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渡·冬】蘆花村(小說)
一到深秋時節(jié),這里的蘆花搖曳似海,人們就把這村叫蘆花村。村小,人口不過兩千。在會員代表大白鵝書記和村民領(lǐng)袖大紅公雞村長和諧友愛原則的帶動下,村民們過了二十余年平淡無奇的生活。
大白鵝邁著四方步,慢吞吞地走著,時不時“嘎嘎嘎”地叫幾聲,聽著大紅公雞語速飛快地說:“聽說,今年選舉,大麻兔副村長要砸咱場子?!闭f完,脖子一伸一縮,還不忘“喔喔喔”從喉結(jié)里抖出幾聲激動。
這不,又到三年一選的日子,二十年來,一直是走走過場。今年這大麻兔卻暗地里使勁,找到大黃狗,想弄翻他倆。
大麻兔問大黃狗愿意當村長不?大黃狗不知其意,說:“我不當,書記村長把咱村管理得好好的。再說,我怎么當?又不是我想當就能當?shù)?,得靠村民選舉,誰會選我?”
大麻兔說:“你先說想不想當?你想當,我就有辦法。”
大黃狗覺得有趣,“汪汪汪”地亂叫一通。
大麻兔趕緊上前想捂他嘴又夠不著,跳著腳壓低聲音喊:“別出聲,這事不能張揚。”
大黃狗住了聲,憨憨地望著大麻兔:“你說來聽聽,你這腸子里轉(zhuǎn)的什么經(jīng)?”
大麻兔甩了甩腦袋,打了個悶鼻,沉住聲,把這些年對大白鵝書記和大紅公雞村長的不滿和盤托出。他說:“你知道這些年我在大紅公雞村長和大白鵝書記的鼻子底下怎么過的嗎?”
“不是很好嗎?你們?nèi)ムl(xiāng)里縣里都一車去一車回來,多團結(jié)友愛呀!”大黃狗一臉不可置信。
“那是表象。我在他們跟前,說話還不如放屁。根本就沒人聽。都是村干部,憑什么什么都是他倆說了算?”大麻兔憤憤不平地說。
“是嗎?可是我們外人看著你們可好了!”大黃狗一臉的認真。
大麻兔把前綴說完,開始談重點:“我跟你說,我手里有他們違法亂紀的把柄,我們把他們搞下臺,然后把你選為村長,把我兒選為書記……”
大黃狗恍然大悟:“哦,就是你想當一把手嘛!”
大麻兔刨了刨地上的草,氣惱又著急:“看你說的,你不是候選人!讓你當也當不了呀!”
“你咋不當,讓給你兒當?”大黃狗不服氣地說。
“我老了,再說,想把他們弄下臺,我自己也得搭上。”大麻兔說完,又說:“你不用現(xiàn)在回答我,回家想想,想當就來找我,無論怎樣,不能把這事說出去。你要是說出去了,我就說是你想當村長,跑來找的我。”
大黃狗驚惶地:“你,你這不是亂潑臟水嗎?”
大麻兔想拍拍黃狗的背,卻只拍拍他的腿,皮笑肉不笑地說:“你要不亂說我就不亂說!”
大黃狗頭搖得像跟撥浪鼓:“不說,我堅決不說?!?br />
五年前,村里有塊蘆花地,說是勘探出有石油。石油公司來了好幾撥,有山雞,野鴨……后來找到大白鵝書記,要買下這塊地。大白鵝書記和大紅公雞村長、大麻兔副村長兼會記開會商議,決定花幾萬塊錢送禮給石油公司主管大黑熊,能讓地賣個好價錢。
仨人幾經(jīng)周轉(zhuǎn)才把錢送出去,煙和酒卻退了回來。想想也是,東西多招眼哪!這筆賬大麻兔副村長兼會計經(jīng)大白鵝書記授意,秘密記載在只供他們仨查閱的賬簿上。別說,這禮不白送,地價由村里商議報給石油公司,石油公司假裝來評估一下,很快就把大紅票子撥了下來。當然送禮的錢用的是村里的公款,給村民分錢以前,大白鵝書記吩咐先悄悄把這筆錢扣了下來。
村里的大小事務(wù),都由大白鵝書記說了算。大白鵝書記基本上都聽大紅公雞村長的,大麻兔除了跑腿賣力氣,說什么,他倆根本沒在意過。送禮事件后,大麻兔覺得自己抓住搞倒他倆的把柄,可是,他也是參與人,一旦上告,自己也脫不了干系。所以,遲遲不肯動手。
眼看又到了選舉的時候,他琢磨了好久,決定用自己寫悔過書的方式告狀,算是檢舉立功吧?自己的官肯定是當不了,可以讓自己兒子當??!于是,有了開頭那一幕。
大麻兔這一告真靈,縣里立即停了大白鵝書記和大紅公雞村長的職,同時把他們仨的會員資格也取消了,工資也停發(fā)了。大麻兔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舉報大白鵝和大紅公雞,都有違建的廠房。
這下熱鬧了,大白鵝的兒子小白鵝的制衣廠,和大紅公雞的兒子小紅公雞的印花廠,三天兩頭來人量房產(chǎn)尺寸,詢問建房時間……折騰得倆廠子沒法干活。
有人傳說,大白鵝和大紅公雞都得坐牢。大紅公雞整天窩在炕上長吁短嘆,一聲“喔喔”也聽不見了。飯量越來越小,到后來簡直沒了食欲。渾身無力,胳膊、腿的血液里仿佛有細蟲游動,爬酥酥難受得覺也睡不了。
大紅公雞有個弟弟大黑公雞,哥倆從小感情深厚,但他平常除了管理自己的糧食加工廠,就喜歡打打麻將。村里的大小事務(wù),他沒興趣。眼見哥哥、侄子的生活被大麻兔攪得一團糟,目的就是想讓他兒當個村官。氣得他,決心不讓大麻兔計劃得逞。
他先帶著哥哥看病,醫(yī)生查不出問題。他也清楚,大紅公雞是又氣又害怕鬧的。他安慰哥哥,說自己一定幫他出氣。
村里的會員們聽說一向樂善好施、能說會道的大黑公雞參選書記,個個都說小麻兔算個毛,敢給大黑公雞爭。結(jié)果毫無懸念,大黑公雞順利當選。其實,這也不全靠大黑公雞的能力,大白鵝書記早在發(fā)展會員的時候,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發(fā)展會員的時候,他始終讓自己的死黨一族占多數(shù)。大黑公雞是擁護他的,自然當選。
大麻兔又找到大黃狗:“書記已成定局,我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絕對不能讓村長再落空。告狀書上的證人是你簽的名,咱倆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想當也好,不想當也罷,現(xiàn)在,由不得你了?!贝舐橥谜f完又習慣地甩頭噴悶鼻。
“都是你,你說一準你兒能當書記,現(xiàn)在大老黑當選了,我就是當上村長,日子也不好過嘛!”大黃狗忿忿地沉聲“汪汪”。
“聽說大老黑想讓綠脖子鴨當村長,咱們不能讓他們那一幫子一手遮天。你得當村長,目的就是讓大老黑日子不好過。你不懂,書記只管政策,村長才是干實事的。權(quán)利大著呢。比如村里買賣東西,搞建設(shè),用人都是村長說了算的。你要當上了,對你的親朋好友都有油水撈了?!贝簏S狗最喜歡顯擺了,聽說能惠及親朋好友,立即來了精神。
綠脖子鴨別看她是一介女流,在村里可有聲望了。她不同于大白鵝和大紅公雞是靠官爵造勢。她性格溫和但不懦弱,處世圓融但不圓滑,家長里短的口角爭執(zhí),經(jīng)她不緊不慢不高不低的話語周全,沒有解不開的結(jié)。就連男人間的世事紛爭、虎眼豹拳,也能在她長唇啟合,“嘎嘎嘎”幾聲,就能冰釋前嫌。因為綠脖子鴨深知,多半男人間的事,只要能搞定他們身后的女人,一切便可塵埃落定。
大老黑找她的時候,起初她是不愿趟這趟渾水的。查違建的人不知深淺,竟然連綠脖子鴨的羽絨服加工廠都鬧得干不下去了。正在她琢磨如何整治大麻兔的時候,大老黑找到她,要她幫忙擔起村長的職務(wù),盡快讓蘆花村恢復以往的安寧。大老黑原以為讓淡泊名利的綠脖子鴨出山當官,得費些周章。不想,綠脖鴨遲疑了一小下就答應了。
大白鵝坐在大紅公雞炕頭,把綠脖鴨答應競選村長的消息說出來時。大紅公雞一伸脖支楞起半個身子,說:“綠脖鴨嫂子肯出面,大麻兔就白忙活了。哎呀,老哥呀,你帶來這消息,能治病呢,看我是不是精神些了?”
“嘎嘎嘎”大白鵝蔑笑著叫了幾聲說:“沒出息的貨,大不了沒工資了。送禮的錢,區(qū)區(qū)幾萬塊算個鳥。哪能就坐了牢。”
大麻兔一甩悶鼻,對蔫蔫的大黃狗說:“綠脖鴨又怎樣?你和肥貓聽我的,村長你就等著當穩(wěn)吧!”
肥貓和黃狗異口同聲說:“你說,怎么干?”
“肥貓,大老黑的媳婦,年輕時是不是跟花公雞搞過對象?花公雞為此至今單身。” 大麻兔一臉壞笑地說道。
“對對對。你想拿他說事?”肥貓似乎看見了好戲的開場,輕快地“喵喵喵”起來!
大麻兔又說:“別瞎叫喚了,你們給我聽好了。肥貓去找花公雞,花公雞的情人一大片,咱們來個釜底抽薪。從大老黑的身邊把他的支持者一個個弄反了水?!?br />
“那我有什么好處呢?”肥貓嫵媚地瞄了一眼大麻兔,自顧自地舔起她的腳爪子來。
“你要是能幫黃狗當上村長,婦女主任兼會計就是你的了?!贝舐橥靡荒樥J真地說。
“真的?你可要說話算話!”大肥貓扭動她肥碩的腰胯,激動地說。
大麻兔甩出一沓錢說:“黃狗,我把身家都搭上,定要把村長給我爭過來。我給你列份單子,該去找哪些人?該給誰許工作?給誰多塞錢?別舍不得你那幾根臭骨頭。按我說的辦,村長除了你,誰也當不上?!?br />
村民們超市門口一堆兒,大樹底下一群兒,嘰嘰嘰,咕咕咕地議論紛紛。偷偷拿了黃狗錢錢的,說綠脖鴨是好,可她一直暗戀大老黑,人盡皆知。前任書記大白鵝和前任村長大紅公雞就因為好得不分你我,才會落下貪污行賄的罪。大黃狗當村長,正好監(jiān)督大老黑,就不會出現(xiàn)違法亂紀的行為了。
終于熬到大選的日子,結(jié)果令綠脖鴨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敗給臭名昭著好吃懶做的大黃狗。
大黃狗當上村長,眼里哪有大老黑,村里大小事務(wù)管理者都安排上拿了他好處的雞鴨狗狗們。
眼看隔壁幾個村都安上了路燈,又開始修路。蘆花村因為書記村長沒法商量決策事情。買了路燈都給退了。道路上的坑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進出村子的村民們叫苦不迭。
超市門口的,大樹底下的,開始了又一輪議論。見過世面的野狗黃說:“我說原來鄰村都羨慕咱們,什么事,書記和村長一揮手就決定了。他們申請一條高速路的建設(shè),他奶奶的,五年也決定不下來。現(xiàn)在,我們村也一樣了吧?”
然后,大伙開始你怨我,我怨你,有罵見利忘義的,也有的說就不該聽大黃狗的話……
蘆花村的蘆花在風中放肆地搖曳,光桿書記大老黑瞅著夕陽的金光中,海洋般的蘆花“嘩啦啦……嘩啦啦……”地唱著孤獨的歌!估計后悔當上書記了。不如綠脖鴨落選后,搬離村子,把她的羽絨服加工廠搞得紅紅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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