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楓】致富路上(小說)
聯萌剛吃過晚飯坐在電視機前,想尋找有關脫貧致富門道的信息時,窗外傳來喊聲:“聯萌,聯萌在家嗎?”
“是哪個在喊?”聯萌探頭從窗口向外問道。
外面的人正朝門邊走來。見聯萌探出半個頭,便說道:“哎,和你商量個事,聽說要開會選組長,我們打算選你,你別不搞哦?”
“王學你是什么意思嘛?我這人雖是黨員,卻還從未當過干部,如果不參軍,恐怕連黨員都不是。我都快花甲的人了,別選我?!甭撁茸鰤舳紱]想到,都是在家賦閑的人了,居然還有人要選自己當組長。
王學和聯萌都是六三年生人。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報名讀書,從玩泥巴時就在一堆。自從那年考兵,王學因近視眼沒當上兵,與聯萌才各忙各的事了。
王學這幾年曾經都報名參選組長,卻都被第一輪淘汰了。他暗中調查發(fā)現,張家和肖家都各自為陣,把票都投給自己家族的人了。王學重點是沒能得到幾家單姓人的投票,才沒被選上。今年他不想這組長落在張、肖兩大家族手里,才想出推選聯萌當組長這個主意。一旦聯萌當上組長,他以為,對王家也算報復成功。
那么相應的,一旦聯萌不愿當組長,那聯萌這一票就可被王學爭取過來。
剛送走王學,張福又來了。他說的是同一件事,要選聯萌當組長。而且說,只要愿意,保證組里三分之一姓張的全給你投票。他和王學有相同的想法,但不同的,他是現任組長,他的用意在于繼續(xù)選上組長,前來爭取聯萌這一票。
張福剛出門,第二大家族的肖循又在敲門,進來也說要選聯萌當組長。
此時,聯萌覺得蹊蹺?暗中分析道:是了,這王、張、肖三大姓在組里勢均力敵,他們都怕組長落在別的家族某個人手中,誰一旦權利到手,家族都跟著沾光。要被選掉,那整個家族都臉上無光,就覺得低人一等,說話的嗓門也隨之變小。
古語有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奔偃艚M長一職落到張某人手里,張家那個家族就會沾光,其余家族就會吃虧。就是一人當官,家族受益。比如扶貧款……
前年是肖循當組長,全組四十三戶人家,有二十戶是貧困戶??尚招さ娜司驼剂耸畱?,占全組的百分之五十,四分之三的戶只好望著別人被扶貧受益。這都是肖循一手遮天干的,其余的戶都隱忍著。大家也不鬧,鬧了反而會減少貧困戶指標。得罪人不說,救濟扶貧款也會被收回。這樣的辦法實不可取。只等著來年將他選掉,三個半天,各自半天,江山輪流轉,輪到自己那天也效仿著干。
第二年,果然輪到張福當組長,他重新調整了貧困戶名單,張家的貧困指標上升到十一戶。因有前車之鑒,王姓默不作聲,王姓暗中咬牙,來年定要選個組長當。
聯萌明白,他們要選自己,是因為自己在組里屬單家獨姓,這單家獨姓除了自己,雖然還有許家、唐家、吳家、熊家、李家、劉家,但加起來也比不上大姓一族人多。即使在利益上跑偏,也跑不了多遠。而且自己后面沒勢力也不敢亂來,定然不敢得罪哪一方,執(zhí)行政策時只能不偏不倚,大公無私??墒?,如果真被選上組長,坐上那把交椅,還得正確處理相互之間的矛盾。
妻子陳芳剛從地里回來,見聯萌沉默不語,定然心里有事。關心地問道:“你又在想什么呢?”
“哎,你給當當參謀,有人提議讓我參選組里的組長,我這大年紀了自己拿不定主意?!甭撁认胩铰犉拮邮裁匆馑?。
“你哪能選得上,平日說話直來直去,不會繞彎子。如能克服這個缺點,莫說是當組長,當個村長鄉(xiāng)長都行。組長對你是小菜一碟。既有心參選,就別猶豫。我舉雙手支持?!?br />
聯萌看著妻子還是年輕時那天真的性情。
二、當兵的年代
聯萌與妻子陳芳的戀情還得從那年參軍說起。一九七四年秋季,剛進高中第一年,正逢招兵。聯萌暗想,這個年代當兵的最是吃香,看著他們軍人娶媳婦翹上了天,農村美女找對象,首先是最愛當兵的人,高中畢業(yè)生都趕不上軍人吃香,他決定當兵去。
于是,他對同學王學道:“咱倆都當兵娃子去,也好有個伴,你去不?”
“怎么不去,可這是想去就去得了的嗎?”王學很沒信心。
“你不去試試,怎么就知道不行?走!不去考的是狗……”
他們倆一起來到招兵辦報了名。經過了政審考核,可在體檢時出了問題。王學因近視眼被止步無緣當兵了。聯萌卻幸運的被選中當了新兵。這一晚,他激動得不能入睡,不知什么時間,他穿上嶄新的軍裝,信步跨出宿舍樓。便有女同學陳芳在叫:“聯萌,聯萌,你明天就要去部隊了?”
聯萌此時見她臉上掛著甜蜜的笑,聲音柔和的似銀燕般。久已仰慕的她終于肯跟自己打招呼了,他向她走近,剛拉住她那棉花條似的纖細手指,便聽見軍號集合聲吹響。聯萌驚醒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自己依然躺在木床上,連忙翻身起床……
他記得走的那天,東邊紅霞冉冉,新兵們與親人話別,父母兄弟姐妹們全都前來送行。還有民兵隊也敲鑼打鼓的歡送,那氣氛令人十分羨慕。
聯盟此時的心就想看看昨夜夢里見的那個人。滿處搜尋,卻不見她蹤影。聯萌失望了,正在遺憾之際,忽見遠處一個苗條的身影飛步朝這邊趕來。聯萌興奮地盯著她身影越來越近。她終于從人群中擠到了近前,她高興地盯著聯盟。然后向他招著手,好似有話說。
聯萌急忙跨前幾步,學昨夜夢里那一幕,拉著她的手對她說:“我有話說,但此時不能說,等到了部隊就在信里給你說?!?br />
她沒拒絕:“我等著你寫信回來!”
此時聯萌感覺得到,她說話時,那是期盼的眼神,那是帶有留戀的語氣。與她拉著手時不肯松手,足以證明對自己有不舍的愛意。很想把她攬入懷中抱上一抱,可在場的人多使他又不好意思,他沒敢越過學生不準談戀愛的雷池,她能讓自己拉手告別,已經很滿足了。
聯萌最后加上左手蓋住她的手背,用力撫摸似的多捂了幾秒鐘,不舍地又跟旁邊的同學一一握手告別。最后終于跨上軍車,頻頻向著揮手送別的親人與同學們告別。軍用汽車嗚嗚地緩緩啟動車輪,尾上突突地冒著白煙,然后由慢到快消失在大家的視野中。聯萌見陳芳向車后追了一段,直到看見她身影漸漸隱沒在薄霧之中。
他們這支新兵隊伍經過乘車、坐船、又乘車走向四川的大涼山州,途中聯萌做了幾個好夢,夢境中無非看到陳芳那雙眼睛,老是含情默默地看自己,一再囑咐到了部隊首先給她寫信的事。幾經換乘,方算到達了涼山州城。
一到部隊便是進入嚴格地訓練。訓練中辛苦倒不是問題。可緊張一個月下來,聯萌卻忘了一件大事。結束那一夜,他又開始做夢,又是陳芳在埋怨,見了聯萌眼皮也不抬一下,聯萌伸手她也不理,害得聯盟的手差點沒縮回來,待他醒來,方才趕緊拿起筆給她寫了第一封信。
且說陳芳,從那天送走聯萌開始,她覺得從此心目中有了一位威武高大的軍人。從前她對聯盟沒怎么想過,反正把他當一般同學看待。自從那天換上軍裝開始,忽然這個軍人高大威猛的形象就定格在了心中,而且想著,待他參軍臨走那天,非要前去送他不可。她想好了,送他時一定要送給他秋波作為禮物。果然沒白送,終于大著膽對他說,早點給她寫信回來。
當她目不轉睛,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車了,她有種失落感地回到學校。經歷過送別,她的心頭老是放不下這個軍人。她??此氖?,她這雙手仿佛常有與他接觸那一霎那間的感覺,那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感,當時拉著他都舍不得松開的感受,那是一種異性的接觸當然難忘。
可是盡管想著他,他卻失言了,原答應過到了部隊就寫信給她,可她一等就是一個月過去了,也沒等到回信。她懷疑是不是遭學??哿袅怂膩淼男??她連忙到門衛(wèi)室問學校保安,問了好幾次,保安都說沒見過有部隊寄來的信。她失望了,恐怕他是把自己給忘記了。她恨恨地不想再思念他了,他是個健忘的人,不值得自己癡情。
可她老想丟開卻又越丟不開他,老是在夢里被他拉手,醒來卻又開始想他。正當她失魂落魄時,卻忍不住去門衛(wèi)室問保安。還離三米遠,門衛(wèi)保安就在喊她名字:“陳芳,陳芳,快來取信,是部隊發(fā)來的!”
聽說是部隊發(fā)來的信,她第一感覺肯定是聯萌寫來的,因為只有自己給他說過早點寫信回來。她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門衛(wèi)室,果然是他寄回的信,她抱在胸前激動了好一陣才謝過保安,并交代以后有了自己的來信不要別人代交,自己會直接來取。
然后,她飛快地將信揣入衣袋,唯恐有同學瞧見。她直接去了衛(wèi)生間,迫不及待地打開黃色的信封。里面兩張信箋紙上寫得滿滿的文字,全寫著當兵訓練的辛苦,除了開頭有個“親愛的陳芳同學”外,后半段沒看見一個“愛”和“情”字??蓛热輩s讓陳芳十分動情。難怪女孩子都喜歡當兵的人,哪怕是訓練也是英勇的。
三、大涼山剿匪記
寒冬的一個清晨,集合的哨聲響起。往日里,部隊集合都是聽號聲,今天怎么換成哨聲了?原來,準軍事行動突然集合,都是以警報和哨聲為信號的。聯萌從常識中知道,今天定然是有緊急任務,這哨聲就是命令。
聯萌匆匆打好背包,拿上沖鋒槍,來至操場不過五分鐘?!傲⒄ 睉?zhàn)士們“嚓”地一聲整齊化一的站得筆挺。
首長來到前面:“稍息!”
“哧”地一聲,戰(zhàn)士們全都邁出左腳。整個過程就一個提胯動作,沒有一人腳掌擦地面的,昂首挺胸聆聽首長講話的姿態(tài)。
“各位戰(zhàn)士,一切聽從指揮。軍情緊急,敵人亡我之心不死,國民黨去了臺灣,卻留下大量特務,在他們的唆使利用下,部分造反派成了他們利用的工具,他們已經失敗,還存在頑固分子躲在深山老林之中搞破壞。如果不徹底剿滅他們,他們還會卷土重來,這次就要同他們這群土匪實地戰(zhàn)斗,戰(zhàn)士們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戰(zhàn)士們齊聲響亮地回答。
“既然大家什么都不怕,那好,咱們前去消滅他?,F在聽我命令,出發(fā)!”
部隊進入大山中滿山搜索,像打人海戰(zhàn)術,幾乎把山搜遍也不見土匪的蹤影。每天都有群眾反映,他們村去了土匪,可當部隊趕到時,土匪又不知去向。這樣普遍撒網,時間一晃便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效果始終不佳。
于是,部隊重新研究戰(zhàn)術,應改普遍撒網為小分隊進山,還多派偵察兵深入各村寨,改變了策略興許效果更佳。從此以班為單位分頭深入到深山與頑匪周旋。將他們趕進深山后,進入大部隊設置的包圍圈,再一舉殲滅。
聯萌所在班被列入第二小分隊。他跟著隊伍出發(fā)了。他們開進了大涼山深處,這兒人煙稀少,山上白雪皚皚,靜得連雀鳥都不理睬。鵝毛大雪還在繼續(xù)紛紛飄落。班長一聲令下:“散開隱蔽!”
聯萌緊隨余班長來到山峁上,觀察這山頂頭并無障礙遮掩,班長命令道:“趁下大雪,借雪作掩體!”
班長的意思,是打算等待土匪出現來個突然襲擊。就這樣,大家蜷伏在雪中,不到一個小時全身上下被雪覆蓋,唯一就剩兩只眼睛能動,靜靜地等待土匪出現。
不知是土匪聞到了什么風聲,蹲守一天一夜也不見一點動靜。此時,聯萌同戰(zhàn)友們的腿都凍僵了,盡管如此,大家依然一動不動地咬緊牙關堅持著。
這時聯萌在想:若真有土匪出現,也不知自己還能不能行動?反正腿已被凍僵麻木了,雖然感到肚中饑餓,但都在其次。一天一夜不睡覺,主要感覺是困得不行,只想困一覺比什么都強。但又千萬不能入睡,一但睡著就會永遠起不來。要不是年輕,肯定早已堅持不住了。他只好咬緊牙關,心中背著毛主席語錄: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出萬難去爭取勝利。他一遍又一遍地背頌著,還真有靈光,不覺一天一夜就熬完了。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終于傳來了撤出的號聲,剿了一個月的土匪,終于勝利了。班長下命令道:“戰(zhàn)友們,大家站起來,我們該回營了。”
這時,聯萌的腿腳卻已站不起來,自己取出急救包,在膝蓋頭點上酒精,揉搓了好一陣才有了知覺。
回營后,軍區(qū)召開了表彰大會。對于直接消滅土匪的連隊既有集體獎也有個人獎。而聯萌這支小分隊僅得了個集體獎。但通過黨委決定,讓這次最積極的小分隊戰(zhàn)士們向黨組織靠攏。從此,聯萌及小分隊戰(zhàn)友們經過這次剿匪戰(zhàn)斗的鍛煉,終于被錘煉成了一名共產黨員。
正當他興奮過后,才又思念起陳芳。耽擱一月未給她通信,她應該有信給我了。
連部收發(fā)室終于將這一個月收存的信件一個一個的交到戰(zhàn)士手中。叫了十多個戰(zhàn)士的名,大家都領了家信,就差還沒叫聯萌的名字。眼看信件只剩一兩封了,聯萌正在失望不安時,終于叫了他的名字。他有些高興,接信后映入眼簾的,是那發(fā)信人的姓名,果然是陳芳寫來的回信。信封是紅色斜線花邊白底色的,聯萌迫不及待地打開來看,發(fā)現她的發(fā)信時間已是近一月前的事了。
已是一個多月沒給她回信,不知她又有何感想,她一定很盼望又怨恨我吧!我得盡快向她解釋。聯萌俯身拿起筆剛寫下親愛的陳芳時,才寫了個開頭,突然有人坐在聯萌身邊,親切地問道:“聯萌,是在給愛人寫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