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最美丁香】一尺九(情感小說)
王奎山的老婆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她在白水街來回走了三趟才回家。當時不止劉西蘭,許多人都停了下來,特別是那些男人,他們像沒有見過女人似的瞪大了眼睛,涎水都流下來了。那些男人當然希望她一直走下去,從白水街的街頭走到街尾,然后再走回來。因為這種大飽眼福的機會不是天天都有的,他們要過足眼癮,在想象中把王奎山的老婆弄到床上去。女人來回走了三趟,嘴上說是在找她的狗,其真正的用意卻是在賣弄她剛穿上身的那件月白色旗袍。她在眾目睽睽下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后,不顧那些男人的遺憾,一步三搖地回家了。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的那件旗袍會惹惱劉西蘭,在她轉(zhuǎn)身往家走時,劉西蘭對著她的背影奮力吐出一口痰,然后剜一眼那些涎著臉的男人,忿忿地回到家,對正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的金學好說,她憑什么賣弄風情,她的身材比我好嗎?金學好看看女人的臉色,坐起身來,說和誰生氣了?發(fā)這么大的火?
劉西蘭說,金學好,何菊香是不是比我漂亮?
金學好噗嗤一聲笑起來,說你們兩個人都很漂亮。
劉西蘭說,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和那些沒出息的男人一樣對她色迷迷的?你要是多看她一眼,我不會放過你!
金學好的一只手摸了摸后腦勺,嘿嘿笑著說,我看她干嗎?家里有你這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我會看她?再說了她哪有你漂亮。
劉西蘭拉開坤包的拉鏈,取出一面小鏡子,然后拿了唇膏抹嘴唇。金學好從背后抱住她,說剛回家,怎么?又要出門啊。
我去喬裁縫那里。劉西蘭掙脫開金學好的雙手,說我也要做一件和何菊香一樣的旗袍,到時我倒要看看那些男人還會不會對她流涎水。
金學好說,至于嘛,她穿她的,你穿你的,較什么勁呀。再說了你穿那么好,還不是穿給別的男人看的,對我卻那么吝嗇,回到家就換裝,這可不公平?。?br />
劉西蘭說,金學好,我穿給誰看了,你給我說清楚!我人是你的,你說我能穿給誰看?
金學好嘿嘿地笑,扭頭又看電視去了。
天色不怎么好。劉西蘭出門的時候帶了一把傘,她剛走到江南茶莊,天就下起了雨。那雨不大,也就剛剛能打濕頭發(fā)。白水街上只有劉西蘭一個人打著傘,她步態(tài)款款,腰細如線,似乎一陣風就會把她吹彎。金學好在她出門時,目光從電視機的屏幕上轉(zhuǎn)到了門外。他看著劉西蘭撐開手中的那把玫瑰紅雨傘,一步三搖,白水街頓時變得熠熠生輝。女人啊!金學好無奈地搖著頭,目光又回到了電視上。他看的是一部韓國片,從吃過午飯就開始看,他感興趣的不是劇情,而是那些韓國女人。他喜歡韓國女人,長得漂亮,而且也賢惠。有時他要劉西蘭一起看,其用意是想通過韓國女人的賢惠來感化劉西蘭,告訴她女人是因為賢惠而可愛,但劉西蘭卻不喜歡,她只看美國大片。找一個漂亮女人做老婆真的是自討苦吃。金學好點上一根煙,又一次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女人他是越來越無法理解了,看別的女人比自己穿得漂亮就無法忍受,這是什么事??!女人穿衣服到底是為了遮蓋還是炫耀?他不清楚,不過他知道做女人要比做男人麻煩。
給自己的老婆買衣服金學好是從來不在乎花錢的,從內(nèi)衣到外衣,從一頂帽子、一條絲巾到腳上的襪子和鞋,他每次去上海、杭州等地都會買一大包回來。他買的全是名牌,可劉西蘭很少穿他買的衣服,為什么呢?因為白水街有個喬裁縫,他做的衣服和體不說,而且全是手工活,那些找他做衣服的女人對他的那雙手羨慕得都心生妒意了。一雙男人的手應該是用來抽煙、搓麻將的,可他不,他沒有那些不良嗜好,除了布料、剪刀、尺子,他的那雙手似乎對別的毫無興趣。金學好剛搬到白水街就聽說喬裁縫這個人了,他的裁縫店門面不大,也沒有招牌,可去他那里做衣服的女人卻絡繹不絕。一個男人做裁縫,他一輩子要摸遍多少女人的身體??!他的那雙手可是艷福不淺。金學好把雙手攤開,放在茶幾上,他對自己的這雙手是非常滿意的,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就是由這雙手裝進口袋或存入銀行的,在他看來一個男人的一雙手應該是用來賺錢,而不是像喬裁縫那樣天天圍著女人打轉(zhuǎn)。他喬裁縫再怎么手巧也賺不來大錢。金學好不無得意地笑起來。
劉西蘭要減肥,從喬裁縫那里回來,她只吃了一個蘋果。她對正餮饕的金學好說,還吃,你看看你的肚子都出來了。金學好正張開嘴去吞一只大蝦,聽劉西蘭那么說,大笑起來。
人生在世,吃喝二事。金學好放下那只蝦,哧溜喝下一口酒,說我干嗎不吃?
劉西蘭離開飯桌,打開了電視。
你怎么了,是不是沒胃口?金學好吞下那只大蝦后,說不舒服嗎?
劉西蘭說,你看我是不是比過去胖了?
金學好搖搖頭,說沒有啊。
劉西蘭說,喬裁縫說我胖了。上個月他給我量體的時候我的腰圍還是二尺一,現(xiàn)在都二尺二了。都是你,整天吃啊喝啊,我都被你熏胖了。
金學好說,你那樣子還叫胖?。∧憧次?,腰圍三尺三,我都沒覺得胖。你要是瘦成一根麻桿,別人還以為我虐待你呢。我看你還是胖一點好,胖了說明我們的生活水平高啊。
劉西蘭的鼻子發(fā)出哼的一聲,說你知道何菊香的腰圍是多少嗎?
金學好說,她又不是我老婆,我怎么知道?
劉西蘭說,一尺九。
金學好用手比畫著,說太夸張了吧?一尺九,刮個一級風也會把她的腰吹折的。一個女人太瘦了不好,就算她貌若天仙,要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那也會嚇死人的。
劉西蘭說,那是骨感美人,你除了吃,什么都不懂。
金學好吃飽了,打了個很響亮的飽嗝,說骨感美人,從未聽說過。我不反對你減肥,問題是你別弄出病來,那樣的話還不如不減。
每次說到喬裁縫,劉西蘭都會感慨不已,說他的那雙手簡直就是上帝之手,具有點鐵成金的魔力。金學好不以為然,覺得劉西蘭有點夸大其辭,一個小裁縫,他怎么可以和意大利或法國的服裝設計師同日而語??蓜⑽魈m對喬裁縫卻佩服得五體投地,甚至說喬裁縫應該為自己的那雙手買保險,許多外國人,特別是那些著名影星都為自己的臉蛋或雙腿買了巨額保險,所以喬裁縫也應該買。金學好戲謔說,那我也應該買,我這雙手比喬裁縫的那雙要值錢的。劉西蘭說,你的手,那是手嗎?說熊掌還有人相信。金學好自我解嘲地說,別看我的這雙熊掌不好看,但它能賺錢。一個男人只要能賺錢,他就是一個好男人。劉西蘭對錢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化妝和衣服。兩個人三觀不同,不在一個頻道。每到此時,金學好都是無奈地搖一下頭。做女人啊,活得太累了。
金學好決定去看看喬裁縫的那雙手,看看他的手和自己的手到底有什么不同。他覺得白水街的女人找喬裁縫做衣服,不僅僅是因為他手藝好,做出的衣服巧奪天工,肯定還有其他的原因。比如他是個小白臉,對女人巧舌如簧、甜言蜜語,很討女人的歡心。找喬裁縫做衣服的都是女人,年齡不等,上至已近耄耋之年的老太太,下至大姑娘小媳婦,男的,一個沒有。金學好走到喬裁縫的店門口時猶豫了,他一個大老爺們,伸著個腦袋往女人堆里扎,總之是不太好。一個前去做衣服的女人甚至狠狠剜了金學好一眼,看她的意思好像他圖謀不軌似的。金學好尷尬地笑笑,掉頭走了。
都什么年代了,現(xiàn)在的人怎么還做衣服穿,看看那些名牌專賣店,哪一件不比喬裁縫做得好。可那些女人卻像著了魔一樣,爭著搶著去找喬裁縫做衣服。金學好連自己的女人都不理解,就更無法理解其他的女人了?;丶业穆飞希チ艘患移炫蹖Yu店,買下兩件旗袍,然后興沖沖地往家奔。
劉西蘭問他買的是什么。
金學好說,你喜歡的。
劉西蘭說,我喜歡的?你知道我喜歡什么?
金學好打開包裝盒,將旗袍拿出來,不無得意地說,旗袍?。∧悴皇窍胍患炫蹎??我給你買來了。劉西蘭反應冷淡,只瞟了一眼便把目光移開了。金學好說,這可是精做的,看看這款式,看看這布料,一件三千多。劉西蘭推開金學好拿了旗袍的手,說再好也沒有喬裁縫做得好。金學好的一腔熱情被劉西蘭的一句話給撲滅了,他愣在那里,頭腦發(fā)蒙,半天無話。
晚上吃飯,劉西蘭照例又是一個蘋果,金學好要她多吃點,說減肥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減下來的,何苦餓著個肚子與自己過不去。劉西蘭皺著眉頭,說不能多吃,特別是晚上,吃多了就前功盡棄了。金學好只好一個人吃,吃相夸張,嘴巴故意弄出吧嗒吧嗒的聲響。劉西蘭厭惡地扭頭過去,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金學好討了個沒趣,心里有些不滿,口氣生硬地吆喝小保姆來收拾桌子。
因為減肥劉西蘭看上去病懨懨的,神色也萎靡不振。金學好湊過去,想和她親熱一下,卻被她推開了。金學好又討了個沒趣,他本想和劉西蘭上床做愛的,見她不冷不熱,就回到客廳去看電視。小保姆也是個韓劇迷,金學好看的時候,她也看。金學好把小保姆上下打量了一番,嘿嘿笑了笑。小保姆被她看得不安起來,以為自己做了什么錯事,說金先生,你笑什么?金學好收住笑,說這旗袍送你了,拿去給我穿上看看。
小保姆推脫不要,說金先生,你看我這身材,穿旗袍不合適。
金學好說,怎么不合適?你穿就是了。
小保姆只好拿了旗袍,到房間去穿。她比劉西蘭胖,個頭也矮,穿上旗袍后一點效果也沒有。金學好要她走兩步,她忸怩了半天才雙腿僵硬,像一個木偶那樣走了兩步。劉西蘭穿上這件旗袍會怎樣呢?她一米七的個頭,雙腿修長,而且還經(jīng)過形體訓練,那身材沒得說。再看小保姆,金學好搖著頭笑了笑。小保姆的臉紅了,說金先生,你笑話我了。金學好說,沒有啊,你不想穿就不穿,我不勉強你。小保姆說,我現(xiàn)在不能穿,等我瘦下來就好了。金學好說,你是不是也想減肥??!我看你最好不要減,女人太瘦了就沒味道了。小保姆說,金先生,我聽你的。
晚上的電視節(jié)目不好看,金學好回到臥室,見劉西蘭正在看一本時裝雜志,就問她的旗袍做好沒有。劉西蘭說,還沒有做,等我的腰圍減到一尺九時再做。
你現(xiàn)在不做,那你還天天往喬裁縫那里跑?金學好說。
量腰圍的尺寸啊。劉西蘭說。
怎么個量法?是不是這樣?金學好說,一只手伸向劉西蘭的腰,然后順著她的腰向下摸去。劉西蘭打掉他的手,說下流!金學好嘿嘿一笑,和你開玩笑嘛,你怎么當真了?劉西蘭扔掉手中的雜志,給了金學好一個后背。金學好又討了個沒趣。半夜里,他幾次醒來,劉西蘭卻睡得很香。他坐起身,看著睡夢中的劉西蘭,一只手落在了她的肩頭上。喬裁縫是怎樣給她量體呢?他的一只手從劉西蘭的肩頭慢慢地向下摸去。那是一雙怎樣的手呢,是不是和女人的手一樣,手指纖細,白得一點血色也沒有?這么想著,他感覺自己的手發(fā)生了變化,變成了喬裁縫的手,就是這雙可惡的手讓劉西蘭減肥的,讓她失魂落魄,在家也心神不寧。金學好的目光突然變得兇惡起來,惡狠狠地說,我把你的手砍下來,看你怎么混飯吃、怎么摸女人!摸我金學好的女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劉西蘭突然醒了,她睡眼惺忪,看到金學好那張惡狠狠的面孔后發(fā)出啊的一聲。
你怎么了?金學好被嚇了一跳。
劉西蘭說,你干嗎盯著我看?
金學好說,我睡不著。
劉西蘭說,睡吧,明天你還要談生意呢。
金學好躺下來,把劉西蘭攬在懷里,說別減了,我們要個孩子吧。
劉西蘭說,要什么孩子?女人一旦生了孩子也就跟著完了。
金學好說,老太太不是一個勁地催嘛,要不是她催,對我來說要不要孩子無所謂。西蘭,你是知道的,我媽就我這一個兒子,心里著急呀。
劉西蘭說,想要孩子,你找個女人要就是了?,F(xiàn)在的有錢人不是時興借腹生子嘛,你也可以借,我沒意見。
金學好說,我怎么沒聽說?
劉西蘭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說,你沒聽說的事多著呢,睡覺!睡覺!
金學好的生意都是在飯桌上談成的,他酒量大,喝起酒來不留余地。他的酒風在圈子里有口皆碑,他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與他的海量不無關(guān)系。男人打江山離開了吃喝什么事都辦不成,他常說別看一個小小的酒杯,日月乾坤全在里面呢。但這天他沒有放開量喝,那個東北客商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順水推舟,說胃有點難受。那個東北客商說,金老板,來日方長,我們以后喝。金學好抱歉地說,實在不好意思,下次你再來,我一定和你喝個一醉方休。
送走那個東北客商,金學好車也不坐,對司機說他想一個人走一走,溜達著回家。司機把車開走了,他一個人,走來走去,來到了夜市。過去他在街頭混的時候天天泡在夜市上,喝扎啤,吃燒烤,那些擺小攤的大多都認識他。見了他,老遠就打招呼?,F(xiàn)在他混成老板了,出息了,不再去小吃攤。當年和他一起混的劉為還在賣燒烤,看到金學好后,他大聲地招呼道,金老板,坐下喝一杯。金學好走過去,坐下,劉為便端上一大杯扎啤,又叫他的老婆上了三十串羊肉串,說老金,你慢慢喝著,過一會兒我來陪你。金學好喝著扎啤,吃著羊肉串,突然有些懷念在街頭混的那些日子。劉為很忙,大聲地招呼客人,一只手不停地扇著擱在火上的羊肉串。他的女人大大咧咧,一張臉油光光的。女人很胖,一個能頂劉西蘭倆。金學好喝干杯子里的扎啤,沒有再喝。劉為又端上一杯,金學好搖搖頭,說你忙你的,我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