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仰望“茱萸峰”(散文) ——云臺山散記之三
讀書人大體都知道云臺山。早在魏晉南北朝黑暗戰(zhàn)亂時代,以嵇康為代表的竹林七賢就曾聚集在云臺山修身,過隔絕塵世的高士生活,引起后世無比景仰。及至唐代,又有王維一首《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膾炙人口,尤其是結(jié)句“遍插茱萸少一人”,使得雄冠云臺山的“茱萸峰”也柔情綿綿。
我四年前來此因雨未能登頂留下遺憾,今又重來。現(xiàn)在好了,云臺山也有索道,乘吊纜上下如拾芥耳。我原計劃是乘坐纜車先到“茱萸峰”頂,再慢慢一路觀景至“鳳凰嶺”玻璃棧道,最后乘“鳳凰嶺”纜車下山,節(jié)時省力事半功倍。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因為風大纜車停運,只得還是坐交通車上山。
要說“茱萸峰”不高,但海拔也有1300多米。汽車打“岸上”①開始,從山前挨著崖壁轉(zhuǎn)到山后,穿越一個又一個山洞,不時兩車交匯,步步驚心,約莫半個小時,我們在“茱萸峰”停車場下了車,廣場開闊而設施簡潔,與我四年前來時變化不大。
舉目仰望,“茱萸峰”孤峰突起,千級石階匍匐在懸崖叢林間游來游去,呈“之”字形指向峰巔“玄帝宮”,傳說真武大帝就是在那里功滿道備而成仙,又受玉帝之命返回鎮(zhèn)妖降魔,濟世度人。因他每年要回此駐錫、顯靈,所以這里還被道教信徒稱為“北頂”,和武當山稱為“南頂”相對應。眼看著黛瓦紅墻沐浴朝陽,翹檐斗角凌空欲飛,近在咫尺卻又高不可攀,勾魂攝魄而力不從心,令人沮喪。大風與我們作對,刮的實在不是時候,逼迫我們和四年前一樣與“茱萸峰”南轅北轍,右轉(zhuǎn)彎折向“鳳凰嶺”。
在林中穿行,基本以下坡為主,道路寬闊相對平緩。途中邂逅急急忙忙一路小跑的人,她們是因為索道停運而改乘交通車誤時的景區(qū)上班族。盡管滿山落葉,但道路非常清潔,沿途不斷遇到清潔工人,她們身著紅馬甲,一色是朝氣蓬勃的青年,這在別處還不多見。天氣清冷,走在山洼里問題不大,一旦上到高處,狂風呼呼嗷叫對你撕咬,眼睛都睜不開來。走到中途,離停車場約莫二里來地,左首有一亭翼然,內(nèi)有石鼓石桌供人憩息,右首樹叢里有一“陶公”小墓。相傳寧封子是陶器的發(fā)明者,后世被尊為“陶祖”,我想,他飛天之后,這難道就是葬其骸骨之處?未免太小了些吧。
再往前向下數(shù)百米,即是“鳳凰嶺”的平臺。平臺南面坡上坡下相距不遠,各有一株飽經(jīng)風霜的千年古楓,遍體滄桑,卻又堅韌不拔。奇特的是,這兩棵樹竟是相向而生,雌雄相依,被譽為“楓王”和“楓后”。相傳它們?yōu)橐粚P凰所化,鳳凰嶺之名也由此得來。
鳳凰嶺平臺的場地不大,建筑卻很緊湊。西北是“云臺觀”,東南面是“重陽閣”,一觀一閣,一低一高,對相呼應。
“云臺觀”是個粉墻黛瓦懸山頂?shù)钠椒吭郝洌瑢β?lián)“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典型的道家理念,富含哲理。門口一對六層銅香爐,高約7米,通體掛滿了紅色的許愿符飄飄灑灑,在別處不曾多見。觀內(nèi)除供奉道教諸神之外,還特別供奉寧封子,因為他在云臺山生長從云臺山羽化,是實實在在的本地真人。
“重陽閣”始建于唐初,原為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元代毀于戰(zhàn)亂,現(xiàn)在的樓閣是依古縣志所載,2003年還原貌在原址上復建。白墻紅檐彩繪濃艷,青石為基、漢白玉作欄,四層30多米,聳立絕壁之顛,下臨百米深谷,巍峨壯觀。仔細打量,西面屏門緊閉,有行書柱聯(lián)“秋色滿東南自宋以來把酒問天更何人,黃河流日夜從唐而后游水執(zhí)花無此樂”,清瘦灑脫,文人氣十足。轉(zhuǎn)到東面才是正門,樓閣伸出一長長抱廈,額枋懸掛“重陽閣”行書木匾,有“萬疊雲(yún)山圖畫里,一樓花月笑談中”柱聯(lián),這是引用成都青城山迎曦樓聯(lián),不知何故。進入閣內(nèi),空蕩蕩沒有什么擺設,一層壁上有書畫一類,諸如竹林七賢等等,自然也少不了王維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上到二樓,紫氣東來,北面“茱萸峰”上“玄帝觀”遙遙在望,心里不免滋生出“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的欲望,一層一層往上,終于找到了“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浮在空中,我已飄飄欲仙。
從“重陽閣”足踏木梯棧道垂直往下數(shù)十米,就上了“玻璃棧道”。云臺山玻璃棧道由兩段組成,全長400余米,據(jù)說是全國最長的組合玻璃棧道。我四年前來此,一半開放,另一半懸掛在海拔1000多米的懸崖絕壁上遙遙相對,還在施工?,F(xiàn)在兩廂合攏組成“U”形,傍著絕壁與山谷底部垂直落差200多米,上下臨空,堪比美國大峽谷的“天空之路”。盡管近2米寬的玻璃棧道護欄由雙層玻璃構(gòu)成,盡管地板是由3層鋼化夾膠防彈玻璃重合,每平方米能夠承重800多公斤,盡管明知絕對安全,但是,一旦身家性命放在上面,哪怕是再怎么喜歡尋求快感刺激的漢子,也會緊張腿軟,心理障礙難以逾越。年輕人壯著膽子在玻璃上作姿留影,記錄驚險一刻,而我已兩腿酥軟,蹩手蹩腳依傍石壁,每出一步都膽戰(zhàn)心驚,生怕成為“自由落體”粉身碎骨,直到山下的時候,自己還能聽到心在砰砰直跳。
可惱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風已停息,纜車又當空運行,老天對我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害得我只能遠遠仰望“茱萸峰”,不能進藥王洞不說,反過來還倒嘲笑我懦弱無能。細想想也對,我的確沒能戰(zhàn)勝自我。
注:①云臺山景區(qū)集鎮(zhèn)。
2020.1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