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散文)
一
細雨迷蒙,看一江春水,滿城花色黯然千家。
未老之時,風細柳斜斜,讀著蘇軾的《望江南》,去品一品詩酒趁年華的盡歡歲月,無論處何時何地,念起超然物外,就能瞬間隨著蘇軾的視野,去踏遍塵世之美。
讀蘇軾,可不拘時地。竹外桃花熙熙攘攘的景致,淡妝濃抹相宜靜好的品味,大江東去浪花淘盡的豪情,只要提起,便能體味他當時作詩填詞的心境,兀自美好。如果再了解詳細些,會發(fā)現(xiàn)他烏臺詩案的沉著應對、貶謫歲月的安然相處,都在表達著超然物外的人生態(tài)度,不拘格套,不拘年齡,只要讀他,能齒頰留香,幡然醒悟。
蘇軾的一生很傳奇,在他六十四歲的平生里,前半生風光恣意、一表人才,后半生連續(xù)被貶、輾轉(zhuǎn)遷徙。他是如此坎坷,于風華之時得歐陽修賞識,取得心儀妻子王弗,可算是春風得意的翩翩濁世佳公子,在北宋文壇政壇屹立不倒,超然脫俗。
同期與他相關(guān)的才子詩人歐陽修、苦吟詩人梅堯臣、破缸童子司馬光、變法宰相王安石等,都是蘇軾這一生里最為風光和最為落魄的見證者?!靶乃埔鸦抑?,身如不系之舟。問汝平生功業(yè),黃州、惠州、儋州。”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傳奇的一生,在蘇軾眼中不過就是二十四字的自嘲,便已是囊括了他所認為的全部。三次起復經(jīng)歷,于蘇軾來說,已是平生功業(yè)之處。
王國維曾這樣評價蘇軾:“若無文學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痹谕鯂S先生眼中,蘇軾是一個文學天才,亦是一個人格高古的文豪。蘇軾在坎坷的一生中一直在以一種“超然”的態(tài)度生活,入世、出世對于他來說都是超脫豁達。
這樣一個豁達的人,經(jīng)歷了太多的起落沉浮。他能在京城享受羊肉美酒,也能在黃州做一道東坡肉,他能對硯臺精益求精,卻也能在簡陋的書房完成對海南的文化開拓。把不可能變成可能,把詩酒趁年華踐行在一生中。
他能享受命運的饋贈,也能承擔命運的打擊,無論好的壞的,他都能變成生命里的風景。更多的時候不是心境豁達,而是經(jīng)歷了太多的辛酸以后,已經(jīng)無法改變自己的生活現(xiàn)狀,那么便只能自救,面對憂患隨緣自適,不僅在他善于排遣苦悶,更多在于他始終立足自救自立,他不會像其他的文人一樣,在政壇失意后自甘墮落,相反,蘇軾政壇失意后把日子過得多了些樂趣,拋棄自怨自艾的情緒,過不辭長作嶺南人的生活。
二
燮星期在《原詩》中這樣說:“蘇軾之詩,其境界皆開辟古今之所未有,天地萬物,嬉笑怒罵,無不鼓舞于筆端?!?br />
蘇軾的字典里,沒有自怨自艾,也沒有失魂落魄。生活是個結(jié),如果解不開,那就系成朵花。
宋神宗熙寧二年,蘇軾返朝任職,屢次上書勸諫神宗變法不可激進,但他的勸諫被掩埋在眾多的奏折里,無所回應。自請外調(diào)的蘇軾多了幾分豪氣,在權(quán)貴眼中,寧愿做京城小官,卻不愿外調(diào)做大官,所以,自請外調(diào)的蘇軾成了北宋政壇的怪胎。密州、湖州、徐州的輾轉(zhuǎn)游歷,為蘇軾提供了創(chuàng)作靈感,詩詞創(chuàng)作、文章撰寫都源自于這一時期的輾轉(zhuǎn)游歷。
“烏臺詩案”是蘇軾經(jīng)歷的重大轉(zhuǎn)折,前前后后五個月的磨礪和折騰,終究還是被貶謫到黃州做團練副使。謫居黃州,任職就是五年之久。雖然經(jīng)歷了沉重的政治打擊,但是蘇軾并未放棄他的理想,反而對詩詞和人生態(tài)度都有了極大的轉(zhuǎn)變。蘇軾用他的樂觀與豁達,把黃州這一段坎坷作為旅程,把崎嶇坎坷的謫居生活活得灑脫而精彩,他墾荒耕種,并自號東坡居士。
在黃州的謫居生活里,蘇軾自己的處世態(tài)度得到了很大的轉(zhuǎn)變,一日蘇軾與友人出游,路上遇雨,未帶雨具,同行皆狼狽,獨獨蘇軾渾然不覺,吟詠自若,緩步而行。不久,云收雨歇,東坡作詞記之: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一首描寫道中遇雨的生活小事之詞,比起同行之人的狼狽狀態(tài),蘇軾顯得淡定許多,遇上雨,是大自然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世事難料,生命中的大雨也會像這場雨一樣不期而至,倘若已身在雨中,避無可避,那不妨且歌且行,任平生逍遙。他不以風雨為憂,不以晚晴為慰,大自然的風雨變化,對他這個脫離是非的人來說是“也無風雨也無晴”。這樣的曠達情懷,這一段黃州之旅,使得他超脫得“一蓑煙雨任平生”了。
即使窮困潦倒,即使在方寸之地,蘇軾依舊風雨不動安如山。這樣的不平生活是一個結(jié),既然無解,那便系成一朵“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花吧!如此,再難的生活,總能在心中開成一朵花的樣子,兀自美好,兀自逍遙。
三
文壇佳話已釋然,此處心安便是吾鄉(xiāng)。宋哲宗八年十月,蘇軾被貶謫到惠州。時節(jié)已至深秋,不同尋常之處卻是看到驛館旁邊樹木依舊蒼翠挺拔,便問迎接他的小吏是何樹,小吏回答是荔枝樹,于是有了蘇軾膾炙人口的“日啖荔枝三百顆”。
嶺南惠州,遠遠比黃州來得適宜喜樂。溫暖如春、四季縱享,一年來可以甜瓜香果一一嘗遍,豈不快哉!在京城可以吃羊肉,在黃州可以做豬肉,那在惠州可以吃荔枝,也是享受不已。在別人眼中的嶺南煙瘴之地,在蘇軾眼中卻是洞天福地,既沒有約束他的政壇官員,亦沒有操心不完的繁雜政務,卻有能大飽口福的柑橘龍眼,這才是快意生活的必需品!
蘇軾仿佛忘記了貶謫帶給他的災難,他更在乎的是這種“欣然”的情懷,口腹之樂便是心之樂。他在嶺南萬戶皆春色這樣的景致里發(fā)現(xiàn)了美,所以寫下的詞句里也如他的人一般自救自立,超然物外。我想蘇軾的這首詩也可能是真情流露,因為有荔枝相伴,蘇軾在惠州這三年里,他始終以一種“欣然”的態(tài)度愛上了惠州?;葜萁o他的記憶是美好的,正如他在《定風波》里所寫的那樣:
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
蘇軾這首詞雖然是贊美柔奴的心思的柔美聰慧,但何嘗不是他對自己的人生箴言。他羨慕王鞏這個豐神俊朗的男兒受到上天眷顧,贈與他柔奴這般聰慧的女子相伴,雖然是在貶謫途中,可笑容依舊未變,笑顏里好像還帶著嶺南梅花的清香。蘇軾問柔奴:“嶺南的風土應該不是很好吧?”柔奴卻坦然答道:“心安定的地方,便是我的故鄉(xiāng)?!?br />
蘇軾口吻里全是對柔奴淡然面對這一段經(jīng)歷的大加稱贊,即使在貶謫之地,只要心安定,哪里不是故鄉(xiāng)?借他人之口言自身情懷追求,正是蘇軾表現(xiàn)出來的。或許這闋詞可以是別人問蘇軾:嶺南的風土怕是不好吧,讓你在這片土地受到折磨。蘇軾卻能回答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這首詞中以明潔流暢的語言,簡練而又傳神地刻畫了柔奴外表與內(nèi)心相統(tǒng)一的美好品性,通過歌頌柔奴身處逆境而安之若素的可貴品格,抒發(fā)了蘇軾本身在政治逆境中隨遇而安、無往不快的曠達襟懷。
是啊,只要此心安定,何處不是我的故鄉(xiāng)呢!
四
儋州是蘇軾生命中最艱難的歲月。那個時候海南島還是一個蠻荒之地,是朝廷流放那些嚴重的、死不改悔的罪臣的首選場地。家破人亡的蘇軾作好了死在海南的心理準備?!敖竦胶D希桩斪鞴?,次便作墓”。
隨著兩任妻子先后離世,一直伴隨他的紅顏知己王朝云也在惠州生涯里離開人世,已經(jīng)六十二歲的蘇軾,該是多么傷悲難受。蘇軾四月十七日接到瓊州別駕昌化軍安置誥命,第三天就與家人痛苦訣別,他孤身攜帶著幼子乘船離開廣東惠州,一代文豪又漂泊在茫茫的大海上……經(jīng)過兩個多月的行程終于到達貶所中和鎮(zhèn)。剛開始,蘇軾在官府租了一間房子暫避風雨,沒幾天被政敵知道后,下令把蘇軾逐出官舍,無所居,無所食。蘇軾寫到自己當年的慘景:“此間居無室,食無肉、病無藥?!彪m然經(jīng)歷了這樣的凄慘境地,但是這個六十多歲的東坡居士依舊未曾被摧殘,反而苦中作樂,所以他在某日拜訪儋州老人時作詩云:
總角黎家三四童,口吹蔥葉送迎翁。
莫作天涯萬里意,溪邊自有舞雩風。
他自我安慰,自我放逐。萬里流放生涯又如何,多次貶謫又如何?儋州(海南)的土著民風自是有趣,溪邊有祈雨舞蹈上演、生活里有淳樸民風相伴,何嘗不是恣意的人生。他不在詩里描繪自己在儋州生活的艱難險阻,更多筆墨用以描繪儋州居民的友好以及自己對放逐生涯里磨難艱苦的不在意。
他能享受命運的饋贈,也能承擔命運的打擊,無論好的壞的,他都能變成生命里的風景。所以他把儋州之旅變成了生命里的風景,大力開發(fā)儋州文化,改變了儋州的生活現(xiàn)狀,這是他獨特魅力的體現(xiàn)。
五
林語堂曾掏心掏肺地盛贊蘇軾:世上有一個蘇東坡,卻不可能有第二個……我可以說蘇東坡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樂天派,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一個百姓的朋友,一個大文豪,大書法家,創(chuàng)新的畫家,造酒試驗家,一個工程師,一個憎恨清教徒主義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個皇帝的秘書,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專唱反調(diào)的人,一個月夜徘徊者,一個詩人,一個小丑。
他成就太高,所以評價起來都是各類身份,然而“不可救藥的樂天派”怕是對蘇軾最真實的寫照。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蘇東坡的千古感慨,如潮水一般拍打著中國人的精神彼岸。這位樂天派的詩人寵辱不驚的氣概,始終留在了每個人心中。我想起了一句話,可以很形象的形容蘇軾的一生:寵辱不驚,任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看天上云卷云舒。
蘇軾的豁達,來自于他的自信。生活里不可避免的劫難,不過就是協(xié)奏曲,亦或是生活的調(diào)味劑。他當?shù)闷饸W陽修“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的盛贊,亦不辜負初次科考便文試第二的好成績。一代豪放詞風的開拓,一代超然灑脫的處世之為,都為蘇軾平添許多光彩和光環(huán)。這便是源于他本身的自信。
蘇軾工作時努力稱職,平日里嬉笑怒罵,耽于玩樂,最喜歡創(chuàng)作小調(diào)調(diào)侃眾生。在杭州,他淘氣地把妓女帶入禁女人的禪堂,氣煞了老朋友大通禪師。他賠禮笑道:如果老禪師能將敲木魚的木槌借給妓女一用,他立馬寫一首詩謝罪。結(jié)果他就寫了一首小調(diào)給妓女唱:
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
借君拍板與門槌,我也逢場做戲莫相疑。
在許多人看來,這樣的事情是荒誕的,然而一首《望江南·超然臺作》這樣一闋詞,道盡了他這樣的人生態(tài)度是超然的。人生如戲,何妨詩酒趁年華,且將新火試新茶,活他個東坡式的瀟灑。
不論何種經(jīng)歷,何種磨難,在蘇軾的眼中,都只是年華苦短、及時行樂。
六
蘇軾詩詞雙絕,然而也因詩詞而獲罪。
得知自己以詩獲罪,蘇軾是害怕的。被押解回京的途中,經(jīng)過揚州和太湖時他曾兩度跳水自殺。雖然蘇軾怕,但并沒有郁悶,該過的獄中生活還是照過,終于五個月后蓋棺定了,論貶謫黃州,黃州五年,沉重的政治打擊下,蘇軾并未消沉,反而墾荒耕種,致力詞作,做了林語堂口中的可愛人。
在這樣互相傾軋的政治背景下,面對挫折,蘇軾真的沒轍,唯有安時處順而已。所以后來蘇軾寫道:“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在風雨飄搖中,我們懂得要去忍受,但蘇軾不同,他只道是風雨短暫,晴天又何曾曠日持久?苦難短暫,歡娛何嘗不是須臾之間?沒有什么會亙古不變,但人生終會歸于平淡,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蘇軾游覽赤壁以后,突然領(lǐng)悟到:“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茍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將自己置于天地而觀,橫江的白露、接天的水光,全都是為你準備的秀色。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輝煌與困境都如夢幻泡影,生活還在繼續(xù),“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
后來被貶惠州、儋州,他已然不以為苦,反以為樂。在黃州,耕地種田,同游表達“也無風雨也無晴”的豁達胸懷;在惠州,以好友王鞏和柔奴為載體,表達出“此處心安是吾鄉(xiāng)”的欣然態(tài)度;在儋州時,他可以在破敗的書房里致力于文化推廣,表達出“莫道天涯萬里意,溪邊自有舞雩風”的歡樂情懷。
蘇軾這一生像夢一樣,此起彼伏,幾起幾落,但他的人生閱歷是豐富的,所以他有人生,亦有夢,他可以以順處逆,做一個安樂的人。有人生有夢甚好,有夢,才有精神。
東坡去后千年,有多少人,還能在歷盡生活艱辛以后,豁達面對人生?
七
孩提時,讀蘇軾,會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的愉悅純?nèi)唬瑳]有愁情滿腹、傷情滿杯,只是單純覺得景致極美,生機無限。也會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奇異深幻,多姿獨特。十四個字的形容刻畫,包含對自然現(xiàn)象的感知,對人生哲理的頓悟。
少年時,讀蘇軾,合該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絕色之景和絕佳之境,無論淡妝初成、鉛華散去,還是濃抹艷妝、相宜靜好,都曾是蘇子筆下無端被撥弄的風景,反復吟哦、反復欣賞,總覺不夠。還有深情時“十年生死兩茫?!钡奶烊擞栏暨z憾,亦或是“天涯何處無芳草”的勸解之意,總歸都帶著少年的恣意和情深不悔。
成年時,會讀《赤壁賦》的英姿勃發(fā),浪花淘盡英雄是蘇子筆下的慨嘆,江山如畫、多少豪杰是蘇子眼中的意氣風發(fā)?;蛘呤窃乱狗褐酆?、飲酒賦詩中飽含的吊古傷今情懷。羨慕長江無窮無盡,何嘗不是人生短暫卻“逝者如斯夫,未嘗往也”,這種矢志不渝的情懷似乎并未有“少年強說愁”的愛上層樓,也沒有反復被貶的苦痛傷悲,只是單純賞景賦詩,勸解客人,就已是蘇子的豪放灑脫之處。
現(xiàn)在,讀蘇軾,讀他“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泰然自若,讀他“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出世理想、曠達心境。花不看開人易老,這六十多年的經(jīng)歷,終也是當?shù)闷稹叭碎g有味是清歡”,不需要太多的無病呻吟,也不需要太多為賦新詞強說愁,只需要淡然面對人生所有不平淡、不尋常,也不過就是無風無雨無情的一生,只需要看開,就是一朵花。
生活本已是苦苦掙扎,若不能看開,一恍然就老了,無所歸依,無所追求。惆悵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這恍然的一生,喜怒哀樂常伴,蘇軾的曠達,并非他不惆悵。悲傷時他也會飲酒大醉,想念親人時,一曲《水調(diào)歌頭》傳誦至今,千里共嬋娟的愿望流傳永久。妻子過世,也會無處話凄涼,悲傷滿懷。感慨時光易逝時,也曾惆悵滿肚,但依舊會像詩里詞里一樣,把人生坎坷、別離、傷悲、愁情、消極都掩埋在無邊的風景里,以一句“詩酒趁年華”做結(jié),再或是以“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的坦然隨俗。
太多的不平之事,已讓人世無法承載。矯揉造作的吐槽或是抱怨,總歸無法改變當下的生活或是工作,那么何不學一學蘇軾,在何時何地均能泰然處之、入鄉(xiāng)隨俗,把生活的苦難化作“人間有味是清歡”的愉悅歡欣、超凡脫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