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開的兩會進入尾聲的時候，上午是李總理答記者問的專題報道，在國內(nèi)新冠疫情得以控制的情況下，李總理提出地攤經(jīng)濟。下午，本來就和城管打游擊戰(zhàn)的地攤販兒們，在早就相中和盤踞著的，肩挑數(shù)個小區(qū)的某橋上，像炸開了的鍋一樣，熱議著這個好消息，并且摩拳擦掌——他們想“霸占”橋身。
　　 李總理的話，最喜歡熱議的，當屬他們，這關(guān)乎他們的生計，尤其今年，新冠疫情爆發(fā)，靠游走街頭巷陌，販賣點小商品來維持生活的他們，能夠挖掘一塊人流多又沒監(jiān)管的地角來擺攤，很難。而適應(yīng)了靠擺攤來養(yǎng)活家口的人，是不愿意走進工廠上班的，而年初這特殊情況，走進工廠上班，更是困難。全球疫情的大爆發(fā)，國內(nèi)企業(yè)效益不被波及是不可能的。所以很多上班族迫于生計，就會加入到地攤經(jīng)濟的隊伍當中。
　　 李總理的發(fā)展地攤經(jīng)濟的話音落錘，街頭巷尾也在口口相傳，津津樂道。這不，被房貸壓的喘不上氣來的老李，他那幾天就盤算開了，春天里，白晝時間越來越長，下班時間很適合做點事情。
　　 老李每天下班，必經(jīng)他家所在小區(qū)的西面大橋，這里，每到下午城管下班時間，小販們自發(fā)跑來，賣菜的賣水果的賣兒童玩具的賣小吃的……各種賣賣賣，應(yīng)有盡有。橋的兩端，小區(qū)居民熙來攘往，這里儼然就是一個流動的小市場。
　　 老李經(jīng)過一番考察后，在工廠復工前，他決定投身其中，可是賣啥呢？他一時半霎也想不出，就讓老婆幫著出注意，老婆嫌擺攤丟面子，不讓老李“下?！?。老李說，給兒子買房的房貸壓你輕了吧？今年這個情況，錢不好掙，我的工作就是復工，今年這情況，估計生產(chǎn)量要減少，那么生產(chǎn)量減少我的計件工資就得減少，每月我還要還2800多的房貸，咱兩口子的工資都不高，兒子還沒畢業(yè)，不想辦法多掙點零花錢補貼家用，怎么能行？老李妻子聽了，啞口無言，是啊，當初給兒子買房的時候，老李是不贊同的，是她一廂情愿地非逼著老李買。當時，老李想了想妻子的話，也有買的理由，兒子馬上大學畢業(yè)，過不了幾年，娶妻買房就在眼前，現(xiàn)在住的房子，僅僅是兩居室，以后兒子娶妻生子，擠巴在一起，怎么能行？
　　 沒想到前年剛剛買了房子，今年就遇到這種特殊情況，問題是國家還在控制房價，老李還真擔心過高的房價一旦跌下來，自己會不會心里后悔和不平衡，但話又說回來，即使這樣，還有什么招數(shù)？房貸還不是要繼續(xù)去還的嗎？有房貸就有動力，老李不想偷懶，他感覺自己還年輕，畢竟才四十來歲，他有的是力氣。經(jīng)過反復溜達考察橋上市場，老李發(fā)現(xiàn)還是賣水果最容易，當前季節(jié)，正是各種棚養(yǎng)水果過渡期，露天水果還未大量上市的時候，也正是人們消費水果開始增多的時候，這真是天賜良機啊。
　　 老李不容勸說，準備就緒，開著平日代步的面包車，去市場拉了一車棚產(chǎn)早熟油桃，等他來到熟悉的橋上，哪里還有他的地方，只見橋上一側(cè)人行道上，攤販們你挨著我我擠著你；貨車排列在橋邊上，攤位擺在人行道上，哪里還有插進去的地方？老李開著車慢慢掃視，直到橋尾也看不到空位子。老李沒辦法，他把車找一路邊停下，回頭來橋上巡視，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貨卸下來，把車開走。
　　 “老弟，能不能讓點地方給我，我需要這么點兒地兒！”老李張開雙臂，比劃著。身邊的兄弟看了看老李，再看了看自己的身邊，他也好說話，就挪動了下自己占的地盤，讓出一米多點的地方。
　　 一頓忙活，老李終于在別人的幫助下，準備開啟練攤模式?！坝吞?！油桃，又大又甜的油桃！”粗獷的一嗓子喊出去，還真吸引過來三五個人，本來剛剛拉回來的果子就新鮮，色澤艷麗，老李要的價格也不高，一會兒功夫，他就賣出去幾十斤。初嘗甜頭的老李，看著手機里的一串收款數(shù)據(jù)，甭提多高興。
　　 第二天中午，吃過午飯，老李又開車來到橋頭，這下子他又直眼了，怎么滴？不知何時，眾攤販們早早地過來，又把位子給占了，因為再沒了城管的監(jiān)管，也沒有市場收費管理，誰都想搶占先機，占據(jù)最有利最適合的位子，即使還沒到場的，也讓某個難兄難弟幫著占一席之地。
　　 老李看到一塊空位子，問身邊的同行:“老弟，這地方?jīng)]人吧？”人家抬頭瞅了一眼老李，嘴里就蹦出來一個字:有！老李繼續(xù)前行，又問“哥們，這兒沒人吧？”“有，還沒來呢！”“還沒來就是沒有人吧？那我過來?！薄罢f了，有人，還沒來！”“怎么證明這里有人？”老李有點氣急，滿心狐疑，他心想現(xiàn)在人心壞呢，沒有人還占著地方。“那不是有個枝條在嗎？人家占著呢！”老李低頭一瞅，吆呵，地上是有塊樹枝，他那個憋氣啊，心里極不舒坦，但又不想為了點小事跟人家撕開臉皮，只好悻悻離開，繼續(xù)尋找就是。
　　 一路尋下來，在一個不起眼兒的地方，老李左問問右問問，好歹沒有人，他連忙把車開過來，總算今天得一席之地。但是下午三點，大家把攤位一字擺開后，老李發(fā)現(xiàn)，和他相鄰攤位上的伙計，也有油桃，并且還是新鮮的，而他的呢？是昨天賣剩下的，賣相相對難看些。這兩份油桃排列在一起，給老李出了難題，就是低價賣也是給人家做了綠葉，何況低價賣的話，他在保本的前提下，只求微利潤了。更讓老李窩心的，在他的右邊，好幾個水果攤位上，多多少少都有油桃。棚養(yǎng)早熟油桃，正是采擷季節(jié)，你說市場上能不多嗎？
　　 這次，輪到鄰居攤位的表演了，人家把無線喇叭一開，“油桃！新鮮的油桃，西瓜，新鮮的西瓜！……”一通吆喝，招引來不少顧客。老李今天死活開不了口，他沒法子喊又大又甜的新鮮油桃了。不過，因為他賣的價格低，買賣還是有的，到晚上八點收攤，昨天上的貨，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得了教訓的老李，記住了早去橋頭占位置的頭等大事，所以每天吃午飯前，他就開車來到橋上，還好，有他的位置，不過他不是來的最早的，人家那幾個以擺攤為生計的家伙上午就來了，目的只有一個，上午占個好地角，下午賣的痛快。
　　 老李練攤半月后，國內(nèi)疫情基本得到控制，新聞上每天報道的新冠感染者少之又少，還是國外輸入進來的，本地好多工廠陸續(xù)復工。老李所在的單位也投入生產(chǎn)，他戀戀不舍地暫時離開了橋上營生，也戀戀不舍地暫別剛熟識的難兄難弟們。
　　 回到工廠的老李，心心念念掛著他的第二職業(yè)，還別說，練攤一個月來，收入比他上班工資，還多出近千塊錢，并且，老婆孩子跟著吃了不少帶蟲眼兒的，磕碰壞了的，蔫兒吧唧的水果。心猿意馬的老李，人在車間心在水果攤那里，他的腦海里，總是晃動著來來往往的人流；他的心里總是喊著一個號子:油桃，油桃，又大又甜的油桃！
　　 后來，老李主動跟車間生產(chǎn)經(jīng)理提了要求，要求這個夏季，能不能全上夜班，經(jīng)理不明白老李的意圖，老李又不好意思，全盤托出自己的想法，他吭哧癟肚地，婉轉(zhuǎn)說明了緣由。經(jīng)理表示理解，但是不同意給老李調(diào)班，理由是怕老李身兼兩職，睡眠不足影響工作。咋辦？眼看著夏季來臨，水果的最佳暢銷季啊。
　　 無奈，老李又厚著臉皮去找了生產(chǎn)經(jīng)理，把自己的日子使勁往慘里說。生產(chǎn)經(jīng)理比老李小十來歲，他抵不住老李的“哭窮”，就滿足了老李的心愿，給老李兩個月的夜班上。老李心里那個美啊，恨不得當晚上就上夜班。
　　 天氣熱起來，受南方持續(xù)不斷的降雨的影響，北方的這個海濱城市，也是難得見到陽光燦爛，晴空萬里的日子，不是陰雨連綿，就是隔幾天來一場說下就下的，大大小小的雨。這急壞了老李，雨天是不能去橋上練攤的，水果賣不出去是要爛掉的。老李每天都要關(guān)注手機里的天氣預(yù)報，可以說是，每天看三回也不為過。
　　 這天，手機里預(yù)報三天內(nèi)無雨，老李下夜班后，樂顛顛地躉了一車羊角蜜，甜瓜和大櫻桃這三種水果，中午十一點就來到橋上，為的是先把車開過來，搶占有利的一席之地。
　　 誰知道，當老李信心百倍地認為，橋上會有很多空位子的時候，老李傻眼了，不僅橋上有很多難兄難弟們的貨車在，家遠的，直接捎著午飯在車上解決；還沒有來的，按照慣例，找?guī)讐K小石頭在橋上排成一排的，用樹枝手挽手的，拉一紅繩的……用這些做標記來占地盤，有的干脆派老婆或者父母在那里坐著占位置！
　　 老李開車巡視了一圈，哭笑不得，暗生悶氣，找了一個空地把車隨意一停，邊上的一哥們正半躺在貨車頭里，視頻聊天呢！他一看老李把車停下，急了，猛一個鯉魚打挺，從車里哧溜下來:“哥們，這兒有人！”“在哪里？我沒看見?！薄拔艺f有人就有人！”“我沒看著有人就沒人！”老李看著那個年輕黝黑小瞇眼的面孔，腦門上密集的汗珠子，就上來了倔勁兒，非要跟小瞇眼較量下?！案鐐儯腋鐐兺形医o他看著這里，人一會就到，你看看別處有沒有?！毙〔[眼語氣婉轉(zhuǎn)一些，然后指了指地上的樹枝，“看見沒，有記號呢，記號！”老李假裝不懂，點了支煙，然后把煙盒伸過來，示意對方也來一支，對方也不客氣，還呲出一口大白牙笑了笑，以示感謝。“我咋知道這樹枝是來占地方的？我還以為環(huán)衛(wèi)工人沒打掃的垃圾。再說了，這橋上市場是自發(fā)的，沒有管理沒有收費，誰都可以來，人來了才算數(shù)，這提前占攤能算數(shù)嗎？這樣成霸占了?！崩侠钤V說了心里的不滿。
　　 “誰都不容易，是吧？若是蹲在辦公機關(guān)里，或者是公司老板，誰會出來風吹日曬，是吧？小兄弟?！崩侠畲虺龈星榕啤！罢l說不是，沒辦法，命呢！”“小老弟，天這么熱，你們出來這么早，不熱啊？”老李打了一個哈欠繼續(xù)侃?！盁岚?，沒辦法，為了生活啊?！毙〔[眼低頭繼續(xù)看著手機回答了老李?！翱纯茨悖瑵M臉都是汗?！薄皼]事，我自己生產(chǎn)的，原料有的是?！薄肮崩侠畋贿@機靈的小伙逗樂了，“不聊了，我得找地兒放車，回家睡覺去，下了夜班還沒到家呢！”說著老李鉆進面包車里?！按蟾?，你等等！”小瞇眼心里一怔，他從老李疲乏的臉色上明白了什么，然后轉(zhuǎn)身向左側(cè)走了幾步，對著早來的其他伙計們開喉:“弟兄們，麻煩大家挪一挪車，給這個大哥騰一個地方！謝謝大家！”數(shù)分鐘之后，大家聽從指揮，各人發(fā)動起來車，向兩邊移動，一個新的位子，給老李挪開來。
　　 老李一看大家的行動，感動得一時間，不知說啥好，這時候小瞇眼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朝他擺擺手，示意老李快把車歸位。老李揉了幾把方向盤，面包車插隊行列中?！爸x謝大家！”老李從車里摸出些羊角蜜甜瓜，用一塊抹布擦了擦，一分為二，挨個送他們，“來，天太熱，大家吃個瓜！”眾兄弟也不客氣，各自摸了一塊啃起來，甜??！
　　 再后來，由于這橋上擺地攤的越來越多，人流量和車輛越來越多，阻塞了交通，交通管理人員只好另辟蹊徑，給他們找了橋附近的，車流量相對少的路邊重新安置。老李忙活了一個多月后，又安心回到車間上班，為啥？今年這天氣，夏雨連綿，賣水果的隊伍又壯大，老李躉的水果不好賣了，剩下的多，天氣又不讓空，爛掉了不少。
　　 就這樣，老李的生活又回到朝九晚五的軌線上，一切如初。不過，擺地攤的經(jīng)歷，雖然辛苦，但豐富了老李的原來單一的思維模式，也就是家和公司之間的出來和進去。原來，在家和公司之間的路線上，還有奇妙的生活；老李從這另一種的生活方式里，找到了樂趣，他的心里，正盤算著下一步，體驗一把業(yè)余時間的，電商平臺的各種安裝工作，他相信，總有一款上門安裝服務(wù)的活兒，適合業(yè)余時間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