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童年的毛骨朵花(散文)
“毛骨朵花吹喇叭,吹到南山老賈家,老賈家姑娘要出門,爹也哭,媽也哭,嫂子樂得拍屁股……”望著眼前這漫山遍野的毛骨朵花,耳畔不禁又回蕩起兒時這首百唱不厭的歌謠。正是這一叢叢、一簇簇不起眼的野花,為我珍存著野花一樣童年的回憶……
那是一個開滿毛骨朵花的山坡上,一大群歡快的孩子正在上演著根據這首歌謠改編的鬧?。簝蓚€個頭稍大身體壯實的孩子雙手相互交錯搭在一起,中間抬著一個頭上戴著用毛骨朵花編成花環(huán)的“新娘”,滿臉羞容,一如這些含苞待放的花朵,雖是不好意思抬頭,煙波里卻流露出甜甜的幸福。走在隊伍前面的是幾個稍小一點的“童男童女”,吹吹打打,邊舞邊唱:毛骨朵花吹喇叭……忽地,兩個轎夫交流眼色,雙手迅疾松開,那坐在轎上的“新娘”一個屁墩坐在地上,然后大家一哄而散……歡笑聲響徹山崗,迂回流蕩,經久不息。
這就是我們童年經常玩的游戲。通常是在春末夏初,正是這些毛骨朵花開得最爛漫的時節(jié),路兩旁、田埂上、小溪邊、山坳里,它的身影無處不在,凡是有它開過的地方,都會留下我們快樂的足跡。在這些與野花相伴的日子里,我們也像野花一樣盡情地散發(fā)著來自內心深處的天真野性。
山上的野花品種繁多,對毛骨朵花情有獨鐘,不僅限于它流傳著這個家喻戶曉的歌謠,另一個原因在于它的多而平凡。“物以稀為貴”在我們孩提時代不占一席之地。說起來那紫色的六個花瓣、中間一個黃色花蕊的小花實在不惹眼,而且上面還長滿了細密的絨毛,難怪還有一些人叫它“耗子花”。
論資本,它絕不能與映山紅相提并論。因為在那時受一部影片的影響,映山紅是一種用烈士鮮血浸染的花朵,崇敬之情在我們幼小心靈里扎了根,我們怎能拿來玩耍,每每采回來都要精心地插在花瓶里放到自家?guī)装干闲蕾p;論色彩,這紫灰色的毛骨朵花不知要比蒲公英遜色多少倍,單看那蒲公英碧綠的葉子,金燦燦的花朵足以讓整個山坡披金灑玉,又因為嬌嫩的莖桿用手一掐會冒出許多漿液來,好像在流眼淚,我們又怎能忍心去傷害?唯有這淳樸自然、不嬌不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毛骨朵花才是我們最忠實的朋友,它的存在仿佛就是供我們娛樂玩耍用的。從開花到種子成熟,一直都是我們游戲時不可或缺的一種玩具,無時無刻不給我們快樂。
倘若讓我把對映山紅、蒲公英、毛骨朵花這三種花比喻成我們兒時生活中的人,那么映山紅是我向往的住在城里的哥哥姐姐們,假期來我家會帶給我好多的小人書,住上幾天就要走;蒲公英則是我喜愛的弟弟、妹妹們,稍有不順心就要哭鼻子,我得陪著小心去哄著;只有這毛骨朵花才是我打不走、罵不跑、拆不散、形影不離、朝夕相伴的小伙伴們。那滿地的紫色,讓我信手拈來,隨心所欲玩耍,無所顧忌打鬧。也正是在這野花相伴的歲月中,我感受到了平淡是真。
依山傍水的小山村,家家戶戶養(yǎng)鴨子是得天獨厚的資本。沒有人去關注,也沒有人想知道全村的鴨子是在什么時候開的“戲水總動員會”,凡是在毛骨朵花開時節(jié)統(tǒng)統(tǒng)下河,一個不落,而且也像我們這些野孩子一樣貪玩,晚上不去河邊找,就不知道回家。于是,我們這些“懂事”的孩子,為了躲避一些看家望門,照看弟妹們索然無味的家務,自告奮勇承擔起這個找鴨子回家的美差。
幾乎是在焦急的期盼中度過一個白天,等待那激動人心的時刻,只要太陽偏西,一群孩子便踏上了趕鴨子回家的征程。不多遠的山路,往往要花上近一個小時,一路走來一路歡歌,隨手采來大把的毛骨朵花編織著花環(huán),戴在頭上。抬花轎的游戲不知玩過多少遍,心里明明知道那坐轎子的“新娘”要挨屁墩,卻還是爭先恐后地尋找坐上去那一刻的心旌蕩漾。
用毛骨朵花做子彈是我們的一項新發(fā)明。不過必須得是落盡花瓣的,花心中間膨大成為一個毛乎乎球的像個披頭散發(fā)的女巫的那種。把它采下來,一根根細絲連接著一個芝麻大的小種子,大約要十幾個,然后放在手里搓。那時候我真不明白為什么搓的時候必須在口中反復地叨念:“毛朝里,根朝外”。在心里默念都不行,一定要念出聲來。反正大孩子怎樣教,我們小孩子就怎么學。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多么幼稚的欺騙,然而我卻是那樣認真,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向上帝祈禱。我每搓一個球,都要反復地叨念好幾十遍,果然,一個個圓溜溜肉乎乎的小刺球在手心里了。我們把這些毛球子彈專門用來教訓鴨子,因為在回家的路上總是有幾個不守紀律的鴨子,用這種子彈打,既不會打傷,同時又起到了懲罰的作用。前面的鴨子搖搖擺擺,幾個小伙伴們在后面你推我搡,忽然一個綠皮鴨蛋不知從誰家的鴨子屁股滾了下來,大家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一哄而上,誰搶到就是誰的,有的時候誰也搶不到了,那是用勁過猛,鴨蛋被我們疊羅漢壓碎了……
孩提時代的我們,多么像冰心曾經說過的那樣——讓孩子像野花一樣成長。的確,那時候的我們著實是在一個天然的大活動室里伴著淳樸的毛骨朵花,度過了野花一樣的歲月,盡情地揮灑著個性與野性,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為我那多姿多彩的童年注入了自然而真切的回憶。
如今又是毛骨朵花開時,家鄉(xiāng)的那些童年伙伴們,你們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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