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山的那個圪梁梁上那是一個的誰，那就是要命的二妹妹，二妹妹我在圪梁梁上哥哥你在那個溝，看見了那個妹子兒哥哥你就擺一擺手”……這是廣為流傳的陜北民歌《圪梁梁》，這首歌不但唱了情，還唱了地理風(fēng)貌。
　　 圪梁梁，陜西地貌的一種特殊稱呼。一道道的山來喲，一道道溝，山高溝深，千溝萬壑，高低起伏，錯落有致，這就是黃土地。兩個有情人，隔著一條溝，互相能看見卻說不上話，隔溝只能揮揮手。能把圪梁梁形象表達出來的還有很多民歌，以陜北民歌最具代表性。
　　 我說的梁，是我從小生活的嵯峨山。又名喬茂山，古名荊山，為關(guān)中之名山。位于陜西省涇陽、三原、淳化三縣交界處。我的家鄉(xiāng)就在嵯峨山的西北腳下，從頭臺山梁上的小路繞來轉(zhuǎn)去走下去，就是大盤村也叫大（大夫的大）盤村，這條路直通到我的家門口。嵯峨山距古城西安60公里。山高、險峻，然而雖高卻易登攀。從二臺山峰起以五條主要山梁向東北方向延伸，形成以東北坡為主的扇形地貌，占地面積約106037畝。五峰為五條山梁的最高點，海拔1405米，峰的南坡陡峭，勢如刀劈斧砍。站在嵯峨山頂南眺，涇渭分明，關(guān)中平原盡收眼底。唐代詩人王建寫道：“煙霧開時分遠寺，山川晴處見崇陵。”風(fēng)景美麗俊秀，物產(chǎn)資源豐富，歷史文化積淀深厚。
　　
　　 一
　　 嵯峨山在我的記憶里美麗如畫。小時候，我常常坐在家里小院子，舉目向山瞭望。以喬山支脈形成的嵯峨山態(tài)，山勢挺拔，山峰險峻。歷代有詩文記載，其中清乾隆三原知縣張魏像的詩：“唐原之北望，清水碧芙蓉。圈設(shè)秦非去，門開古帝逢。清池常浴日，霧云數(shù)騰龍。欲振新衣者，須茲第一峰?！卑厌隙肷斤L(fēng)景秀麗，環(huán)境優(yōu)美表達得極致。遠眺嵯峨山，地點角度不同，嵯峨山呈現(xiàn)出的形態(tài)各異。從南邊涇陽看，如筆架一般；從東邊三原看，則為聳立的一座峰巒，有點像富士山；從北面淳化看，又似大小緊挨的兩座山。
　　 如果登上嵯峨山的主峰向北看，五道山梁像一把巨型扇子，那山下的塬上，隨著四季的到來，扇出了不一樣的風(fēng)采。
　　 春天扇出的是綠色彩虹。芳草茵茵，百花飄香，春意盎然，五彩紛呈。間畔上，溝溝坎坎的連翹、野玫瑰等相繼開花，漫山遍野一片燦爛金黃。時而有山杏、山桃的粉色花點綴其中，花團錦簇，美不勝收。特別是那黃色的野玫瑰，在道道縱深的圪梁梁上，抹一道道金光，輝煌而壯麗。
　　 夏天扇出的是詩意呤唱。風(fēng)，炙熱得讓人狂想奔放；蟬，有韻律的訴說著詩情畫意；山山梁梁上滿目青翠，微風(fēng)習(xí)習(xí)，氣候涼爽，空氣清新含氧。鳥兒鳴，蟬兒唱，山雞、黃羊穿梭過。山也青，樹也綠，天也藍，回歸了大自然的愜意，構(gòu)成了一幅畫是風(fēng)景美，人在畫中行的視覺感受。
　　 秋天扇出的是碩果累累。山山梁梁上的樹葉黃了紅了，輝煌而壯麗。紅紅的高粱，黃澄澄的玉米，金額燦燦的黃豆，褐色的谷子……嵯峨山被五彩的關(guān)中平原叢擁著，大地飛歌，富麗豐饒。
　　 冬天扇出的風(fēng)是濤聲絮語。褐色的刺槐林，墨綠的油松林，碧綠的側(cè)柏林等嵯峨山約300多種的植物，進入一種灰白黑的素描圖態(tài)，凝眸而沉思默想。山上山下細密的枝頭，如同歷經(jīng)滄桑老人的發(fā)絲，青著，灰著，白著。那陣陣搖曳的姿態(tài)，烏鳴號哨的聲響，分明是說古道今的語音，意味深邃。
　　 “茫茫宇宙竟生余，頫覽神州氣不舒”。站在高高的嵯峨山頂，俯瞰壯麗的關(guān)中河山，溝壑山梁綿延不斷，黃土高原恢弘壯觀。我每次攀登嵯峨山后，都會因為她的俊美而激動不已。
　　
　　 二
　　 嵯峨山在我的記憶里物產(chǎn)富饒。我小時候經(jīng)常上山，不是去觀光游玩，而是為了生計。每年夏天，放暑假后，家家大人就會支使著娃們上山挖藥。于是，早上雞叫第三遍，天還沒亮，大人就喊著自家孩子起床，大的帶著小的，挑著擔子，扛著镢頭，背著饅頭，帶著水壺，三三兩兩的走在漆黑的小路上。能聽到前面人說話，卻看不到前面的人模樣，即使睜大眼睛仔細瞧，也看不清人影。離得近了，也只能看到一個影子搖晃著趕路。怕認錯人，誰也不敢貿(mào)然吱聲打招呼。
　　 到了頭臺山梁上后，大家坐在一片亂石上開始吃饅頭、喝水、戴手套、扎褲腿，準備開始干活了。這時，東方第一縷魚肚白涂抹在地平線上，大地頓時亮堂起來，嵯峨山似水洗過般，輪廓潔凈清晰，挖藥材的人此時也露出了真面目?；ハ嗾J識的少不了打個招呼。這陣時間很短，太陽好似與人比賽，再回頭眼望東邊，天際很快成了橘紅色，不等吃喝完，太陽就冒出了個白凈凈的園頂頂?？吹竭@個情景，大家急忙起身收拾東西，向山的深處奔去。誰都知道，夏天午后的陽光狠毒著呢，不可怠慢。多少年過去了，這個場景，始終印在了我的腦海里，美妙而苦澀。
　　 現(xiàn)在想想，我那時是極不情愿上山的。從小身體瘦小，直到上初中還在打B12營養(yǎng)針。中午，火辣辣的太陽曬在頭上，就會目眩頭暈，脊背像無數(shù)支針在扎。把镢頭高高地舉過頭頂，落地挖下去的只是一道小口，镢頭也隨之橫躺在了地上。有時我不情愿上山，也不敢言，只能耷拉個腦袋撅著個小嘴，表示不高興。這時蹲在地上的父親似不看我，目視前方，右手扶著旱煙袋，吧嗒吧嗒邊抽煙邊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個山，長著一身的寶，就是養(yǎng)活這一方人呢。不去上山挖藥材，你上學(xué)的學(xué)費哪里來？
　　 好在嵯峨山有符合入藥材標準的丹參、板蘭、防風(fēng)、遠志、白術(shù)、何首烏、倉術(shù)等50余種藥材。有詩曰：“南之北太華東，千仞嵯峨峙其中。巒突峰兀丘壑壯，山明水秀民物雄?！蔽蚁脒@個“民雄”，就是父親說的藥材了。
　　 從村子里走過，家家院子大門外的路邊，大片大片的黃芪、倉術(shù)、丹參、柴胡、連翹、防風(fēng)……晾曬著。嵯峨山尤產(chǎn)倉術(shù)，葉邊帶小刺，開著菊科類的紫紅序花，遇到大個的倉術(shù)，挖下去的倉根有拳頭大，上面長滿了胡須狀的細根，每個人都是挖滿了框沉沉的挑著擔子往回趕。倉術(shù)曬干了，還不能拿去賣，點燃一堆篝火，把倉術(shù)上的細小胡須燎一下，再放在框里加上些小石子，坐在那里來回搖，倉術(shù)在小石子的碰撞下，竄的白白凈凈才算達到了賣的標準。
　　 休息時候，我是要唱歌的?！吧降さら_花紅艷艷，妹妹你莫把它戴耳邊，花苞苞映紅著妹妹的臉，把哥哥的心攪亂喲……”一起上山挖藥的伙伴，一般都各顧各的尋藥，離的也較遠，不知道他們聽到我唱的歌沒有。也沒人在我當面提起過挖藥唱歌的事。當時只是緩解挖藥的勞累和疲勞罷了。喊了，唱了，勁頭也來了，挖藥唱歌，給我了童年充實的生活。
　　 細想想，那些年嵯峨山周邊的三個縣，人們采挖的這些藥材，不知接濟了多少家苦日子，這里的娃娃們也因有了學(xué)費讀書，從而改變了命運有了前途。嵯峨山，不僅給予了我美麗如畫的生活環(huán)境，還給我了快樂幸福的童年。如今，我走出大山實現(xiàn)了遠大理想，長成了對社會有用的人。
　　
　　 三
　　 嵯峨山在我的記憶里有文化內(nèi)涵。山上自古是佛教、道教的馳名道場，和南五臺（秦嶺山里的佛道教圣地）、中五臺（咸陽城里的佛道教圣地）、北五臺（嵯峨山佛道教圣地）齊名天下。山上五個山頭都有佛教寺院，一臺為太上老君的真身道觀，二臺是悟空法師的禪院，三臺、四臺、五臺都有寺院，除了遺址可以追溯，先前的建筑蕩然無存。當時，佛家弟子眾多，信奉者、朝拜者絡(luò)繹不絕。唐朝老將尉遲敬德曾在山上屯兵，修鐵瓦大殿，美名流傳至今。日本法師空海和日本宏仁天皇交往甚密，被天皇派來唐朝學(xué)法取經(jīng)，就學(xué)于嵯峨山下佛教寺院，學(xué)成歸國，宏仁天皇受空海法師影響，隨改名——嵯峨天皇，把日本的一座山也取名——嵯峨山，在全國極力推行“唐化”，推行文化改制，嵯峨山那時美名遠揚。
　　 《史記》里有黃帝鑄鼎荊山之陽，鼎成馭龍升天。唐朝時這里曾設(shè)立鼎州，立有“黃帝鑄鼎處”石碑；唐司馬貞著的《史記索隱》記載有古代著名軍事家鬼谷子曾在嵯峨山講授兵法；老子曾設(shè)壇講道；《陜西通志》作者馬理夫婦晚年隱居于此創(chuàng)辦精舍講學(xué)。
　　 特別是二臺振錫寺，盛傳是《西游記》故事發(fā)源地。悟空法師，俗名車奉朝，唐京兆伊（今嵯峨山下官道村人），生于唐玄宗李隆基開元十八九歲入朝為官，唐天寶10年，奉玄宗皇帝赦命隨張廣韜一行40人出使忌賓等西域各國，因染病，遂留居健陀羅國，在病中發(fā)愿：“入待病愈，愿落發(fā)為僧?！辈∮?，拜三藏法師、玄奘及舍利越摩為師，賜號——法戒。此后去迦彌羅國學(xué)習(xí)佛學(xué)，不久入印度訪師求道，巡禮佛跡，歷四十年之久?；貒鴷r，三藏法師送三部梵文佛經(jīng)及佛牙舍利一枚。后譯出《十力經(jīng)》《十地經(jīng)》《回向輪經(jīng)》等數(shù)部經(jīng)文。德宗皇帝赦命住長安敬章寺，并賜法號“悟空”。返鄉(xiāng)探親，家人盡逝。唐永和七年正月，圓寂于長安護法寺，終年82歲。悟空的事跡被當時的人們傳為佳話，故事不斷豐富和演義，700多年以后，在吳承恩的筆下變成了《西游記》中孫悟空的生活原型。在悟空法師圓寂50年以后，唐懿宗命僧人主持為高僧悟空禪師在他的家鄉(xiāng)——嵯峨山上修建一座專門紀念悟空法師的寺院，并親自賜名——振錫寺。公元860年，在寺院內(nèi)修建了悟空禪寺靈骨塔，這在當時佛教界是一大盛事，千年流傳，從此后振錫寺、悟空禪師靈骨塔就成為嵯峨山一大勝景。小時候，我們采藥材經(jīng)常在那個遺址上東找找，西瞧瞧。不知道在小人書，電視里看到的那個叱咤風(fēng)云神通廣大的孫悟空原型，千百年來就默默地躺在我們每天遙望可及的地方。站在自家院子里，靈骨塔在山上傾斜著，高高的聳立非常顯眼。老人講有人盜走了塔下的金磚，才造成了塔的傾斜，不知是真是假。塔為青磚石結(jié)構(gòu)，六棱柱體，塔五層，殘高13.3米，各層均磚砌出檐，仿木雕成檐頭、斗拱等。塔體邊長1.8米，周長10.8米每層各面均有佛龕門。底部開裂，塔頂已殘敗，塔下鼓型石刻有銘文，記載明世宗嘉靖二十年（1541年）高僧如通主持重修悟空靈骨塔。
　　 嵯峨山的南麓有唐崇陵北靠嵯峨山，處于幾條山脈交會處，恰似一枝九瓣蓮花的中央，謂之“蓮花穴”。崇陵因山為陵，陵園東西北三神門外闕址，均筑于山上山下環(huán)水抱的土坳中，全用方形和長方形青石迭砌而成，石塊鑿出凹槽，卡有鐵栓板，澆灌鐵汁，極為堅固。陵園有四門，置有石人、華表、翼馬、鴕鳥、仗馬、王賓石像等。傳史載崇陵陪葬墓43座，均無可考。因香港電視劇《珍珠傳奇》在中國播出，崇陵名楊四海；山上天井岸旁的“天齊祠”，是漢代皇帝祭天的祭壇；山上有唐德宗李適的陵墓；還有桃花井、潦池凹等遺跡。真可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眾美備具，名實相當，赫赫巍巍，超今冠古”。實際上，把嵯峨山比喻成赫赫巍巍，是我對家鄉(xiāng)山水的一種超凡情緣，嵯峨山并非韓愈《賀冊尊號表》里所表達的那么超今冠古，名聲在外。我想很多人可能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山呢。說真的，她既沒有泰山的雄、衡山的秀、華山的險，也沒有恒山的奇、嵩山的奧。但他作為我心聲的最音符，昭示著生命過程中往事的記憶猶新，常常想起，而不能忘記。她在我心中是高大，是美麗，是爭艷的化身，無論我走到那里，她都是我心中魂牽夢縈的心音。
　　 “誰不愛自己的母親，用那滾燙的赤子心靈”……是啊，做事要先從小事做起，要愛就先從愛自己的親人開始。一個人有了小愛，才能有大愛，不愛家鄉(xiāng)的人，能愛這個世界嗎？
　　 我愛我心中赫赫巍巍的嵯峨山，她是我生命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