里幾千學生,被褥日用品,只要你把這個買賣攬下來,不愁白花花的銀子流進你的錢包?!瘪R大階把這句話裝到了腦子里,后面經理他們說什么,他一句也沒有聽見,經理讓他倒酒,他卻拿起水杯,滿腦子只有“發(fā)財”二字。在回家的上,他扶著醉醺醺的經理走路,經理的頭碰到了墻上,他也沒有看見。氣的經理罵道:“你他媽的你不管老子了?!?br />
馬大階勉強把茍經理送到了家,騎上摩托車一陣猛跑,趕忙回家和他爹密謀發(fā)財?shù)氖??;丶液蟀阉斫惴虍斝iL的事告訴了他爹,然后問他爹他能不能離開郭婷婷單獨跑一中的買賣,他爹說絕對不行,一中的買賣究竟能不能拿下,還沒有十分的把握,再說官場上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你姐夫的校長能當幾年?馬大階又想到了各單位里買東西基本上都去大商場里買,圖的是商場有正規(guī)的發(fā)票,自己還是不能離開商場。就和他爹說:“如果和郭婷婷合伙干著買賣,他跑下一中的買賣就得有她的,咱這可就吃了大虧??!是不是擠走郭婷婷的時機到了?”他爹謀算了一會后說:“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