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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推薦 【寧靜?秋】風(fēng)被關(guān)在門外(散文)


作者:菁茵 舉人,4164.10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4124發(fā)表時間:2020-11-01 16:11:49

【寧靜?秋】風(fēng)被關(guān)在門外(散文)
   又到暮秋,犀利的風(fēng)一遍遍掃過曠野,如同一把無形的鐮刀,將曾經(jīng)的繁茂一茬茬收割。土地再次裸露出來,呈現(xiàn)出原生的紋理,一叢叢蘆花卻不甘寂寞,沿田埂蜿蜒,在風(fēng)中起伏,恍若正在燃燒的雪。
   抬頭望去,樹上的葉子已經(jīng)被秋風(fēng)拽得所剩無幾,沒有葉子點綴,沒有鳥兒相依,那些空落落的枝干在天空的映照下,勾畫出生硬疏朗的線條,透著一種難言的蒼涼。
   這個時候,小村也是安靜的。院子里積了一堆落葉,腳踩在上面“喳喳”直響。一縷涼意撲面而來,起風(fēng)了,那些黃綠相間的葉開始翻滾著在院內(nèi)奔跑,唰啦啦,唰啦啦,倉促的音調(diào)似是迫不及待要將這份寂寥驅(qū)散。
   父親走后,小院再也無法填滿。
  
   二
   站在空曠的院子中央,聽風(fēng)從耳畔呼呼吹過。有時,我會產(chǎn)生一種錯覺。父親似乎從來沒有走遠(yuǎn),他只是化成了一縷風(fēng),一縷我們看不見的風(fēng),默默陪伴在我們身邊。
   那把他曾用過的鐵鍬還佇立在墻角,鍬把磨得锃亮;那把掛在墻上的鐮刀,依舊弓著曾被他打磨過無數(shù)次的腰身;窗臺下那溜粗壯矮小的甕,靜默不語,甕沿口分明還殘留著父親的體溫。
   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無不浸潤著父親的心血,鐫刻著時光的烙印。幾十年來,父親如一只大鳥,張開翅膀全力護(hù)持著這個小院,護(hù)持著這個他親手為我們建造的溫暖巢穴。
   而今,巢穴還在,父親怎么舍得離開?記得那日,在炕上躺著的我突然從夢中醒來,屋里屋外靜悄悄的,除了風(fēng)聲和鳥鳴聲,沒有一個人。一種巨大的虛無將我籠罩,迷茫中我不禁自問:我是誰?在哪里?半晌我才緩過了神,這是生我養(yǎng)我的小村,而父親,我固執(zhí)地認(rèn)為是去田里干活了。塞外的田野廣袤無邊,一條渠,一棵樹,一片草,一只羊,甚至一條蟲,都足以讓父親忙活半天。
   在城里,出門是一件嚴(yán)肅的事,要準(zhǔn)備妥當(dāng)并將門牢牢鎖上。但在村里,人們是那么隨意,瞬間一個念頭冒出來,順手抓起一把鋤頭,或懷揣一把鐮刀,有時什么也不拿,踩踏著塵土沿著小路便走向田野深處。
   父親就是這樣,出門并不和我們打招呼。不是去松土除草,就是去澆水施肥,要么就是看看田里的莊稼長得好不好。地是農(nóng)民的臉面,莊稼長得好全村人羨慕,倘若地里長滿雜草,便會成為一個笑話。父親整日匍匐在土里,精心伺弄著那些苗,腰越彎越低,最終將自己也融入這片土地。
   父親總是最后一個回家。父親的歸來,是幼時頗為隆重的事情,意味著一天的繁忙正式結(jié)束,意味著晚飯終于可以端上桌??吹礁赣H扛著一捆草或開著農(nóng)機具進(jìn)來,我們兄妹幾個雀躍著分頭行動,這個為父親倒洗臉?biāo)莻€為父親遞毛巾,拾掇完畢,一大家子圍坐在桌前,說說笑笑,邊吃邊聊,盡情享受著生活賦予的剎那歡欣與片刻安寧。
  
   三
   印象最深的是,父親常常夜里去澆地。塞外少雨,全靠黃河水灌溉。一條條小渠拉鏈一般鑲嵌在田野上,因為澆灌都是統(tǒng)一時段,地多水少,渠里的水流并不湍急,父親只好錯開高峰期再澆。等我們都睡下了,父親卻扛著一把鐵鍬出門了。
   他將堰子豁開一個口,將水引入田里。一塊地澆透短則需要幾個小時,長則需要幾天幾夜。但父親似乎并不著急,他銜一支煙,蹲在地頭,靜靜地守著這血脈一般的水流,父親的身影隱匿在無邊的夜色中,只能看到煙頭的明明滅滅。
   母親常說,我是睡覺最輕的一個,因為夜里幾乎都是我為父親開門。母親和哥哥姐姐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而我依然大睜著雙眼。那時的夜好靜啊,能聽到大家均勻的呼吸聲。家里的門并不上鎖,但有一個插銷,晚上睡覺時會從里面插上。
   我豎著耳朵,敏感地捕捉著外面的動靜,直到“啪嗒啪嗒”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響起,內(nèi)心頓時涌起喜悅,躡手躡腳地跳下炕,趕緊為父親打開門。有時,父親會披著一身月色,有時,父親會挾著一陣風(fēng)雨,進(jìn)門的瞬間,他露出慈愛的微笑,溫柔地喚我一聲乳名。我好像得了嘉獎,趿拉著鞋心滿意足地爬上炕,鉆入被窩里,不一會便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說來奇怪,小小年紀(jì)的我,尚未明白人生無常,便開始擔(dān)心親人的走失。
   還記得剛上小學(xué)的第一天,放學(xué)后我第一次一個人背著書包回到家里。家門緊閉,喊了幾聲沒人應(yīng)我。望著空無一人的院子,我突然就害怕起來,趕緊背著書包去田里尋找父母。初秋的田野,到處是綠油油的莊稼,玉米葵花長得超過一人高,小小的我在田埂上奔跑、呼喊,聲音在大地上回旋。
   塞外的天地是如此遼闊,偌大的天地間,我感覺自己如同一只渺小的螞蟻,被孤獨與恐懼淹沒。當(dāng)看到父親從葵花林里鉆出來,我竟哭著狂奔過去。雖已過去三十多年,這個場景卻一直深烙于腦海中。
   后來,當(dāng)我為人妻為人母,當(dāng)我開始習(xí)慣于守著一盞燈等待未歸的家人時,我終是明白,分別不可避免,人生本就是一場場聚散。
  
   四
   從小到大,我總是擔(dān)心父親走失,但父親還是走失了。
   父親是去年夏天走的,那天正好是夏至。在此之前,父親已經(jīng)失能失語,在病床上癱臥了幾個月。他如秋后的一株莊稼,日漸萎靡。一股無形的力量,橫亙在我們與父親之間,不斷膨脹,不可抗拒,讓我們越隔越遠(yuǎn),直到相互再也看不見。
   父親走的那幾日,風(fēng)特別大,院內(nèi)臨時搭建了棚子,上面罩著的厚帆布被風(fēng)刮得呼啦啦直響。在一聲接一聲的鎖吶聲中,我似乎看到父親正被風(fēng)推著,大踏步地向前走,一直走到曠野里,他都沒有回頭。父親走得義無返顧,走得干脆利落,擺脫了塵世的羈絆,父親的腳步終于又像風(fēng)一樣自由。
   好幾次,我都夢到父親。他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門外,瞭望著熟悉的院門。
   他太累了,已經(jīng)拖不動那具殘敗的肉身,他化成了一縷風(fēng),被永遠(yuǎn)地隔絕在塵世之外。
   流年未亡,夏日已盡。從此,每一縷風(fēng),都浸染了思念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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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是一篇滿含親情的文字。文中,作者借用來去自如的風(fēng)來描寫自己已故的、勤勞的父親,把自己懷念父親的那份情抒發(fā)得淋漓盡致。當(dāng)年的父親,總是起早貪黑地在地里忙碌著,因為,莊稼是農(nóng)民的臉面,也是農(nóng)民的根。最終,勤勞的父親還是因為累了,再也不愿推開塵世這座沉重的門,他如風(fēng)一樣被永遠(yuǎn)地關(guān)在了門外。父親是勤勞的;父親是樸素的,父親的形象在作者的記憶里是永遠(yuǎn)也抹不去的。讀完此文,有點淚眼模糊了。愿天堂的老父親一切安好,不再風(fēng)里來雨里去。美文佳作,強烈推薦文友共賞。【編輯:想飛的企鵝】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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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想飛的企鵝        2020-11-01 16:21:28
  特別欣賞老師美文,之前好像看到過老師寫親情的文字。您的文總能把我看得沉默不語。
告訴你多少次了,1+1=3,怎么還成天2、2、2的?能不能長點兒心?
回復(fù)1 樓        文友:菁茵        2020-11-02 16:33:23
  感謝老師精彩到位的編按,辛苦了,敬茶~
2 樓        文友:木文子午        2020-11-01 17:17:22
  響應(yīng)老師企鵝編輯的號召,我認(rèn)真讀了一遍,寫下我的感受:這是一篇懷念父親的散文,由風(fēng)而起,由風(fēng)而落,首尾呼應(yīng),滿含深情。秋風(fēng)犀利,吹拂田園、樹枝,又吹進(jìn)農(nóng)舍,喚醒作者的記憶,念想起父親。秋風(fēng)蕭瑟,正如作者的心情,疼痛不已。風(fēng)是父親的化身,只代表此刻寒冷的心情。小院物是人非,睹物思人,浮想聯(lián)翩。最難忘的是父親夜晚去澆地的情形。在農(nóng)村,夜晚澆地,非常難熬。這活基本上屬于男人。此時此刻,作者惦記父親,操心著給父親開門,迎接父親回到溫暖的家。這段描寫深刻地反映了作者對父親的敬愛。父親辛勞一天回家了,孩子們殷勤地迎接,濃濃的親情,躍然紙上,溫暖了父親,感染了讀者。父親因病走了,在風(fēng)中,他也化成了風(fēng),不愿再進(jìn)家門。不…不…不,那有不愛家的父親,那是父親不愿勞累家人才站在門外。這篇描寫親情的散文,段落結(jié)構(gòu)清晰,文字優(yōu)美,情深意切。我認(rèn)真細(xì)讀了一遍此文,不知我的領(lǐng)會對不?尤其是對文題。
記錄時代特色,反映歷史痕跡;記錄生活現(xiàn)實,反映百姓心聲;記錄風(fēng)土人情,反映生存狀態(tài)。
回復(fù)2 樓        文友:菁茵        2020-11-02 16:36:21
  一篇拙作,得老師如此細(xì)致的閱讀和如此精彩的點評,乃菁茵的榮幸,也感謝企鵝老師的推薦。從有形到無形,有相依到相別,塵世如風(fēng),印跡或淺或深,您的解讀十分到位,感恩~
3 樓        文友:鴻鯤        2020-11-01 21:30:45
  情確實深濃。用現(xiàn)實與回憶的交匯,細(xì)致的景物描寫與記憶深處的細(xì)節(jié)交融,打造出如山父愛,勾畫出父女情深。
人生如逆旅,吾亦是行人
回復(fù)3 樓        文友:菁茵        2020-11-02 16:39:49
  觸景生情,因景傷情,父親的離去,令故鄉(xiāng)長出傷口。感謝鴻鯤老師的精彩解讀,敬茶
4 樓        文友:林間風(fēng)吟        2020-11-01 22:06:05
  情深意切,感人至極,由心而發(fā)的文字敲打著我的心扉,愿天堂里的父親一路走好,父親會在天上注視著您、陪伴著您,老師珍重!
回復(fù)4 樓        文友:菁茵        2020-11-02 16:41:11
  感謝風(fēng)吟老師閱讀留墨,感謝鼓勵,遙握祝福,相遇是緣,且行且珍惜~
5 樓        文友:淡泊寧靜社        2020-11-02 14:05:26
  佳作欣賞,已向江山精品審核組申報!
淡泊寧靜社
回復(fù)5 樓        文友:菁茵        2020-11-02 16:41:29
  感謝社團(tuán)認(rèn)可,辛苦了~
6 樓        文友:鐵禾        2020-11-14 20:53:42
  “文章之妙:語快令人舞,語悲令人泣,語幽令人冷,語憐令人惜,語險令人危,語慎令人密;語怒令人按劍,語激令人投筆,語高令人入云,語低令人下石。”――明.陸紹絎。讀到好文章,精彩的觀點與文友分享。
鐵禾
回復(fù)6 樓        文友:菁茵        2020-11-14 21:26:50
  感謝老師賜墨,如此精彩,收藏惠存。
7 樓        文友:草原白楊        2020-11-24 09:54:02
  一篇與眾不同的懷念父親的文章,我反復(fù)拜讀了三遍,每一遍都淚眼朦朧,每一遍都有新感受新收獲……欣賞佩服。
回復(fù)7 樓        文友:菁茵        2020-11-24 10:35:23
  感謝白楊老師閱讀留墨,因為不是首發(fā),江山摘了精品。父愛深沉,難以寫盡,同為內(nèi)蒙人,向您學(xué)習(x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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