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新】我的祖奶奶(散文)
一
楊劉氏是太爺爺的母親,我叫祖奶奶。她出身貧困人家,是道神家族的后代。
道神家族會經常做些廟宇的修建,化緣施舍,供奉香火等道神設置的一些活計。逢得廟會忌日,社火祭奠,還會吹拉彈唱,歡慶紀念一番。此時,總少不了她們家族。特別是祖奶奶的二叔,那是吹得一口好橫笛,享譽百里,號稱“柳笛(柳者,劉也)”。當時年紀小小的祖奶奶,慢慢隨著她的叔叔學會了橫笛的演奏,被人冠以“小柳笛”的稱號。
這樣說來,我的祖奶奶雖未出于名門望族,倒也是文藝世家。自然,人情世故,猶如演義場,她是樣樣精通,左右逢源。
我的祖奶奶是位大腳美女,對比那些大家閨秀的三寸金蓮,她有著天然自由之美?!班锑烫砣f山力,力排山兮自瑰麗。不美忸怩三寸足,自妍芬芳盡春曦?!币粭l長辮,“盤也巨龍顱山頂,放亦黑龍?zhí)斓亻g。會心一笑醉鄉(xiāng)里,辛勞力作醉家園?!备小把哉勁e止皆有禮,一顰一蹙品行端”。
她是一朵自然妍開的玫瑰。美麗來自自然,自然美麗全身。
“小柳笛”的雅號,又加漂亮若天仙,在古代“不出三門四戶”皆美女的傳統(tǒng)思想的灌輸下,我的祖奶奶應該是很悲催的。但是,我的祖奶奶就是不服命運的安排,她不信命,更不受傳統(tǒng)思想的束縛。她不管什么悲催不悲催,因為她小柳笛要隨著叔叔周游十里八村。正因為如此,才有了“柳笛一聲天下聞,無有娉婷亦釵裙”的傳頌,“小柳笛”也自然釋放著自己的美麗。
到得二八芳齡,我祖奶奶待字閨中,自然少不了“媒婆頻頻造訪,題媒進家趟趟”。
更何況,我的祖奶奶何許人也,趟得千家萬戶,閱得萬千戶家。雖是處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年代,她卻有著自己的主張。
“任你萬千身價,吾自品評心下。得見長衫偉岸,頓時芳心佳佳”,這就是我祖奶奶的擇婿標準。
我的祖爺爺身高一米八五,虎背熊腰,臂揮若猿舒,彈腿似蛟龍。在方圓十里八村,是一把農家好手。
常言道:“千里有緣一線牽”。有一天,祖爺爺被領到丁莊西門里劉家。見到祖爺爺,祖奶奶立馬淪陷在祖爺爺的英雄無限;見到祖奶奶,祖爺爺也嘆服祖奶奶:“大辮一甩橫笛響,腳大嫵媚颯九江。嚶嚀總歸弱女子,爽然木蘭歸故鄉(xiāng)”。兩人一見鐘情,相見恨晚,遂就成了一段美好姻緣。
“小柳笛”在其二叔“柳笛”的美好音樂的旋律中,由自己的道神家族護送,到了我們楊家。她也就成了我祖爺爺的美嬌娥,成了我的祖奶奶。
二
祖奶奶不僅人漂亮,她還有一顆金子般的好心腸。她來到我們老楊家,樂善好施是她的布道場,遵法受紀是她的黃馬甲。仗義執(zhí)言,救人于水火,也就成了常事。
某一個雪花飄飛的季節(jié),我們村東邊的申家溝,早已是“冰封百里風刺骨,瑞雪紛紛蒼駒逢”。此時,一群如喜鵲一樣嘰嘰喳喳叫著的孩童,他們有穿著破棉襖且敞著懷的;有穿得人模狗樣且抄著小手的;有頭發(fā)若風團且笑若燦陽的。他們都嘻嘻哈哈,有如下山猛虎戲羔羊,有如哪吒鬧海會敖廣。他們都興奮地、快樂地、陶醉地在河面上速滑、旋轉、徜徉!一時間,申家溝的河水形成的冰面上成了兒童們快樂的海,歡笑的洋。
就在孩童們歡樂得有點“癲”、有點“嗨”時,突然一聲“救人啊!快來救人啊!”的呼救聲,響徹云霄,振聾發(fā)聵。
尋聲望去,原來是河水上的冰面塌陷,一個小孩落在冰窟窿眼里,一個小手還在冰窟窿的水里撲騰著。孩童的頭顱猶如一個浮球一樣在那里上下浮動著。
此時,只見一道美麗的彩虹在眼前閃現。
大腳飛奔,長辮一甩,只見一個美麗飄動的身影,如閃電,若利箭。飛撲孩童落水處,一個美麗的入水動作,瞬間后,看到我祖奶奶已把孩童托舉出冰水面。我祖奶奶那跑動時長辮飄揚的美,大腳飛奔的美,細臂托舉的力量,都發(fā)生在她來到的美美的行動中。
它定格了我的祖奶奶偉大的人格。成就了我祖奶奶的威威鳳儀。救得了孩童,隨即河面的周圍蕩起了喜悅的掌聲和歌聲。
三
祖奶奶她就是這樣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從不含糊。
一個夏風習習的夜晚,在隨我祖爺爺忙完田地里的活計后,祖奶奶隨著祖爺爺在皎潔的月光下漫步,與祖爺爺一起和鋤而歸。隨在他們后面的幫工們走著、走著,則哼起了鄉(xiāng)間小調。小調的美好,惹得祖奶奶也情不自禁地掏出了懷揣著的橫笛,紅唇一含,美妙的笛聲迅疾飄揚在夏日的夜空。頓時有了陶醉的夏夜,更有了“小柳笛”令人神往的音樂的美妙。
月光如飄散的碎玉,在每個夜歸人的身上跳躍著,好像能聽到它那咿呀的月光曲。笛聲的美妙沐浴著祖爺爺和幫工們,令他們回家的腳步也有了星空漫步般的輕盈。
一道在柔和的月光下有點刺眼的白光,突然從路旁的青紗帳里閃現,隨后一聲驚雷。它們驚呃了祖爺爺、祖奶奶和幫工們。
“呔!天王蓋地虎,我們是劫富濟貧的好漢。我們只要我們想要的。你們快快把身上值錢的家伙事全部撂在這兒。我們要超度你們,要讓你們成為樂善好施的好心人、慈善家”。一個近乎鬼哭狼嚎般的聲音在叫囂著。它與月影婆娑的銀月光,有著極度的不和諧。
嚇啷啷!大刀片的彈擊聲,打破了夏夜的醉美,蒙披了瘆人的寒冷光。
“不好了,有了劫匪!”祖爺爺他們有了初步的估計和判斷。
祖爺爺拳頭緊握,胳膊微屈,說時遲,那時快,立馬就要做出與劫匪拼命的架勢。
祖奶奶暗暗扯了扯祖爺爺的衣袖,貼近祖爺爺的耳際,小聲言語道:“不慌,我們此時要與他們比心智、比毅力、比沉著??凑l能在陣勢上壓倒對方?!?br />
只見祖奶奶把祖爺爺向后一扯,自己迎向劫匪說道:“請問對方是哪路英豪?夜晚大駕光臨此地??煞駡笊厦?,也防止今后再遇上時好說話。再有,對方兄弟若有什么需求,可以隨我們去村內來取,我們老楊家絕對盛情款待各位”。祖奶奶語聲柔柔,落地鏗鏘。
“不行,我們就是要你們現在拿出各自的寶貝!”劫匪們話語中絲毫沒有緩和的余地。
“對面的兄弟,可以這樣說,我‘小柳笛’也曾經走南闖北,見過大大小小的不同陣仗,還沒有怯過什么場面。咱們是好說好講,常言有云:‘殺人不過頭點地’,‘頭掉了碗大個疤’,說心里話,到目前我還真沒怯過誰。我好話已說盡,個中滋味,請各位兄弟斟酌?!?br />
“小柳笛”名號一亮,對方立馬陷入沉寂,繼而交頭接耳,沒有了火熱的陣仗,有了和緩的苗頭。
“哈哈,對不起,原來是‘小柳笛’,是有名的道神家族的人。這真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對方一位頭領模樣的人恭手抱拳說道。
一場暴風雨,阻止于話語溫柔;一場血殺腥,湮沒于心思智謀。
四
我的祖奶奶還是勤勞持家的典范。不記得何時,我那孔武有勇的祖爺爺突然瘋了。
祖奶奶面對有些瘋癲的祖爺爺,一面照顧不能自理的夫婿,一面還要打理楊家的一頃多地。
春耕夏種,秋收冬藏,都少不了我祖奶奶她老人家的身影,一溜煙、一盆火、一陣春風都是老奶奶,她老人家大駕光臨的符號和預見。
一個風高夜黑的晚上,我們家的幫工們在經過一天的勞作后,都酣然如夢。
可是,這時候的祖爺爺由于一直幻想著有人要殺他。就在祖奶奶某一夜熟睡時,沒有看好祖爺爺。祖爺爺無自主地溜到房外,順便抄起一根木棍,跑到幫工們住的牲口間,一棍棍砸向正在牲口間獨自熟睡的幫工劉大發(fā),不幾時,劉大發(fā)就命絕身亡。
等到祖奶奶發(fā)現祖爺爺不在時,已經做成大錯,覆水難收。祖奶奶一方面慢慢地扶祖爺爺回屋,一方面回屋后趕緊回來處理劉大發(fā)的事。
劉大發(fā)看似幫工,卻有一門親戚在縣保安大隊當大隊長,于是乎,我的祖爺爺可闖了大禍了。
我的祖奶奶對劉大發(fā)的家屬,是好話說盡,情賠到家。不幾日,就憔悴下來。原先的笑容作愁容,輕松變沉重。徜徉變盤桓,爽快變躊躇。
但劉大發(fā)家靠著后臺硬,不顧我老奶奶百般請求,也不顧老少爺們的情面,就是要求殺人償命,又經過老爺爺的叔叔楊文榜(當時方圓百里有名的教書先生,能雙手寫美花篆字)。為了求情,把雙膝蓋都磕得血肉模糊。但劉大發(fā)家屬不為所動,堅持“死罪可免,賠賞難少”的要求,最后又找了好幾個說和,以賠付劉大發(fā)家半頃多地,才結束事件的發(fā)展。由于此事的發(fā)生,一個富裕有加的大戶,立馬變成了稍差的中戶。
老奶奶面對極大的內外壓力,表現出了自己的毅力和強力。除了照顧好兒子楊興云外,還領著其他雇工們干好田地里的活。犁地、耙地、耕地;翻場、曬場、碾場;揚谷、割麥、撒豆;插秧、種菜、除草。樣樣精通熟達,件件親身親為。
以前的大辮子,“咔嚓”剪了。一雙大腳,更有了英雄用武之地。只是紅潤的臉,有了辛勞的粗放。緊湊的眉頭,有了皺褶的鋪張。粗放了勞動的青紗帳,皺褶了苦難的惆悵。
歲月是把殺豬刀,又是一把試金石。隨著老奶奶一天天的辛勞支撐。我的瘋老爺安然度過生活的暗礁,我們楊氏一族,有幸延續(xù)至今二百多人。感念祖奶奶,感恩丁莊西門劉家的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