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走近案山(散文)
走近河?xùn)|莊塘案山,猶如走近古老吉安最早的文化記憶。這份記憶,讓我驚喜,也讓我忐忑。是的,緣于政協(xié)文史工作情結(jié),緣于《河?xùn)|人文》編纂,近期,我兩次走進莊塘,兩次走進吉安市博物館??v然三伏已過,秋風乍起,驕陽依然炙烤大地,也炙烤我的肉體。而博物館里的清涼幽深,讓我恍入靈魂的居所。
1989年,在今青原區(qū)城東北2公里處,即河?xùn)|街道莊塘村東側(cè)的案山,向吉鐵路沿線進行文物勘查時,在此發(fā)現(xiàn)了石刀、石斧、石錛、石礪和印紋陶片等新石器時代文物。此發(fā)現(xiàn)不亞于一聲春雷,給整個吉安帶來驚喜。如果說向吉鐵路的修建為吉安從封閉走向開放的標志,那么案山古文化遺址的考古發(fā)現(xiàn),讓古老吉安的人文有了自信的源頭。同樣因向吉鐵路,鄰近的臨江古窯遺址驚艷亮世,鐵路既給吉安帶來未來的美好前程,又給吉安帶來厚重的歷史縱深,這種疊加的收獲讓我思忖著歷史的演繹與饋贈。
于是,吉安的歷史沿革有了自豪的卷首之語:“早在5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時期,就有先民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披荊斬棘,生息繁衍。吉安市河?xùn)|案山古文化遺址可以得到證明?!庇谑?,《吉安地區(qū)志》、縣級《吉安市志》、《青原區(qū)志》有了遼遠的歷史開篇。于是,作為江西兩大地方文化之一的廬陵文化有了可以追溯的精神之源。這個“5000多年”,讓我想起中華文明的五千年,古廬陵的先民們艱難地一步步從荒蠻走向文明,一點點地積淀文化和創(chuàng)造,才有皇皇的廬陵文化于后世應(yīng)運而生。
歡呼之后歸于平靜。在市博物館第一展廳第一展窗前,我細細地打量幾尊來自河?xùn)|案山的“遠古遺珠”。石刀。石斧。石錛。石祖。展品標牌名下一一列有“新石器時代約1萬年—4千年前”字樣。這種跨越,讓人想象那個刀耕火種的時代,崇拜自然、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漫長過程。石是那個時代先民的依托。展品不大。小石器卻見大要義。石刀、石斧,尚好理解。石錛,原始木工用的平木器,雙刃,一刃縱向用于劈開木材,一刃橫向用于削平木材,古人智慧已如此細分。尤其那尊石祖,形象逼真,讓人想到“生殖崇拜”四個字,感慨生命繁衍的力量。同時是考古,1989年新干大洋洲商墓出土的青銅器,告訴了人們一個前進中的古老吉安。由石而銅,我仿佛遙見先民躬耕創(chuàng)造的背影,聽得他們走向文明的步履。生存與發(fā)展,自古而今是人類直面的永恒命題。先民的創(chuàng)造實踐,留下了后世敬仰的印跡。
循著博物館展出的案山遺址現(xiàn)場圖片,我走進莊塘。莊塘我并不陌生。莊塘既為村委會名,下又有莊塘、小塘兩個自然村。譜載,莊塘自然村原名富塘,小塘原名大塘,如此改名似乎也蘊玄機。2009年,我負責莊塘所在地的汽車文化產(chǎn)業(yè)園征地、拆遷、整地,曾推平莊塘一座山,如今想來有些不安,它或是案山的一部分?2016年,我再次負責蒙華鐵路征地拆遷,此鐵路平行京九線,穿莊塘、小塘村而過,自然關(guān)聯(lián)到作為古文化遺址的案山。那時起,我便真正關(guān)注起史料中所記載的案山來。
并非河?xùn)|莊塘一處有案山。古代堪輿學(xué)有穴山、案山、朝山之說。案山為朝山之延伸。稱其為“案”,有如香案,又好比貴人辦公的書桌,憑案以處理各類事務(wù)。唐代著名風水師楊筠松《撼龍經(jīng)》云:“客山千里來作朝,朝在面前為近案。如有朝迎情性真,將相公侯立可斷?!逼查_這些說法,就莊塘而言,位于青原山與贛水之間,此案山還真如擺在山水間的一張香案,抑或書桌,充盈文化氣息。更為幸運的是,此山竟還是吉安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是先民的眼力,還是歷史的必然,自然與人文竟結(jié)合得如此絕妙。
約了街道的國遠、村委的大發(fā)和毓彬同登案山。說登,其實只是個小山丘,在今河?xùn)|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瑪雅物流園背面。會計劉毓彬長我一歲,當年幾次親臨現(xiàn)場,面見考古現(xiàn)場發(fā)掘。三十年來的鐵路建設(shè)、城市發(fā)展、工業(yè)園區(qū)征地,他竟也無從找出當年考古的準確位置,只是指給我一個大致方位。事實也很明了,當年考古發(fā)現(xiàn)后,相關(guān)部門并沒有界定案山古文化遺址的四址,并全面地保護下來。
如此,我只能說,我只是走近了案山,而未走進它。我無法走進它五千年的時空隧道。
站在一片碗口粗的馬尾松下,遙望黛青色的青原山脈,回望滾滾的贛江,我有些悵然。我不知這是五千多年來的第多少代松樹,它的種子里是否還存有先民的指紋。修蒙華鐵路、城市道路,拆遷過后的案山顯得有些亂。權(quán)且把它當作古文化遺址的案山吧。多想來一場曠世的雨,洗滌歲月的塵埃,復(fù)原那個時代粗糙的紋理。所謂秦磚漢瓦,連同梅林古驛道的“南宋年號”,這些物化的印記,每每問世或發(fā)現(xiàn),總讓人怦然心動。而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那些意象的符號,一直以來喂養(yǎng)著我們的血脈。我真有些擔心,我眼前的案山只會存活在所謂的文字里。我想象先民在此結(jié)廬而居、耕種漁獵的樣子。我真渴望能在這五千年后的案山,撿拾到一塊小小的陶片,觸摸到那個時代先民的體溫,與那些天地間的拓荒者來一場血脈相續(xù)的對話。
所謂歷史由人民創(chuàng)造,太久的歲月,難免存在失憶,考古恰是讓這些記憶復(fù)原。致敬考古工作者,同時是在致敬我們的良知。
所謂古驛道、古渡口、古書院、古祠堂,相對平民百姓而言,生存遠比記憶更重要,而發(fā)展,同樣讓我們遭遇文化失憶的危機。
不敢臆想,我們能為千年后的后人留下什么。至少,那里也應(yīng)有后世對于我們的崇敬和記憶,我們肩扛著發(fā)展的重任。
不經(jīng)意間,一方地域有了歷史和文化的縱深和源頭,而且,如此古文化遺址,位于這座城市的中心城區(qū)。這座城市即便年輕,也因之古老。
缺乏文化自覺,我們將無法擁有文化自信。而失去文化自信,我們將無法存續(xù)文化記憶。
著名文化學(xué)者余秋雨說:“文化的最終目標,是在人世間普及愛和善良?!鼻f塘案山古文化遺址,即是這座城市特有的文化胎盤。真期待啊,有一天,在這座城市的案山古文化遺址公園,遙思千載,領(lǐng)略古老吉安先民的篳路籃縷,承續(xù)千年廬陵古風的浩蕩鏗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