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思】歸鄉(xiāng)(散文)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
在無限歡喜的春天里,莫名喜歡這幾句,無關(guān)它的格律修辭,只為它的生機勃勃與色彩繽紛。
上個周日,帶著母親,回到了春季里充滿無限生意的老家。
微風拂面,站在三月的田野里,有飄飄欲仙之感。
展眼無邊山野,春的五顏六色還是如記憶里那般鮮艷生動。
春的色彩是惹人愛憐的尤物,讓無數(shù)的詩人對其歌而詠之:“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的青青柳色,“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的嬌羞粉艷,“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的熱烈紅綠,“草樹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的姹紫嫣紅.......
老家春的顏色也是我久戀的故友,日日看著,又日日歡喜。
漫山遍野的青山和高樹織就的綠的色調(diào)里,大片大片鑲嵌著的是散發(fā)著無邊甜色的黃湛湛的油菜花。綠和黃,是老家春色里最美麗飽滿的顏色。
綠是大地的底色。連綿起伏的山巒田埂坡坎被高高低低的柏樹和各種綠樹覆蓋。遠望,山陽一面蓬蓬勃勃的綠,鮮亮而富有生機,山陰一面幽幽暗暗呈現(xiàn)出低沉的深綠,濃厚似墨。一山幾色,深綠、淺綠、嫩綠,極富層次,尤其是一場春雨之后,這綠更像一幅油畫,深淺厚重飄逸互相成就互相彰顯。最是那剛冒出的新芽,如初生的嬰孩,睜著一雙懵懂的眼,讓人生出想鞠之抱之護之的欲望。
油菜花永遠是老家春天里最美的景色。一大塊一大塊,點綴在田間地頭,耀眼而明媚,仿佛鄉(xiāng)間剛長成的少女,不施粉黛,也能醉迷人世間愛戀的眼。油菜花開,蜂來蝶來,雀舞鶯飛,無邊春色便開始濃艷。褪去冬衣,找墻縫里尚未出生的蜂蛹;挽起褲腳,在油菜花香彌漫的河邊癡玩。最幸福的是,一群小伙伴,在油菜花田地里捉迷藏。只要往花梗下一鉆,誰也找不了誰,到最后,只能是各自又瘋跑出來,哈哈大笑。到得晚上,那浸滿了花味的身體讓兒時的夢都充滿了甜味,正是這甜味,抵消了那些艱難歲月里的艱難。長大后,我從來沒有去過異地觀油菜花,我固執(zhí)地以為,世間最美的油菜花都不及我記憶里的那般甜蜜和深情。
三月油菜花盛開得最濃烈的時候,還有令我最難忘的事情:就是幫我奶奶洗她長長的雪似的白發(fā)和修剪她踩在腳掌之下的腳指甲。洗發(fā)的時候,要一層一層除下她纏裹在頭上的包布(后來才知道,只有四川人才裹頭布,說是為了紀念諸葛武侯)。那包布有的是她自己織的白棉布,被漿洗的硬硬的;有的是從市場購買的紗質(zhì)黑帕,特別輕柔,其中有一條她給我做了一條很好看的裙子。奶奶是被纏過足的,所以,每次我給她修腳趾甲的時候,看著那些被踩在腳掌下的已經(jīng)不能被稱作腳趾的肉餅,就會感到一陣陣疼痛。然后她就會給我講她的童年,以及纏足,以及辛亥革命。青年時代的寡居酸辛,包括后來的一大家子生活的勞累,在這些艱難面前,她始終保持著一顆樸質(zhì)、善良、從容、高貴的心,她永遠是我們那里最整潔最值得尊敬也最值得依靠信賴的老人。她的有見識和對我的厚愛,惠及了我一生。每每想起她,就會想起那些我在她身邊的每一個陽春三月的日子,我與她坐在暖陽里,洗頭,修腳趾甲,空氣里彌漫著油菜花的味,耳朵邊還偶爾有蜜蜂飛過的嗡嗡聲....
每次站在老家的三月里,我就會想起她來,想起她,水霧就會漫上山頭。
大哥陪我去看了他們新種的樹苗。
轉(zhuǎn)過彎路,看見了那一片盛開得潔白的李花,那是父親種下的李花,簇簇枝枝,正溫柔淡定地散發(fā)著陣陣幽香。這也是我喜歡的花色,簇簇純白,素雅可人。這片李樹,還在我讀高中的時候就種下了,可惜我至今也沒有吃過幾次,因為時間總是趕不上。看見它們,我想起了父親,其實自從四哥離開之后,我就不怎么想起他了。每次想起他們,會有剜心的疼痛,我寧愿不想起他們。最愛我的奶奶和父親,我敬愛的哥哥,他們都隨著歲月的河流走了,而我在這世間還有一段旅程。
如今,樹還在,花也還在,而他們卻不在了。
世間之人,皆會如此,想想也就不會那么痛了。
新栽的果樹,已經(jīng)在褐色的泥土里發(fā)出了新芽,有的甚至開出了一兩朵小花。生命從來都是神奇的,只要給它一點土壤,就會煥發(fā)出無限生機。
久已不在春日里歸去,尤其在這個病毒肆虐的春天,已經(jīng)很久未出過門的我,覺得天地的顏色更是來得親切和悠長。立在春日的暖陽里,踩著這褐色的大地,希望我愛的山河永世這般燦爛無邊!
202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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