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寫手獎勵賽】鄉(xiāng)味鄉(xiāng)情(散文)
退休后,調(diào)劑飲食便成了生活主要內(nèi)容,總做些媽媽做過的那些菜,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那種味道,這反倒更激發(fā)那些味道在味蕾上泛活,蔓延,傳遞,亢奮,在心靈深處涌動……
媽媽的大灶鐵鍋塌茄子,將五花肉炒出油,炒到金黃色,園子里剛摘的不老不嫩的紫茄子扒掉茄褲整個在鍋里吱吱地煎,煎到略有嘎嘎后,加調(diào)料和等水塌好的茄子是黑色的,出鍋時撒上拍碎的大蒜末,那種特殊的味道,雖然無法描述,但回味無窮;塌雞蛋,自家散養(yǎng)雞下的蛋在碗邊一磕,掰開倒入大碗里,蛋黃呈金黃色,用筷子朝一個方向攪開,一定要放一點水,塌出的雞蛋會很嫩,加上蔥花、少許花椒面,將大粒鹽放在菜板上用菜刀碾碎加入,燒熱的大鐵鍋,放豆油炸開,倒入雞蛋,立刻發(fā)出刺啦的聲音,趕緊用戧刀子翻個,三五下就塌好了,鏟入盤子,金燦燦,香噴噴;炒白菜片兒,將白菜嫩幫去葉,片成象眼片,五花肉炒成金黃色,放入蔥姜末、花椒面爆鍋,倒入白菜片兒急速翻炒兩三下,噴入白醋,滴入少許醬油,白菜片立馬帶金邊,加少許鹽面、白糖、蒜末、勾少許水淀粉,盛盤后撒上少許香菜段,醋香,肉香,菜香,蒜香很誘人,顏色搭配也誘人,吃起來清脆酸甜,這是我每次回家媽媽必做的菜;酸菜餡餃子,一定要將五花肉切成丁,不能剁成泥,蒸熟的餃子趁熱,呲溜呲溜吹,咬一口直冒油,蘸著用蒜臼子搗的蒜泥醬,香得沒治了,真是好吃不如餃子。
每家殺年豬,吃殺豬菜,挨家上門邀請親戚、街坊鄉(xiāng)親,擺上幾桌。里外屋,炕上地下,說笑聲、敬酒聲,觥籌交錯。五花三層的白肉片、軟燦燦油汪閃亮的血腸、溜肥腸、熘肝尖、熱乎乎的大碗殺豬菜;粗瓷藍邊小碗倒上塑料桶裝著的自釀高粱、玉米酒。在凍掉下巴的時節(jié),待酒至半酣,舌頭有些發(fā)僵,親情鄉(xiāng)情就到了極致,互相拍肩摟脖敬酒,扯著東道主敬酒,指著滿桌酒菜和窗外桌子上的肉方子、豬頭等,開始夸東道主家的豬養(yǎng)得大、肉肥,會過日子。這時候的東道主就會一臉得意,很是受用,嘴里卻說,哪里哪里,大家吃好喝好。這也是每家一年一次的親情鄉(xiāng)情大聚會。末了,打著飽嗝臨走都給蒯一盆殺豬菜端回去。
那時候,每家殺豬都要事先切好一大盆黑黑綠綠的缸頭酸菜。漬酸菜,大棵白菜放下面,缸頭大都是葉多心少的扒拉棵白菜,即使爛了也不可惜。大號鐵鍋褪完豬,刷幾遍,添一大鍋水加上花椒大料蔥姜,扔里大塊五花肉,大骨頭,心肝肚肺,灌好的血腸,架上大柴,不一會兒就肉香彌漫,勾得小孩圍在鍋臺邊,眼睛都快掉鍋里了,做菜的師傅就會從骨頭上扯下塊肉,給孩子們?nèi)炖?。肉差不多熟了就把投好攥凈的酸菜倒鍋里,繼續(xù)燉。但是血腸可不能煮老了,要時不時用針扎一下,沒有血水從針眼冒出,就得撈出來放進涼水里。請客吃剩下的肉、骨頭,下貨、血腸等一起到進鍋里再燉,這樣燉出來的菜才是真正的殺豬菜,雖然燉出的酸菜和湯都是紫黑色,可味道卻是特有的。盛裝在大盆里,每頓蒯出一小盆,或用大鍋熱,或是直接坐在火盆上熱,咕嘟咕嘟,越熱味道越濃,熱熱呼呼的,蘸著搗的蒜醬,吃著高粱米干飯。想著就有食欲。
我離開家到城市讀書、工作以后,不論是自己做,還是在單位食堂,也曾買豬宰殺,也吃白肉血腸、豬肉燉酸菜,可再也吃不出那種濃濃家鄉(xiāng)味,便會有些失落。
每次回家,媽媽就挨樣給我做,看著我吃,還不時地給我往碗里夾,臨走時媽媽一定給我?guī)?。酸菜扒掉老幫,剩下金黃的酸菜心,每個菜幫還要片兩刀,切得細細的,攥掉水分,一團團的,再切一些五花肉,甚至配上蔥花姜末,用飯盒裝上;殺年豬除了給我留肉、排骨,還把灌好的血腸凍上給我留著,或是我回去后用涼水消開再煮,或是直接給我?guī)ё?。包酸菜餡餃子要留出給我?guī)ё叩姆荩€有雞蛋等,凡是能帶的都給我?guī)希话际浅缘?,都是媽媽知道我愛吃的。后來我開車回去的時候,更是車廂、后備箱塞得滿滿的。
我知道我?guī)ё叩拿恳徊?,每一飯不只有家鄉(xiāng)的味道,更有父母親那份永遠的牽掛和深深的愛。
身在異鄉(xiāng),吃到爸媽給帶來、捎來的家鄉(xiāng)美味,就會想家,想媽媽,想爸爸以及鄰里鄉(xiāng)親,想起記憶中家鄉(xiāng)的山水……
我們家孩子多,生活艱苦,媽媽就帶我們到田里、山上挖野菜做食物,打茬子、摟草皮、拔蒿子當燒柴。滴水成冰的早晨伸出皸裂通紅的手,盛夏日子臉上滴著汗為老少9口之家做飯,縫補衣服,做鞋襪等。后來媽媽老了,滿口牙齒都掉光了,背也駝了,臉上也堆滿了皺紋,說話也發(fā)音不準了。我每次回家盡量都帶些我們這里的特產(chǎn),媽媽說花那些錢干嘛,我知道媽媽一輩子仔細節(jié)儉,但還是很高興。一次媽媽無意中說愛吃我?guī)Щ厝サ拇笪r和箭扣魚,還說活蝦鮮,肉緊致,香,箭扣魚煎吃很香;于是我每次回家活蝦、箭扣魚就成了我的必備,直到母親去逝。
爸爸為我們一家起早貪黑,除了生產(chǎn)隊上工還要侍弄家里的自留地、園田,農(nóng)閑時節(jié)帶著我們割蒿草,頂風(fēng)冒雪,翻山越嶺砍柴火;一個抗聯(lián)的老戰(zhàn)士,解放戰(zhàn)爭的老兵,一生剛直不阿的老黨員,操勞到清瘦不堪,75歲去世的時候體重僅有60多斤。爸爸喜歡吸煙,每天早上都是在被窩里趴著卷一支煙吸完再起床,每頓飯菜都盛好了,也得卷一支煙吸完再吃。我找人在煙廠買些煙絲帶回去,爸爸抽了說沒勁兒;爸爸能喝酒,聽說最多一次喝過一綠豆棒子(能裝三斤半的綠色玻璃瓶子),那時候都是糧食釀的燒酒,度數(shù)也高,但我從來沒看見爸爸喝醉過,只是有時喝完酒會給我講當兵打仗的事,講連長犧牲了,當排長的爸爸接替指揮,還有受傷被搜出,后又逃出來找到部隊繼續(xù)打仗等等。爸爸喝酒不挑菜,有了好菜必須喝酒。我工作后每次回家都給爸爸買瓶裝好酒,可每頓都喝不超過二兩,而且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喝得很慢。那回爸爸喝著我?guī)Щ厝サ木普f,這酒不錯,純糧食釀的,度數(shù)夠,掛杯,口感也好。打那以后那個牌子的酒就成了我回家的專利。
看著父母親吃喝我?guī)Щ丶业木撇?,我也有種幸福感。
時光飛逝,歲月無情。父母親在為我們操勞中老了,也相繼離我們而去了,就連那些熟悉的,總叫我小名的老鄰居們也搬走或不在了。
我怕回到家鄉(xiāng),害怕那種悄然襲來的惆悵。
回到老家,甚至害怕吃到姐妹兄弟做的家鄉(xiāng)菜,因為會想媽媽,想爸爸,想家鄉(xiāng)的一切。那種感覺鉆心蝕骨??杉亦l(xiāng)的味道,思鄉(xiāng)之情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
后來,我們的兒子長大了,在上海工作、安家。
兒子和兒媳都是在北方海濱城市出生長大的,喜歡吃家鄉(xiāng)的海鮮,諸如赤甲紅、螃蟹、蝦爬子、大蝦、刀魚、海鯰魚等,還喜歡吃我們包的酸菜餡餃子等。
兒子小的時候,吃海鯰魚只吃腮上那塊肉,現(xiàn)在吃海鯰魚一定要和蝦一起燉,蝦不能太大,要兩寸長左右的,去掉頭,挑出蝦線,魚味和調(diào)料味燉進去,吃起來鮮香,不牙磣,再往魚湯里漬些嫩蔥就著高粱米水飯更可口;吃蝦爬子要我們把頭掰掉,害怕那張牙舞爪的頭,直到現(xiàn)在也不敢吃蝦爬子的頭。赤甲紅、紫蓋開春和十一以后最肥,母的黃兒頂蓋,公的膏滿肉肥鮮嫩,用刷子刷干凈臍部和腿根部的泥沙,放進鍋里在熱氣中嘁哧咔嚓亂爬,蒸熟了以后通紅閃亮?;ㄍ樧右背矗笪r要挑了線,用調(diào)料喂好煎著吃,才有味道……
每次兒子回來,我們就提前去水產(chǎn)市場尋摸,主要是看質(zhì)量,看新鮮程度,他們到家了,海鮮就買回來了。
看著兒子他們認真、專注,甚至有些貪婪地吃著,我和他母親看著比自己吃了還高興。這場景和當年母親看著我吃著她給我做的我愛吃的家鄉(xiāng)菜一樣;兒子在家的日子,我們也是把兒子愛吃的海鮮挨樣做,這亦如當年母親對我一樣;兒子要走了,我們也是把兒子愛吃的那些海鮮之類,生的、熟的、干的、凍的,裝了一包一包地塞滿行李箱,這又和當年的我離家的時候一樣……
一樣的家鄉(xiāng)味道,一樣的牽掛,在血脈里延續(xù)著……
現(xiàn)在,兒子家雖然遠在千里之外,不像當初我離家那么近,我們會應(yīng)季地郵寄。后來兒子說不要郵寄了,即使去也不讓帶了。也許是兒子他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彼地的生活,也許是怕我們受累,但我們還是有計劃地郵寄,去兒子家也會帶上家鄉(xiāng)特產(chǎn),甚至還會帶自己親手漬的酸菜,帶著深深的期許給他們做家鄉(xiāng)的菜,包酸菜餡餃子等,讓他們經(jīng)常品嘗到家鄉(xiāng)的味道,讓他們把家鄉(xiāng)永遠留在心里。
家鄉(xiāng)的味道,是一種特有的文化積淀,是被保存在歲月之中的生活和記憶,是刻骨銘心的思鄉(xiāng)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