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情】 一日三險(小小說)
一日三險
山道
大馬力拖拉機吼著直聲“嘟嘟”叫著,剛爬到土山的坡頂,就聽“咣”地一聲,牽引板猛然掉下來砸在路上,機頭沖過了山頭,拖斗不受控制地向下快速滑去。
近遠喊了一聲:“不好!”,不加思索地縱身一躍,從下滑的拖斗跳了下來,摔倒在路邊的山坡上。他一個翻身站起來,向下滑的拖斗追去。
拖斗失去了控制,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近遠大聲呼喊著,他的喊聲早被拖斗里幾十個人的喊聲淹沒了。
拖斗里載著三十多個人呢!他們是北庭秦劇團的演員。他們大聲驚呼著,聲音帶著恐懼和絕望,還有竭斯底里的喊叫和哭泣。拖斗中的人似乎都嚇傻了,光知道呼叫,看著飛速下滑的拖斗,失去了應變能力。實際上,除了學近遠下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可是,以拖斗下滑的速度,也沒有人敢往下跳了。
那段路是通向山里最徒的一個山坡。西邊是坡,東邊是幾十米深的山谷。溝底雜草叢生,怪石遍布,路依山的地勢環(huán)形而上,遠看,像一條起伏不平的巨蟒。近遠快速追趕著下滑的拖斗,試圖用什么辦法去控制它的下滑。路邊連個可墊轱轆的石塊也沒有,更沒有木棍和其他物件可以阻擋飛速運轉的轱轆。他只是大聲呼叫著,追趕著。
突然,飛速下滑的拖斗猛地向西一拐,震蕩了幾下,在西山坡上停穩(wěn)了。演員們紛紛顫抖著下了拖斗,有幾個女演員竟嚇得癱坐在車廂里,兩腿根本不聽使喚。團長望著東邊的山溝,驚魂未定地說:“好懸!”
王忠在演員中年級最大,是近遠的師傅。他說:“我們這群人里有貴人呢!吉星高照,讓我們避免了一場滅頂之災,化險為夷。”
其他人連聲說:“是啊!是啊!如果栽倒東邊的溝里,我們這車人全完了?!?br />
王忠雙手合什,嘴里念叨著:“阿彌陀佛,神靈保佑,神靈保佑??!”
近遠從山坡上下來,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路邊有一堆凍硬的牛糞疙瘩,被轱轆碾壓了一下。
他立刻明白了:不是什么貴人和神靈保佑,而是轱轆碾壓在牛糞上,是牽引架改變了方向,向西山坡滑去了。
水坑
大年初七,北庭秦劇團應公社主任之邀到泉子街演出,近遠是扮演陳世美的主要演員。戲馬上要開演了,近遠穿著演出服準備上臺,導演卻喊:“近遠,你把服裝穿錯了。”近遠一看:的確穿錯了。陳世美應穿官服,而他卻是小生打扮。他趕忙跑向化妝室去換。
正是初春天氣,山里氣溫高,化妝室門前汪了一坑融雪水,他不加思索的縱身一躍,卻把一只腳踩在了坑沿的泥里。他身子前傾一撲,不料一頭撞到化妝室的門楣上。他感到頭“嗡”的一聲,一個后仰便倒在了水坑里。他被撞暈了,好一陣沒有爬起來,身子伏在水里,靜靜地望著深藍的天空,腦中一片空白。水冰冷地滲透衣服,凍得他不由地打了個冷顫。
一個演員發(fā)現(xiàn)了他,沖化妝室喊道:“近遠掉進水坑里了?!壁s快上前把他從水坑里拉了起來。
近遠的頭被撞了一個大包。感覺暈暈乎乎的,好一陣子沒有清醒過來。自從到這里做演出準備,他們圖省事,都是不從旁邊繞一圈,而是一躍跨過水坑。按平常,他完全可以一躍而跳過水坑的,可他穿著演出服,穿著厚底子朝靴限制了他的速度。再者,導演催得他有點慌亂,他穿的朝靴厚度又增加了六公分,高度猛然超過了門楣,才發(fā)生了撞擊。幸好無大礙,只是頭上的包鼓的很大,他真想不演了,可他演的角色別人又無法代替,工作人員只好將他頭上的大包用紗帽勒緊,給他戴上官帽,那個大包被勒得太緊了,疼的他直咬牙。他換了一身行頭,顧不上頭疼,便又上場了。可一入戲,又唱又跳的,疼痛加劇,他的眼淚也流出來了。
觀眾中一個老太太指著近遠,對身旁的人說:“看那個娃娃演的多好,都哭了?!?br />
旁邊的人一片稀噓:“是啊!那后生演的好。多投入??!”
假戲真做
八十年代,人們對看戲很投入、很入迷。臺下上千的觀眾睜大兩眼,出神地觀看著臺上精彩的演出。劇情到了最高潮階段,就要鍘人們最痛恨的陳世美了,不想衙役卻抬出了一個真鍘刀擺在了舞臺上。他們昨天在縣電影院演出,把那把做道具的鋤刀收放在旁邊的過道里,忘帶了。戲開演了才發(fā)現(xiàn)沒有鍘刀,導演臨時湊合,拿來了生產(chǎn)隊鍘草的鍘刀,真可謂真刀真槍。近遠被王朝、馬漢按在鍘刀口下,脖子正對著頭頂?shù)腻幍稖蕚涫芩?。近遠一看:怎么是真鍘刀??!只見刀刃鋒利,明光閃閃,像似剛磨過不久,閃出一道冷漠的寒光。只聽包青天大喊一聲:“鍘刀伺候,斬?!?br />
王朝握住鍘刀把子,把鍘刀高高抬起,馬漢抓住近遠的腿,把他控制的無法動彈。臨時搭起的戲臺底部松軟,王朝一用力,腳下墊的土與麥草塌陷下去,他腳下一滑,一個后仰,鍘刀把從手中滑脫出來。近遠眼睜睜看著那把鋒利的大鍘刀從天而落,不由地一陣緊張。鍘刀帶著一股凌厲的寒氣劈空而下,近遠的眼睛里閃爍著一道刺目的白光,兩股光交織碰撞,直刺的他眼睛生疼。他的眼睛閃出了一絲無助的絕望,心隨之也緊緊地縮成了一團。他下意識地“啊!”的叫了一聲,將頭一縮,頭往起用力一抬,卻被馬漢牢牢地按住,動彈不得。那把鍘刀從王朝的手中凌空而下,直向他的頭部落下。鍘刀帶著一股勁風,直接劈上了他的頭。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扮演馬漢的余泰把抱住的腳用力地拉了一把。近遠下意識的把頭一縮,鍘刀順著他的頭皮劈下,把他的頭發(fā)齊刷刷的鍘下了一大股。緊接著,排戲用的道具假頭便滾落在地下,隨即,從鍘刀上噴射出一股鮮紅的血液,噴灑在舞臺上。剎時,觀眾席暴發(fā)出一陣歡呼聲和吶喊聲。人們看到了被人痛恨的陳世美被包青天斬了,大快人心的歡呼起來。
那顆頭像個圓球滾在戲臺上,脖子上、臉上盡是鮮血。前面的觀眾一片驚呼:“出事了!出事了!把人鍘死了?!焙袈暽w住了包拯的唱聲,人們一窩蜂地往臺上涌。
近遠的頭發(fā)被鋒利的鍘刀削下了一大把,只差一點點就削著頭皮和腦袋了。他呆呆的躺著,一動不動,一時,什么感覺都沒有了。
近遠靜躺著,感覺自己已經(jīng)死去了。他的腦子已經(jīng)失去了思維,完全麻木了。所有的記憶和想像都在那一刻完全失去,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王忠用手拍拍近遠,顫聲喊:“近遠,你咋了?快起來,你沒死。”
近遠摸摸自己的頭和脖子,感到頭和脖子還在自己的身上長著,不由地伸手又細致的摸了一遍,果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脖子還和自己的身子連接著,便一翻身坐了起來。他茫然四顧:觀眾情緒高漲,激情奔涌,正向臺上紛涌而來,似乎想把人人痛恨的陳世美碎尸萬段,以解心頭之恨。
此時,劇情已達到了最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