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牛村南卻波湖畔有個覃姓人家，祖?zhèn)髦谱鞫垢炙?，醇香厚實，價格公道，尤其是豆腐皮，口感極好，當(dāng)?shù)匕傩召澆唤^口，逢年過節(jié)，他家門口一早就排起長長的隊伍。
　　 到了清朝末年，做豆腐的手藝就傳到了覃三這一輩。這覃三父親去世的早，只留下老母親相依為命。幸虧做豆腐的手藝他學(xué)到了真?zhèn)?，只是待客之道卻差了很多，由于買的人多，他就一次次漲價，而且經(jīng)常在斤秤上做文章，缺斤短兩，來買豆腐的人逐漸就少了。到了后來，還得自己挑擔(dān)沿街叫賣。
　　 俗話說：“人的名，樹的影。”一個好品牌需要幾代人打造，一旦名聲壞了，十里八鄉(xiāng)就傳遍了。覃三挑著豆腐擔(dān)走鄉(xiāng)串村有時候也賣不出去。
　　 這一天，他沿著山腳一直往西走，天已落黑，豆腐還沒賣出一半。天氣又熱，挑回去是個壞，扔了又可惜。躊躇之間就走岔了路，遠望前面柳林中泛出光亮，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郊野外，不記得有村莊啊。過去瞅瞅，有人的地方就有買賣，說不定還能賣點豆腐。
　　 柳林里飄來陣陣香氣，惹得他他肚子咕咕直叫。挑著擔(dān)子走了一天，確實又累又餓。此時天不過擦黑，怎么柳林里熙熙攘攘？很多人還打著白燈籠，路邊的攤點前也是。原來是個集會。
　　 他也是為了賣豆腐迷了心，也不想想，農(nóng)村里能有什么夜市，況且這里連農(nóng)村都算不上，就是荒郊野外，還在一片柳林中，到處都是白燈籠，多古怪。
　　 進了柳林，他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靜，買賣之間也沒有討價還價的爭執(zhí)，一個個都像設(shè)定好了的程序動作。靜得可怕還不要緊，關(guān)鍵是冷，不是西北風(fēng)刮來的那種干冷，而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陰森森?？赡苁橇a的緣故，他不以為意。他破著嗓門就吆喝，“割豆腐來，卻波的豆腐皮兒……”他的這一聲吆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好奇地瞅著覃三，可能覺得他是個生人吧。覃三被眾人看得有點發(fā)毛，真是活見鬼了，怎么這地方的人都是兩眼無神，看人都是直勾勾地，一動不動。覃三渾身不舒服，要不是出門在外，他估計早就罵娘了。
　　 “小伙子，豆腐怎么賣？”
　　 總算有人說話了，再這么靜悄悄的，真能把人嚇死。
　　 “你是拿豆子換還是買？”
　　 “現(xiàn)錢?！?br />　　 “我可跟大家把丑話說在前頭，我這卻波的豆腐那可是有名的，價錢比別人的貴，要買就買，不買別罵我坑人?！毕茸哌^來的大娘先是一愣，然后驚叫一聲：“就是臥牛村南的覃家豆腐？”
　　 “沒錯，你還知道？”
　　 “咋不知道呢，我就愛這一口，有很多年沒吃過了。來，給我稱二斤豆腐皮?！?br />　　 一聽這話，周圍的人都圍了過來，紛紛要買。覃三這就張羅開了買賣，還好，這地方的人都是拿的現(xiàn)鈔。覃三可就樂開了花，他可是比平常還要賣的貴，這地方的人卻不壓價，瘋了似地買，他只顧埋頭收錢。
　　 沒一會兒，兩邊擔(dān)子里的豆腐、豆腐皮賣的渣都不剩。真是點錢點到手抽筋，連肚子的抗議都忘記了。正好不遠處有個燒餅攤，他過去買來就吃。填飽了肚子，他就在集市上溜達，發(fā)現(xiàn)這兒的人年齡都不小，走起路來非?？?，飛一樣。
　　 他很孝順，先給母親買了一雙三寸金蓮老布鞋，上了年紀穿著舒服，而且這個式樣仿古，母親見了一定喜歡。關(guān)鍵這地方的東西都很便宜，他又買了一些家里的生活用品。時辰也不早了，他挑著擔(dān)子要回家，剛才賣餅的大娘喊住了他，“小伙子，天色不早了，你要不嫌棄，就在我店鋪里歇一宿吧。要按輩分來說，咱們還是遠親，你得叫我一聲太姥姥?！贝竽飳χ?，白白的臉，還涂上厚厚的腮紅，十分古怪，他想抬腿回家，卻沒有一絲抗拒力。
　　 第二天一早醒來，他驀然一驚，怎么躺在荒郊野外。他爬起身來一看，豆腐擔(dān)子還在，但買的東西卻不一樣了。你看那雙老布鞋，掂起來輕輕的，鞋底黃黃的，鞋面也不是布，是黑亮亮的紙，鞋襯也是一張油膩膩的黃紙做成的?！拔艺f難怪這么便宜呢，竟然是騙子，鞋竟然用紙做的。”他拿起鞋，就朝著柳樹林走去，他高低要理論一番。
　　 進了樹林，只見四周一個個墳頭上擺著或大或小的豆腐，柳樹是墳前哭杖長成的，他渾身的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汗毛倒豎，冷汗從脖子后面一直流到腳后跟。這就不難解釋剛才的黃紙是怎么回事了，那不就是黃表紙嗎？用黃表紙做的東西也只有一種人才會使用。
　　 他又驚又怕，跌跌撞撞跑出樹林，昨夜賣豆腐的錢也從懷里跌落在地，卻是一張張冥幣。覃三的臉煞白煞白。
　　 愛貪小便宜的覃三躺在了病床上，眼前常常浮現(xiàn)涂著厚厚腮紅的白色笑臉。年邁的母親為他熬藥，一勺一勺地喂，把老祖宗豆腐作坊的往事一件一件地講給她聽。
　　 覃三這一病就是半年多。某一日，老太太還在睡夢中，就聽到作坊里的石磨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編者注：百度檢索為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