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懸賞之下的男人(傳奇小說)
嚴之華懶洋洋地去社區(qū)參加了一個警情通報會。
派出所管片民警是一位部隊轉業(yè)干部,他神情極其嚴肅地向居民通報了一起警訊,鄰市一個手段殘暴的犯罪嫌疑人,綁架了一個只有十二歲的小姑娘,他是在小姑娘放學路上得手的。罪犯向小姑娘的家長開出了一百萬的贖金,在警方抓捕的過程中,嫌犯殘忍地撕了票,將小姑娘扼殺在玉米地里。
通報說,這個男人身高約一米七五左右,四方臉,一頭自來卷的黑發(fā),鼻孔左下方長有一個痦子,當地口音很重。分析,罪犯可能逃竄周邊縣區(qū)。除此之外,警方沒有再提供其他有價值的信息。
嚴之華鼻子哼了一聲,這種人是放在街上就會被淹沒在人群中的那類。這個圖財害命的禽獸,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讓嚴之華有些義憤填膺。更讓嚴之華熱血沸騰的是警方懸賞五萬元,獎勵能提供有效線索、協助警方破案的人員,這讓嚴之華心里蠢蠢欲動。
回家的路上,一反常態(tài)的嚴之華興致很高,一直低頭盤算著,似乎他已經把警方提供的五萬元獎金裝進了口袋。他需要妥善安排好獎金的使用,先給上中學的兒子報一個英語補習班,再給夫人買一條金項鏈,金項鏈上要像那些有錢的貴婦人那樣吊一把玲瓏小金鎖。夫人藍玉倩年過四十,身材依然像沒有生過孩子似的苗條婀娜,走到哪里都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嚴之華總覺得周圍的男人都像一只餓狼,瞪著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每時每刻都在窺視著他夫人的身子。令嚴之華心里不舒服的是,夫人在面對那些讓他覺得充滿猥褻的眼神時,表現出落落大方,時常報以淡淡的,不可捉摸的微笑。藍玉倩的態(tài)度讓嚴之華總是忐忑不安。他要用一把金鎖,牢牢地鎖住夫人那不可捉摸的心。但愿藍玉倩能領會他傳遞的信息。
據傳言說,該犯已逃竄到這個偏僻小縣。接下來的幾天,嚴之華走遍了縣城的每一條街道,但他一無所獲,獎金的驅動,使他睜大了一雙眼睛,按圖索驥,警方提供的罪犯特征已經牢牢駐扎在自己的腦海里了。他的眼睛像一臺高分辯掃描儀,不停掃射著街道上匆匆在面前走過的每一個人。根本沒有注意到縣城正在進行創(chuàng)建全國文明城鎮(zhèn)建設所帶來的改變,城市每天都是新的樣子,街道每天清洗幾遍,驚喜一夜之間小城文明可人。他孤獨地站在縣城最大的華潤超市門口,用獵人般的眼睛注視著進進出出提包拎袋的人。
嚴之華太需要這份獎金了。如果不是今年突然爆發(fā)的新冠疫情,此時,嚴之華應該在武漢這個大城市的某個建筑工地。他那份不多的打工錢,對維持在這個縣城居住的小家庭,補貼遠在農村的父母就顯得十分重要和迫切。
每天嚴之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家里,神情是呆滯的。
無功而返,沮喪、失望,嚴之華的腳步顯得拖沓而沉重。嚴之華嘴里還在不停地嘀咕著、盤算著今天走了哪幾條路,忘記了哪里?明天應該把哪條路重走一趟。眼睛盯著電視屏幕,嚴之華突然感覺自己太愚昧了,甚至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警方通報的罪犯特征,絕對不是畫板上固定的畫像。就像電視劇里的人物裝束,是不斷變化的。對這種具有邪乎智商的罪犯,一定會努力消除自己在警方面前暴露的痕跡,怎么可能讓警方按圖索驥。罪犯自來卷的頭發(fā),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變成平頭,或者光頭。更讓嚴之華哭笑不得的是,社會上依然處于嚴密防控的疫情中,新冠疫情竟然成為罪犯天助的配合者。大街上,許多人依然戴著口罩,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除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哪里能看到廬山真面目。疫情給犯罪分子提供了一個逃避警方追蹤的偽裝條件。
藍玉倩看著嚴之華每天像夢游似的早出晚歸,四處游蕩,走出家門就不見了人影,卻在家里飯點時,準時坐在飯桌前若無其事地端起飯碗,藍玉倩氣就不打一處來。你去大街上溜達干什么?夏天,給了女人展示迷人魅力的機會,五彩繽紛的裙子,光溜溜的大白腿一個比一個亮眼。美女們似花般的招展,讓那些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的女人既羨慕又嫉妒。她們心里明鏡似的,面對著花花世界,美麗風景,自己身邊的男人表面上正人君子,心里一定會心猿意馬,她們恨不得給自己的男人像磨道里的驢子似的,給他們安上一個眼罩。大街上美女很多,你再看,再猴急,人家也是名花有主了,當心人家的護花使者把你做賊的眼珠子摳出來當尿泡踩了。
藍玉倩嘴里嘟囔著,手里做著沒完沒了的家務??吹絿乐A回來了,便氣不打一處來,大聲呵斥:“你夢游回來了,你還知道回家!哪個野狐貍把你的眼迷了,有能耐住到外面一輩子別回來,算你還是個男人?!?br />
嚴之華若無其事,呆呆的、機械地走進屋子。藍玉倩說了些什么,嚴之華壓根就沒有聽到,只覺得面前一陣腥風刮過,猶如一只討厭的蚊子在耳朵旁嗡嗡著。嚴之華知道藍玉倩生氣了,至于為什么生氣,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男人和女人本就是來自兩個不同星球的物種,上帝說,男人永遠不懂女人的心,可憐的男人就不要猜了。
嚴之華的心思還在如何能夠捕獲到那個罪犯身上,準確地說,他在盤算著如何能夠把那筆可觀的獎金收到自己的口袋。人活一口氣,氣在人的身體里有它自己固有的運行規(guī)律。女人天生愛生氣、賭氣、發(fā)脾氣,愛沒事找事,要打破這種平衡的自然規(guī)律,總是不珍惜自己身體里的那股真氣,讓它在身體里面亂竄。一不小心,這氣就把什么器官給你堵住了,生氣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噢,生氣一分鐘,折福六十秒。嚴之華明白不是自己有涵養(yǎng),有氣度,而是作為一個男人,缺乏讓自己夫人、孩子過上幸福生活的能力。自己還在泥潭里面掙扎,先把自己拯救出來才是智慧的男人。
嚴之華翻了一眼藍玉倩,傻女人,你的眼光和你的心胸一樣,永遠只能停留在這間房子里。做好你作為女人的本分,才是重要的,如果生氣能帶來幸福,嘿嘿,我陪著夫人一起生氣。
在嚴之華翻眼藍玉倩,兩雙眼光在空間相遇的瞬間,嚴之華看到的是一張被氣扭曲而丑陋的臉。藍玉倩原本秀麗的眼睛帶著憤怒的烈焰,似要噴射而出將嚴之華燒為灰燼。
“我說話,你聽不見是不是!你的耳朵讓牛毛堵上了是不是!”藍玉倩聲嘶力竭地呵斥著。
嚴之華一臉茫然的看著藍玉倩,不知所措。
“再說一遍,我讓你去把外面晾曬的衣服收回來,就這么簡單。你說你,還有什么用,老天爺讓你空裹著一副男人的皮囊,武漢封城的時候,咋不把你封到里面,最好永遠不要出來?!?br />
“嘿嘿,就這事,干嘛不好好說非要生氣。”嚴之華嘴里小聲嘀咕著,一刻也不敢耽誤,嚴之華服服帖帖推門出去收衣服。突然間,發(fā)現上衣和鞋子不翼而飛了。
第二天,嚴之華悄悄叫上周六在家休息的孩子,為他打開一輛街道上并排放置的共享單車。嚴之華有些懊惱,為什么前幾天沒有想到這種方式,放著輕松不輕松。
灑水車在縣城的大街小巷奏著音樂,來來回回不停地轉悠著,給平時塵土覆蓋的街道灑著水。汽車道上濕漉漉的,一塵不染。人行道上一下子多了許多穿黃馬褂的清潔人員,一手掂著簸箕,一手拿著掃把,跟屁蟲似的跟著路人,一有煙蒂、果皮落地,立馬上去掃進簸箕。往日人行道上紙屑、果皮、煙蒂滿地都是,現在卻潔凈的像玻璃鏡面漂亮清爽。難得機關的公務員也不休息,手里舉著小黃旗,認認真真地站在十字路口,挺著胸膛,將軍似的指揮著急匆匆的行人、電動車、自行車,“走”,“?!?。
嚴之華一路騎著共享單車,一雙眼睛卻像魚鷹似的瞄著人行道上的行人,隨時準備捕獲能夠讓自己帶來巨大利益的獵物。
突然,嚴之華心里一震。他的目光聚焦了一個與他同向而行在人行道上的男人。那是個光頭男人。他慢慢地騎著車子,緩緩地跟著這個男人,保持距離絕不要自己超過。那個男人一米七五左右的個子,耀眼的光頭。上身著一件白底藍道的短袖襯衣??粗粗?,嚴之華感覺自己的熱血就要沸騰了,心跳加速,快速蹦跳的心臟,似乎將沖出他這個渺小而平凡的軀體。嚴之華握著車把的手心開始冒汗,濕漉漉的有些滑膩。頭頂的陽光火辣辣的,給街道兩旁的樹木、樓房鋪上一層耀眼的光芒。陽光并沒有因這個小區(qū)老舊存在污濁、丑陋而舍棄它們,仍然將光芒覆蓋在這高矮不一的樓群上。
嚴之華還不能確定他的判斷,他慢慢將車騎到與他聚焦的那個男人側面,心里不停地揣摩著,思索著。堅定和彷徨交織在一起,猛烈地撞擊著他的大腦。那個男人戴著一只大口罩,步履自若地走著,沒有流露出徘徊和恐慌。
嚴之華在最后做了一番觀察后,橫下心來,決定立即采取行動。恰巧這個時候,身后又響起了灑水車的音樂聲。灑水車輪胎與地面摩擦產生的聲音直逼耳膜,嚴之華心里一緊,并沒有做出任何躲閃灑水車的動作。
瞬間,灑水車已經行駛到身后,他已感到一種巨大的物體形態(tài)在向他的身體重重壓了過來。
嚴之華依然沒有躲閃。就在灑水車與他平行的那一瞬間。只見嚴之華猛然跳下共享單車,雙手緊緊抓著車把,直接沖向了人行道。
“哎呀,”一聲嚎叫。
嚎叫聲中,共享單車的前車輪子已經結結實實碾過了光頭男人的腳背。
“媽的,沒有長眼睛??!”光頭男人怒目圓睜。嚴之華清晰的看到,光頭男人的右手已經迅速插進了褲兜里。
嚴之華此刻是清楚的,他必須控制住目前的局面。否則,當光頭男人的右手出來時,一定會多出一把兇具,匕首或者帶彈性的尖刀。
渾身被水澆濕的嚴之華表現出戰(zhàn)戰(zhàn)兢兢狼狽樣,連聲不跌地向光頭男人道著歉?!拔?,我,我好好的,是被這個混蛋家伙推到你身上的?!惫忸^男人看著面前這個被水澆得落湯雞一樣的男人,再瞧了一眼呼嘯而去的灑水車,似乎長出一口氣,怒目圓睜逐漸柔和。
“以后要注意了。”光頭男人明顯帶著外地口音的語氣也松軟了一些,右手緩緩地從口袋里面抽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絕不會有下一次?!眹乐A緊張而銳利的眼神又一次掃描了一遍光頭男人渾身上下,那件令他別扭的襯衣和涼鞋。光頭男人的眼神充滿了令人心顫的兇惡。
嚴之華推著共享單車,在人行道上,與光頭男人拉開約二十米的距離,緩慢地尾隨著。
嚴之華掏出了手機。
三十分鐘后,警方就根據嚴之華提供的準確信息,在這條街道上抓獲了光頭男人。
警方經過審訊,光頭男人果然如嚴之華所判斷的,是殘害小女孩的兇手。原來光頭男人雖然得到了百萬他逃到這個偏僻的縣城才兩天,原來想在鄉(xiāng)鎮(zhèn)找一份工作躲避,結果工作還沒有找到,卻糊里糊涂被警方請到了看守所。
藍玉倩眨巴著眼睛,好奇地問嚴之華:“你這個傻瓜,咋就能在街道上那么多的人群中判斷出那個男人是罪犯?你就不怕弄錯了?”藍玉倩的口吻盡顯了溫柔。
嚴之華喜滋滋的掏出警方獎勵給他的獎金,驕傲地遞給藍玉倩,“這個家伙,是上帝安排讓他撞到我手里的。這個倒霉的家伙偷了你為我洗的衣服,一雙黑色涼鞋。昨天你讓我去收衣服時,不見了那件襯衣。這個倒霉的家伙穿著我的短袖上衣在街道上游蕩,在我面前晃悠,不是他活該栽到我的手里,上帝囑咐,讓我為那個可憐的小女孩報仇。”嚴之華想起了那個慘遭罪犯殺害的無辜小姑娘,心情黯然起來,適才的興奮感蕩然無存。他想,自己應該拿出一半的獎金,資助一下小姑娘的家人。
“罪犯他,穿你的衣服?”
“當然?!?br />
看著藍玉倩依然罩在云里霧里沒有出來,嚴之華平靜地告訴藍玉倩,作為一個男人,要相信自己所相信的。那家伙捂著個大口罩,我又沒有透視功能,無法看到他鼻子下面的痞子,而他穿的那件襯衣卻非常眼熟,還有他濃郁的,與咱們這里不同的地方口語。當他推著共享單車,狠狠碾過光頭男人的腳背時,嚴之華和光頭男人之間的距離已經是面對面了。短袖襯衣口袋的下面縫子原本裂開著一條縫,此刻,線頭還在無所顧忌地迎風招搖著,我就更加肯定了光頭男人身上的這件襯衣是我的。那條開裂的口袋縫,藍玉倩是準備洗過后再縫補的,一不小心,卻為抓獲罪犯立了功。
尾聲
半月以后,日子重新歸于平靜,猶如咸陽湖畔溫馨恬靜。嚴之華得到懸賞金后,心中樂得幾夜沒睡好。那筆錢在口袋里還沒捂熱乎呢,卻又飛出了他的口袋。鄰市學校意外收到一張以佑華名義的捐款,學校迅速做出決定:全額用在校外安全防范上,斬斷伸向學生們的黑手,決不讓一個孩子再蹈復轍。
嚴之華的日子再次陷入愁云之中,英語補習班的費用揮之不去地縈繞在腦海里……
(首發(fā)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