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神采飛揚】苦澀的期盼(小說)
一大早,王秀菊就推著小車去修鞋,她七歲的兒子許虎子手里拿一個餅子,一邊走一邊吃,跟在她身后。她走過那間低矮的小房子時,一個又矮又胖的二十多歲的女子笑嘻嘻地說:“這么早就出來了!”誰也不知道她是從什么地方來的,也不知道她來這干什么,只知道她帶著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媽媽,租了這間低矮的小房子。她從不跟人來往,也很少跟人說話,只是見了王秀菊,總要站在那聊一會。王秀菊說:“是啊,虎子快要上學了,我得給他掙出學費來啊?!蹦桥诵χf:“這孩子又漂亮又聰明,一般孩子比不過啊,一個頂好幾個。”王秀菊說:“看你把他夸的!”那女人說:“這可不是我夸口,拉過幾個一般大的孩子比比,這么好的孩子,你到哪找去啊!”她對虎子說:“我家有小鳥,你來看看吧,可好玩了。”虎子聽說有小鳥,立馬跟著那女人去了。
王秀菊的丈夫是個泥瓦匠,每天早出晚歸,除了睡覺,平時都不在家。王秀菊修鞋一天也掙不了多少錢,但是她覺得掙一點是一點,多少總能補貼家里用的。特別是虎子又快要上學了,家里又要增加一筆開銷了。她把小車推到集市上,在路邊支起個小涼棚,擺好鞋的機器和小木箱。小木箱里裝滿鞋釘、鞋掌、膠水、鞋線等等修鞋用的東西。不用吆喝,也不用掛什么牌子,她前邊的機器就是招牌。這天上午活還真不少,她幾乎沒有空閑時間,忙得不亦樂乎。到了中午,虎子他爹過來一趟,給他送來一個烤地瓜。天非常熱,太陽火辣辣的?;⒆右贿叢林梗贿呎f:“怎么不見虎子呢?”她這才想起虎子去看鳥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每天虎子都是在她的小攤玩夠了,就自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快到中午的時候又回到她這里??墒墙裉煲簧衔缍紱]見著個人影。她讓虎子爹先替她看著小攤,她急匆匆地跑到胖姑娘家去。
胖姑娘家的門鎖著,院子里的衣物都不見了,好像已經(jīng)人去樓空。她問鄰居,鄰居說:“她一大早就退了房坐火車走了?!蓖跣憔昭矍耙缓冢蜁灹诉^去。等她醒來,已經(jīng)躺在自家的炕上?;⒆拥诘厣蠠┰甑刈邅碜呷?,一看她醒了,就大聲斥責她說:“你這個當娘的,眼睜睜把自己的親生孩子送進虎口里,你瞎了!”他用盡各種下流話罵她,她哭得泣不成聲,一句也不還。她知道錯都在自己身上,就讓虎子爹盡情地罵吧,這樣也能讓他消消氣,也能減輕她沉重的心情的一點點壓力。她哭著哭著,突然大聲吼叫起來,用兩個拳頭拼命捶自己的腦袋?;⒆拥凰龂樧。瞪档乜粗?,不知道該做什么。他想攔住她,可是他又不愿意那樣做,只是呆呆地站著。
虎子爹感覺屋子里沉悶得受不了,就到院子里去。隔壁劉二大叔看見他就說:“虎子爹,你們?nèi)]去派出所報案?”一句話提醒了虎子爹,他趕緊去派出所報案。一路走一路想,“我還是虎子爹嗎?虎子沒了,我什么也不是了。”
過了幾天,虎子爹又去派出所打聽消息。趙公安說:“那家人家去向不明,她們用的是假身份證,查無此人?!被⒆拥f:”我求求你們了,不管怎么樣,都幫我把虎子找回來,我永遠忘了你們的大恩大德。“趙公安無可奈何地擺了擺手說:”沒有任何線索,你讓我去哪找?回去吧,回去吧。等有了消息我派人告訴你?!盎⒆拥桓以谂沙鏊鲆?,只好規(guī)規(guī)矩矩地離開派出所?;氐郊野岩欢亲託舛既龅嚼掀派砩希淹跣憔樟R了個狗血噴頭。王秀菊哭得像個淚人,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痛哭。后來實在受不了,她聲嘶力竭地喊道:”我不活了,讓我死吧,讓我死吧!“說著就把頭往墻上撞?;⒆拥霐r住她,又不愿意那么做,眼睜睜地看著她一頭撞在墻,鮮血從頭發(fā)里流出來,流到臉上,滴上衣上。她軟綿綿地倒在上,不住地抽泣著?;⒆拥m然表面上怒氣沖沖罵她是蠢驢,但是心里也覺自己做得不對勁。他轉(zhuǎn)身離開她,到院子里去了。
王秀菊在炕上躺了幾天,她的傷好點了,她就開始到處尋找虎子。她走遍了虎子可能去的地方,看見人就向人家打聽看見她家的虎子沒有。她給人家描述虎子的模樣,可是總也說不清楚,說了很多,人家還是不太清楚虎子倒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孩子。后來她就拿著虎子的照片,逢人就問看沒看見這個孩子。但是沒人見過,所有的人都搖頭。她隨身帶著干糧,餓了就啃上幾口,渴了就在井里打點涼水喝,累了就在路邊坐下來休息。農(nóng)家的黃狗向著狂吠,老牛也輕蔑地對著發(fā)出“哞哞“的叫聲。母雞帶小雞在草地里啄食,小鳥在凄清地歌唱。她看見老牛舐犢,眼淚就止不住流了下來。
附近的十里八村她都找遍了,沒有人見過照片上的人。她已經(jīng)累得再也走不動了,她覺得她的心也死了,再也沒有快樂了。劉二大叔說:“你在主要路邊都立一個牌子,上邊貼上虎子的照片,寫上虎子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寫上聯(lián)系電話。要是有人知道,看見這個牌子,就會給你打電話?!巴跣憔招睦镆涣?,這是個好辦法??墒撬龥]有能力弄那么多牌子,她想只要一個牌子就行。他把這牌子放在她修鞋的小攤旁邊,讓路過的人看。她想虎子是知道她修鞋的那個地方的,如果虎子能回來,一定會像從前那樣到這個修鞋攤來找她。所以她不能換地方,她要一直在那個地方修鞋,等她的虎子回來。從此,她每天天一亮就推著小車出來,在那個老地方支起她的小攤,把印著虎子照片的牌子立在旁邊,上邊寫著孩子丟失的經(jīng)過。直到太陽落山,她才在朦朧傍晚收拾小攤回家。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她風雨無阻地在那里等她的虎子。三十多年過去了,當初知道這件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后來的人只知道有個老太婆,修鞋攤旁邊立著一塊尋子的牌子,風雨無阻,每天都在那個地方坐著,從日出坐日落。她就這樣坐著,旁邊是尋找兒子的牌子,身前是修鞋的機器。這些已經(jīng)成了一幅雕像,深深地刻入小鎮(zhèn)人們的心里。人們已不見怪不怪了。年輕人從一出生就知道有這樣一個人,他們都不理解她,把她看成一個怪物,他們嗤笑著從她身邊走過。
有一天,晚霞如火,天黑特別晚。晚霞映紅了她蒼老的臉。那些飽經(jīng)風霜的皺紋,深深地刻在她的臉上。她滿頭的白發(fā),顯得有點凌亂。她一只手握定機器上的那只鞋,另一只手把著機器。她的嘴微微張開,仿佛在呼喚她失去的虎子。在晚霞的映照下,她猶如銅澆鐵鑄一般。她的靈魂已經(jīng)離開了她,飛升天國……