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秋】桂子花開(散文)
一、清香
夏雨瀝,西風勁,衣微涼,不經意間,已是立秋了。
晨光里,穿過熙攘的街道、不息的車流、走過曲曲折折的幽靜走廊,終于把自己安放妥當。
煮一壺水,泡一杯茶,斜倚窗前。疲憊的身心,隨著杯中的茶葉,起落沉浮,漸次舒展開來。
推開窗,微風吹來,清香滿懷,點點幽香,縈繞鼻端,直沁心脾?!昂孟惆。 毙牡装l(fā)出了由衷的贊嘆。
“桂花開了啊。”對面的桃姐,一臉興奮?!芭?,桂花開了?!蔽胰玑屫撝?,跌回坐椅,只有這月中桂子,才有這般沁人的清香。
光影恍惚,恰似經年。疾步晨曦,沁香滿懷。去年此刻,匆匆穿過,初秋的街道,一縷暗香,留住了前行的步伐。
臨街獨綻放,清氣染塵埃?;厥姿耐?,街旁松柏叢中,一株金桂,在晨光中靜靜地綻放,釋放著動人的香氣。
龍涎染就,沈水薰成。一朵才開,人家十里須知(李彌遜.木犀)。人世間,唯有桂香,清遠絕塵,沁人魂魄,一枝綻放,染教塵世都香。
不覺一歲盡,如約送香來。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唯有這人間桂子,歲歲芬芳,如約而來。夏暑盡,秋意來,時光若水,生命如川,奔涌向前。曾經仗劍,獨走天涯。到如今,夢回關山,心歸田園。
佇立街頭,放空身心,我自由地呼吸,沐浴在這沁人的清香里。一種愉悅,幾點驚喜,涌上心頭,忽覺這塵寰可愛,人間值了。
二、桂月
兒時,聽得最多的,就是嫦娥奔月的故事。
夏夜,池塘若鏡,月光如水。躺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圍坐在阿爺旁,一次次聽著嫦娥奔月的故事。
仰望皓月,不時呆呆出神,“月亮上真有桂花嗎?”“吳剛砍倒了桂花樹沒有?”然而,仰累了脖頸,望酸了雙眼,也沒看出月桂的模樣來。
“小伢指月亮,晚上會被割耳朵的?!弊跇溆袄锏陌?,突然神秘起來。孩子們立馬四散,老實回家睡覺。清晨醒來,摸一摸耳朵還在,就又是一天的無憂快樂。
明月當空,樹影婆娑時,我們就藏身桂樹底下,偷聽吳剛砍樹的聲音,更希望一睹嫦娥下凡的模樣。雖總未能成行,卻也平添了許多美好的記憶和愿望。
兒時,聽得最多的歌,就是《八月桂花開》了。
八月桂花開,所以八月也叫桂月。小時候,母親和嬸娘們,紡線納鞋,田間地頭勞作時,唱得最多的就是這首《八月桂花開》了。
“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樹呀樹起來。”熱情的旋律,優(yōu)美的歌詞,翻飛的鋤頭,轉動的紡車,一旁玩耍的我,時時隨著旋律,手舞足蹈起來。
這首動人的歌曲,出自大別山蘇區(qū)。1927年,黃麻起義勝利后,為慶祝蘇維埃政府成立,七里坪列寧小學一名教員,以大別山民歌《八段錦》填詞,即興創(chuàng)作了這首《八月桂花開》,一經傳唱,紅遍大江南北。
每次回老家,繞過倒水河堤,都要在小學門口,佇立片刻。操場上陽光燦爛,孩子們在桂花樹下,追逐嬉笑打鬧,銀鈴般的歡笑聲,響徹了整個校園。
“張呀燈呀又結彩,裝扮出一個新呀新世界。”看著眼前跳躍的紅領巾,望著遠處高聳的革命紀念碑,耳旁仿佛又響起那熟悉的旋律來。
深吸一口香氣,一種幸福感,油然而生。經歷了幾代人的努力,人民付出了多大的犧牲,才換來了這和平幸福的生活。
三、桂酒
家鄉(xiāng)盛產桂花。小鎮(zhèn)西頭,倒水河畔,沿河堤一帶,長著許多桂花樹。
巷閭三兩樹,浮動半街香。一到秋天,桂花的清香,就在街頭巷陌里飄蕩,引得路人一陣陣的贊嘆。
如果來一陣風,桂花隨風飄落,就下起了漫天的“桂花雨?!比艚涍^樹下,衣衫、脖頸、發(fā)間,灑滿了金色的花蕊,尤如打翻了香水,一天都是清香的味道。
巷里的阿婆,將桂花攏起來,除塵晾干,摻進米粉,揉和成團,上籠蒸煮,出籠就是清香可口的桂花糕了。每每經過,阿婆都笑瞇瞇遞上一塊:“細伢,桂花糕,嘗一口?!毖┌姿绍浀拿赘?,鑲嵌著金色的桂花,輕咬一口,糕綿桂香,格外香甜。
而最美味的,就是桂花酒了。鄉(xiāng)村俚俗,家家添丁進口,必釀一壇桂花酒,燒幾大鍋米酒,遍宴鄉(xiāng)鄰。母親每去喝酒,都會繞過七門八巷,樂顛顛地端回一碗,喜滋滋地看我一口氣喝完。而我至今,也不知母親喝過沒有,是否把她僅有的一碗,也留給了幺兒我。
印象中最香甜的,莫過于母親釀的那壇酒了。大姐坐月子時,母親掐指算著日子,架起木桶蒸籠,蒸了兩大籠糯米,簸箕攤開放涼,撒上酒曲桂花,翻開攪拌和勻,入壇墻角封存。隔日我都要問一次:“代(方言媽),好了么?”母親總是笑瞇瞇地:“伢,莫急,莫急,再等等看?!?br />
一天放學,進門就聞到酒香,一碗桂花酒就擺在桌上,我端起一飲而盡,不停咂吧著嘴巴:“真甜,真甜,太好喝了啊。”母親笑著從灶房出來,又端出來一碗:“晾晾再喝,別燙到了?!?br />
此后放學,我都要繞到酒壇前,巡視一番,偷偷挖上一勺。米酒的清洌,糯米的醇綿,桂花的濃郁,縈繞在唇齒頰間,那種瓊漿玉液般的甘冽,終身難忘。母親每次打開一看,總是笑瞇瞇地說:“誰又動我的酒壇了?”
五天后,父親挑著兩壇酒,咿咿呀呀地,就上大姐家去了??粗也簧岬难凵?,母親從背后叫住我,從碗柜里拿出一瓶米酒:“看你饞的,專門多做了一些,都給你留著呢?!?br />
四、雨桂
立秋過后,秋雨漸長。清晨還是陽光燦爛,晌午就是秋雨綿綿。
白晝日短,寒夜?jié)u長。時光匆促,一日即逝,關門落鎖,走出樓宇,才發(fā)覺,秋雨綿綿,暮色四起。簡單地披上件風衣,就把自己彌漫在細雨中。
暮色下的小路,幽靜而深遠,雨后的叢林,分外清新,蒼翠欲滴。漫步在無邊無際的雨絲中,躑躅于叢林的暮色里,街市的喧囂,漸行漸遠,偌大的世界,只有一個真實的自已。
行走在幽靜的小路上,雨絲綿綿,不時鉆入袖襟,干枯的心田,逐漸潮濕起來。冷雨秋夜涼,雨濕步彷徨。聆聽著無邊的雨聲,心里有一點喜悅,幾分歡欣,也夾雜著一絲寂寞與惆悵。
清香滿幽徑,萬蕊自吐芳。轉過幾處臺階,穿過數(shù)處叢林,腳步忽地放慢了下來,一縷幽香,若隱若現(xiàn),在潮濕的空氣里飄浮,時遠時近,時濃時淡。循香四顧,一叢楨樹前,赫然發(fā)現(xiàn),碧綠叢中一點金黃,“桂花,桂花開了!”我驚喜地叫了起來。
雨中的桂花,格外精神。碧綠的桂葉,族擁著一團團金黃,雨水浸潤的花蕊,一朵朵圓潤飽滿,玲瓏剔透。晶瑩的雨珠,盤駐在花蕊上,久久不愿離開,襯托得花蕊愈發(fā)嬌嫩可愛。一縷縷清香,從花蕊中裊裊升起,還夾帶著一絲秋雨的清涼。
邂逅一株桂,惹得一身香。這寂寥的叢林,欣賞到雨中綻放的桂花,何嘗不是一種幸運!這綿綿的秋雨,有這一叢清香作伴,又何嘗又不是一種幸福!孤獨,有時是一種幸運,讓你看到別樣的世界。曲高,有時是一種機緣,讓你邂逅良師益友。風雨,更是一種磨練,讓你洗凈鉛華,回歸天真自然,臂如這雨中的秋桂。
才比松竹盛,質堪梅菊蘭。這一叢桂樹,在這孤寂的叢林,這無邊的黑暗里,散發(fā)著動人的清香,給夜行的旅人以心靈的慰籍。這一叢桂花,在這冰冷的雨夜,這荒蕪的荊棘中,尤自競相綻放,給遠游的羈客以新的力量。
移居比鄰側,臨風頌九歌。這人世間,有這桂花一路相伴,互相欣賞,相互慰籍,還有什么可以動搖初心,羈絆前行的腳步呢。
登樓四眺,萬籟俱寂。云破月出,桂影婆娑,物我相忘,而那縷清香,卻愈發(fā)的濃郁了。
我二姑活著時,她玩桂花玩得很好。可惜那時候我不事稼穡,很少關注過。-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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