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菊芋(散文)
近些年,每到秋天,我總會到熟悉的那幾個地方,趕赴它們的怒放之約。說是年年歲歲花相似,可每年的相見總有初見的驚喜,而這種驚喜又會延續(xù)并擴大到下一個秋天。
一叢叢,一片片,在藍色天幕下,在田野地頭上,在行道樹旁,在公園角落,任性地綻放,把金黃之意潑墨般灑向秋天的襟懷。
看到它們,總會不自覺吟出“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而眼前的黃花,開得熱烈、忘我,不管是開在哪塊土壤,都要執(zhí)著地用盛開的圖景繪成秋天的明信片,從淺秋寄到深秋。那一刻,一下子逆轉了那幾句詞帶給我的情緒。眼前的黃花與清照筆下的黃花,只是形色之似,其神魂,其意象,真是天遙地遠。不必說是不同種植物,就是同一種植物,也會因不同的人染上不同的感情色彩??赡苁俏姨矚g清照其人其詞了,看到眼前的黃花就想到了清照筆下的菊花。
一年年一次次看到它們,終于開啟了關于它們的塵封的記憶。只知道吃喝玩的童真時代,誰也不會留意院里院外的植物,即便它們閃著刺眼的金光,也不會讓我們停下玩耍的腳步,用目光或雙手撫摸一叢叢寂寞的植物。那個秋天,當我又一次按捺不住初見的喜悅把它們發(fā)在朋友圈時,友在下面留言,鬼子咸菜。一個潛伏在記憶底層的名字,被友輕輕喚出,也喚出了我要近一步了解這種植物的心思。栽種它們的鄉(xiāng)人們只知道這個名字,或許從未深究過名字的由來和名字本身藏匿的感情色彩。
鬼子咸菜有個學名,鬼子姜,“鬼子”二字值得咂摸一番。我首先想到了日本鬼子,莫不是與日本人有些瓜葛?實際情形是,這種植物老家在北美州,后來又以歐州為家,在德國占領青島后,它們隨著德國鬼子一起來到中國,就有了中國這個家。人們心中對德國鬼子充滿了憎恨,累及到隨之而來的植物,恨屋及烏,“鬼子姜”無辜地承擔了這個罵名。據(jù)說塊莖頂端很像鬼臉,才有“鬼子姜”之名。我沒有親見過它的塊莖,不得而知,但鬼子姜這種植物令我頗為好奇。
洋姜,是它的另一個學名??谡Z中有“洋火”“洋車子”“洋蠟”這些詞匯,很容易理解“洋姜”二字,它與上述幾種物件一樣都是舶來的。想想這洋姜,在外國,到中國,總能實現(xiàn)處處開花的理想,確實不是一般的植物。它有極強的生命力,干旱貧瘠都擋不住開花的節(jié)奏,片片金黃是它們生命的宣言。
我的鄉(xiāng)人們和許多人一樣可能僅僅知道鬼子姜可以做醬菜,它確實是一種食材,還可以與米一同煮粥。聽說有一種泡椒吃法,沒有嘗過,吃過泡椒鳳爪,其做法和味道應該大同小異。民以食為天,人們更多關注的它做為食物的價值。莖葉還可以做為飼料。其實,它最大的價值還是入藥,清熱消腫,提煉出菊糖可以治療糖尿病,雙向調(diào)節(jié),降低高血糖,升高低血糖。臨機一動,明年讓爸爸把老家后院開出一小片地,春天時,種下一些塊莖,等到秋天,金色滿園時,也將碩果累累。做菊芋湯,菊芋汁,煮粥食療,給深受20年糖尿病之苦的媽媽。
不由得對這種植物產(chǎn)生了敬意。其實它還有一個極為雅致的名字——菊芋。它屬于菊花科,與菊花有割舍不掉的淵源,單看花朵的形狀,被人誤認為菊花也就不奇怪了。若以女子論,菊花是徒有美麗外表的女子,而菊芋是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著香氣的美麗女子。不知是上天眷顧還是自身修為,讓一種植物在眾芳中脫穎,在秋天唱誦著金秋樂曲。而它從不炫耀,沉默在泥土里,只是在風起時,隨風而舞。
菊芋,是最令我動情的名字。“疏柵難遮芳遠逝,滿園金色百花叢”,總是讓人懷想起有它們在的鄉(xiāng)居歲月,茅草屋頂著縷縷炊煙,秸桿插成的柵欄,長天下的庭院,如金的花色,凝固成永恒的圖畫。一次次的菊芋之約,讓新舊時光重疊在一起。
當秋風漸漸吹落小區(qū)外的桐葉,往北走在它們鋪成的葉之路上,驚見夕照下居然還盛開著一叢菊芋,金色暉光和花的金色,交疊在一起,明暗之間,秀色如常。我知道,些許時日后,它們也會失了顏色,藏匿起暗黑下的靈魂,做著明年秋天的夢。菊芋,屬于秋天,秋天是它的芳華,也是它的絕唱。
于2020年11月
感謝作者的分享,祝寫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